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鶴展翅落下,站在了羣山之巔,目光深邃的看向了遠方那金色巨佛和在巨佛前拼死搏殺的猴子。
昔年被猴子從混世魔王的手中救下後,仙鶴便一直留在了花果山中,哪裡也不曾去過,即便因爲三十年戰爭,花果山被打的一片荒蕪,靈氣喪失殆盡,大多數的神禽玄鳥都選擇離去,仙鶴也一直都沒有走。
從猴子返回花果山,再到他和天庭的第一戰,仙鶴親眼看着他豎起了齊天大聖的旗幟,親眼看着他在得知古妖庭不會歸來後,一個人沉默的坐在水簾洞中思索着日後該怎麼辦。
仙鶴看着猴子聚集天下妖衆反抗天庭,看着三十年戰爭中無數的妖物追隨着他的身影前仆後繼的倒在了天軍的戰陣之前,看着那隻猴子此刻在失去了自己的一切後,依舊不肯認輸的向那金色巨佛衝去。
他一直都有前世的記憶,他也一直都知道自己究竟是誰,可他卻不能說,也不能做,因爲他還沒有能勘破自己的心障。
這麼多年轉世修行,他已看到了太多妖怪死在了他的身前,看到了太多昔年跪在他的身前向他發誓效忠的大妖們,被天軍砍下頭顱之前還在喊着他的名字。
看到了這麼多,仙鶴本以爲自己的心已不會再有任何觸動,可看着那隻猴子,他才發現,自己終究還是放不下這一切。
這麼多年他都不肯離開花果山,或許便已註定了他今日的選擇。
聽着猴子那不甘的嘶吼,仙鶴閉上了自己的雙眼。
“畢方臨死之前說他有愧,我又何嘗不是如此,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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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猴子的怒吼又一次響起,手持金棒的他一棍砸在了佛祖的巨掌之下,巨掌輕輕顫動,但護體金光卻依舊不見減弱,縱然已經突破到了大羅混元大仙中期,猴子也依舊不是佛祖的對手。
因爲佛祖與三清等絕頂大能早已站在了那一步前,現在的猴子,連楊戩都不可能戰過,又怎麼可能敵得過佛祖?他甚至連佛祖的一隻手都無法擊破。
但猴子依舊不肯認輸,依舊對着那隻巨掌發起了一次又一次進攻,即便每一次都被打的渾身骨裂,他卻依舊嘶吼的持棒衝去!
縱死,我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殺!”
在巨掌之下奮力拼殺的猴子,恍惚之間,似乎看到了那隻很熟悉的仙鶴緩緩飛來,猴子愣住了,很想讓他快跑,不要白白浪費了性命。
猴子知道這隻仙鶴不凡,在花果山修煉了這麼多年都遲遲沒有化形,整日就是在山中游蕩,猴子甚至在夜間見過他接引星辰之力修煉。
猴子知道他或許是一隻大妖也說不定,但現在沒用了,在佛祖那超越大羅混元大仙的絕對實力面前,一切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意義。
可面對那隻巨掌,猴子竭盡全力也只能勉強應對,根本就沒有精力傳音,而很快,佛祖的大手驟然合攏,將他死死地攥在了掌心之中,無法動彈。
“啊——!”猴子拼命掙扎,甚至不惜燃燒全部的元神之力,但他也依舊無法衝破佛祖的大手。
猴子不知道的是,佛祖之所以將他一把攥住,正是因爲看到了那隻仙鶴的到來。
壓制住猴子後,佛祖望着那與自己面對面的仙鶴,淡漠的眼神終於生出了一絲凝重。
“道兄,真的還在啊。”佛祖沉聲開口。
仙鶴輕輕點頭,“道友可能放他一馬。”
佛祖什麼都沒說,依舊將猴子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掌心,遙望天際道,“世間一直都傳聞當年道兄拼死魔祖,就此隕落,但而今來看,卻是世間低估了妖皇啊。”
“苟延殘喘罷了,”仙鶴搖頭,“倒是道兄之道已然大成,在下佩服。”
佛祖搖頭開口,“陛下說笑了。”
仙鶴看向那依舊在佛祖掌中拼死掙扎的猴子道,“我對他虧欠甚多,今日還望道兄略施小懲既可,若我沒算錯的話,他應與你那弟子有緣。”
“陛下既已現身,貧僧自會遵命,陛下昔年對天地有着諾大功績, 便是貧僧也願尊道兄一聲天帝。但這妖猴所造殺孽過多,若非玉帝閉關,只怕今日道兄若敢現身,陛下定會與妖皇血戰至死。”
聞言,仙鶴輕輕一笑,“玉帝?呵呵,道友所說不錯,若今日玉帝當真在此,我也不會來。被燧人氏庇護成長而起的玉皇大帝,與我妖族之間早已沒有半分迴旋的餘地,他若現身,我若全盛,定要一戰。”
