許東林拾級而上,低矮的臺階竟然讓他有種吃力的感覺。
他知道,這不是因爲行走本身帶來的負荷,而是他這麼做所揹負的壓力。
曾幾何時,他也是個驕傲的少年。意氣風發,揮斥方遒,以爲這個世界上沒有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現在,他不得不向現實屈服。
他來見秦洛,並且帶着那樣的任務而來——而秦洛實在不是一個很好打交道的人啊。
他尖酸刻薄,自大狂妄,極度自戀,而且有着強烈的民族自豪感——
在自己做了那樣的事情後,他還會同意把現在火爆全世界的乙肝解毒王推向韓國嗎?
無論如何,他來了。帶着委屈和謙卑而來。
“也不是沒有機會。”許東林在心裡想道。“既然他答應見面,就說明他願意交談。這比之前想象的待遇要好一些。”
許東林走到大樓前臺,說道:“你好,我和林浣溪女士有約。”
“請問先生貴姓?”
“我是許東林。”
“請稍等。”漂亮的女前臺露出甜美的笑容說道。她撥通了一個電話詢問了一番後,說道:“許先生,請直接上十一樓的會議室。”
“謝謝。”許東林微笑着道謝,然後往電梯口走過去。
電梯口已經有秘書接待,他跟隨着秘書進入會議室後秘書便退了出去,很快的又送進來香茶。
“許先生,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嗎?”秘書恭敬的問道。
許東林看了看錶,問道:“林浣溪女士來了嗎?”
“對不起。我不知道。”女秘書自然不會透露老闆的行蹤。
“那就謝謝了。”許東林說道。反正他們約好九點鐘見面,再等上十分鐘好了。
九點鐘的時候,會議室的木門準時被人推開。
“還好,他們沒有故意拖延時間讓自己傻等。”
當許東林看到坐在輪椅上的秦洛時還是大吃一驚,這傢伙——又想玩什麼陰謀詭計?
他昨天見過的林浣溪女士在秦洛的身後推着輪椅,看到許東林也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一幅不聞不問把現場主導權交給秦洛的意思。
“許先生,好久不見了。”秦洛的心情看起來還不錯,主動微笑着和許東林打招呼。
“秦先生,我們又見面了。再次打擾,還請包涵。”許東林雖然搞不清楚秦洛以這樣拉風的造型出場有着什麼樣的目的,但是表面上的工作還是要做足的。
再說,韓國人在禮儀這一塊確實非常的看重。
“別客氣。我在韓國時也曾受你的熱情款待,你來華夏我自然要盡一盡地主之誼——”
聽到這句話許東林又是心臟猛地一緊,他這是什麼意思?想要以牙還牙打擊報復?
“說來慚愧。”許東林笑着說道。“上次秦先生在韓國時東林招待不週,這是東林的罪過。在此誠摯的邀請秦先生再次訪韓,東林必將以上賓之禮待之。”
許東林這麼說也是爲即將到來的談判留一條後路,要是雙方都爭着‘盡地主之誼’的話,今天的談判就要泡湯了。
“原來你也知道你招待不週——我以爲你不知道呢。”秦洛說道。
“———”許東林就有種想要用腦袋撞牆——不,撞秦洛的衝動。
這貨說話怎麼總是這麼毒這麼毒這麼毒?真想和他同歸於盡才能解了這滿腔怒火心頭大恨。
“哈哈,開個玩笑。不要介意。”秦洛自己傻乎乎的樂了起來。
許東林也陪着笑,但是笑容終究有些勉強尷尬。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小子今天是沒打算讓自己好過了。
“許兄千里迢迢飛來華夏不會是想讓我請你吃烤鴨吧?”秦洛笑着說道。
許東林的額頭就再次出現汗水。
他知道,秦洛上次在全聚德烤鴨店看到他和李承銘等人在一起纔有此一說。可是,我想吃烤鴨的話還用來找你?
“其實是有其它事相求。”許東林厚着臉皮說道,假裝沒有聽出他是在點醒自己和李承銘的親密關係。
“坐吧坐吧。”秦洛說道。“你站着我坐着,還要仰着臉和你講話,這樣我比較吃虧。我可不喜歡比我高的男人。”
許東林原本想坐的,可是聽說秦洛後面那句‘不喜歡比我高的男人’後就沒敢坐下去。
秦洛坐的是輪椅,如果他坐在這種辦公用椅上就一定會比秦洛高一些。
可是,讓他吐血的是,這辦公室根本就沒有沙發一類的矮椅——
這就是故意爲難自己了。秦洛的每一句話都不是無的放矢。
許東林倒也是條好漢,他把鞋子一脫,直接盤腿坐在秦洛面前的地毯上,說道:“在韓國,我們都喜歡這麼坐——呵呵,地毯上坐着也很舒服呢。”
“是嗎?”秦洛說道。“各國的風土人情還真是大有區別。在我們華夏國,要是客人來了坐地毯的話,這是很沒有教養的表現———當然,我不是說你沒有教養。這就是舉個例子。你別自己對號入座啊,這可真不是說你。你是我的客人,我怎麼可能說你呢?”
許東林的鼻子抽了抽,有種甩袖離開的衝動。
可是,他最終還是握了幾次拳頭,一緊一鬆間把體內的火氣給泄掉,然後微笑着說道:“是啊。還有的國家吃飯必須要用手捉呢——這對他們來說表示尊重客人。”
秦洛笑了笑,眯着眼看着許東林。這個傢伙的成長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或許,自己應當真正的重視他了吧?
現在,他才配當自己的對手。
以前,他不配。秦洛也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許兄想求的是什麼事兒?”秦洛問道。他尊重有實力的對手和平庸的朋友。既然他把許東林劃爲對手之列,就不會再用一些無聊的小手段或者一些出格的話來激他刺他——他會用一些不無聊的大手段或者一些更加出格的事情來激他刺他。
許東林快速的在腦海裡斟酌了一番用詞,然後才說道:“秦先生,是這樣的——之前發生了一些我們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有人制造假的乙肝解毒王並且向國人銷售,致使多名病人生命垂危——我們的處理方式或許有一些偏激,但是還請理解我們的心情。如果當初我們不能給民衆一個交代的話,他們會對我們的政府和醫療機構失望透頂——後來*經過調查發現,這些藥都是不法藥商製造出來的假藥,和貴國沒有任何的關係。”
“而貴國的乙肝解毒王也確實經受了市場的驗證,現在正以狂風一般的速度席捲全球——科學是屬於全世界的,醫藥也屬於科學的一種。做爲醫生,我們以救死扶傷爲天職———我帶着誠意而來,希望秦先生能夠把這種解救乙肝患者的藥物帶到韓國。他們需要這種藥來救命,需要你的慷慨幫助。”
許東林在秦洛的面前深深的彎下腰鞠躬,聲音低沉的說道:“我代表無數乙肝病人向你道謝,我代表病人的家屬向你道謝。你不僅僅是救了病人,還將拯救他們的家人——人命關天,還請秦先生菩薩心腸救救他們。”
不得不說,許東林是一個很擅長言詞的說客。
先是爲自己當初站出來號召國人驅逐抵制中醫藥和中醫藥從業者的行爲道歉,然後再訴說自己這麼做其實是情非得已。
接着話鋒一轉就開始大拍乙肝解毒王的馬屁,並且冠以大義‘科學是沒有國界的,醫藥是科學的一種’、‘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你要是敢說不救他們你就是違背天職心胸狹窄的小人罪人。
秦洛不知道別人會怎麼想怎麼做,但是,他決定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秦洛笑呵呵的看着許東林,說道:“我承認,醫學是沒有國界的——”
“秦先生深明大義,令人欽佩。”
可是,秦洛聽到他的奉承不僅沒有變得更加喜悅,反而逐漸的收斂起了笑容,眯着眼睛冷聲說道:“可是,醫生是有國界的。許先生,據我所知,你不是第一次站出來抵制中醫了吧?你也不是第一次站出來號召國人驅逐中醫藥了吧?現在又跑來說這些好話,這是什麼意思?沒需要的時候又打又罵,有需要的時候又摟又抱——你當我是什麼?你當我是你的小三二奶?”
“噗——”
坐在一邊喝水的林浣溪一下子沒憋住,茶水噴了自己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