佛祖低頭默唸佛號,“昔年人皇燧人氏戰死沙場,燧人氏全族被誅殺殆盡,玉帝在大戰開始之前便被人皇送走,他與妖族有着刻骨銘心的仇恨。而待玉帝之道大成之日,更是已自身之重傷換來妖帝閉關數萬載,若是當年那一戰,妖帝還留在陛下身邊,想來陛下也不會打的那般艱難。”
仙鶴長長一嘆,“人族與妖族幾十萬年的大戰,到了如今,還能說得清對與錯麼?今日我只想請求道兄留他一命便可。”
佛祖沉思不語,過了半響,輕輕搖頭,“貧僧來此是受玉帝所託,倘若貧僧就此離去,只怕陛下出關之日,靈山便再不得安寧了。”
仙鶴輕輕點頭,“看來還是要走上一遭了,就是可惜這一世身的修爲了。”
話語落下,白色的光芒自仙鶴的體表浮現,下一剎,一道丰神如玉的白衣身影出現在了原地,始一出現,一股鎮壓天地的無敵氣息便自他的身上爆發。
萬古妖皇重臨世間,大道有感,天降甘露,草木生花。
“今日得見妖皇,貧僧甚幸,願領教妖皇帝拳。”佛祖一掌打出。
白衣妖皇,風姿偉岸,縱身擡拳,佛祖迎掌而上,一擊過後,天地寂靜。
最後的最後,佛祖擡手抓起猴子擲向遠方,大手化爲巨山,將那隻不甘的猴子牢牢的壓在了下面。
妖皇再次化爲仙鶴離去,悠悠之聲自佛祖的耳畔響起。
“今日欠了道友一情,他日必還於道友。”
望着妖皇離去的身影,佛祖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只是在心中輕聲低語,“妖皇真的還在啊,厲百世之難,已百世之絕巔修爲重歸天帝之位,妖皇所圖甚大,就是不知那妖帝如今是否還存於人世?若真是如此,只怕日後還將生起一場天地大劫。”
說完,佛祖看向了自己左側的虛無道,“即便今日他不出手,你也會出手對麼?畢竟那猴子是你的弟子。”
佛祖身旁的虛空輕輕扭動了一下,隨即歸於平靜。
佛祖低誦佛號,不再理會,轉身離去。
唯有那隻不甘的猴子在五行山下憤怒咆哮,可他卻無論如何也衝不破佛祖的鎮壓,就這麼被死死地壓在了五行山下。
這一壓,就是整整五百年。
五百年後,一名從東土大唐而來的白衣僧人來到了猴子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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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被壓在了五行山下整整五百年,這五百年裡,天庭爲了根除齊天大聖帶給妖族的影響,調集了整整一百萬天軍和各路仙家對凡間的妖軍展開了一場場血腥圍剿。
孫悟空不在了,可能已經死了,可凡間的妖衆們卻沒有如天庭想的那般就此消沉,相反,在天庭大軍的圍剿之下,凡間的妖軍們不光敢於和他們正面廝殺,甚至在兩百年前還搞出了一場百萬妖軍集聚圍殺二十萬天軍之事。
然而,沒有了猴子的妖軍終究是缺少了太多,缺少了那個能夠孤身一人攔下天庭正神的身影。
那一戰,整整打了四個月,初時妖軍佔據上風,但是隨着各路仙家和五十萬天軍後援的趕到,妖軍被殺的大敗而歸,整整六十萬妖軍戰死當場,無數太乙金仙,大羅天仙甚至是大羅金仙的大妖們戰死了在了那一役。
就連猴子的齊天大聖親衛營爲了斷後,都盡皆死在了那一戰中,只有少數幾人如狼風般才勉強殺出重圍。
那一戰過後,損傷慘重的妖軍便徹底進入了蟄伏,可天軍卻絲毫沒有減少對他們的圍殺,甚至攻勢越發強烈了起來。
三百年間,一處接着一處妖軍的聚集地被攻破,一位接着一位大妖死在了天軍的圍攻下,當年的花果山七十二洞洞主,存世的還不到十人,花果山的八軍二營更是覆滅的只剩下三軍一營了。
五百年的圍剿,凡間的妖軍已經越打越少,牛魔王不得已又將妖軍們細細的分散了出去,而這一分,妖怪們似乎便又回到了過去那四散而居,見天軍而潰敗的日子。
可妖怪們卻始終都沒有忘掉猴子,始終都在找尋着猴子的蹤跡。
躲在陰暗的地下,無數妖怪心心念念着齊天大聖,無數妖怪心心念念着猴子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而他們所找的大聖爺,只能被壓在五行山下,等待着那不知什麼時候纔會到來的希望。
終於,那一日,一位身騎白馬的白衣僧人自遠方的地平線,緩步走來,原本無所事事扔石子的猴子,也漸漸眯住了自己的雙眼。
僧人站在了猴子面前,猴子冷冷的盯着他,
“你好。”僧人說出了那句話。
猴子卻並不言語。
僧人繼續和他說着,說着他的道,說着他爲什麼要一路走到西天去,說他爲什麼希望猴子能保護他。
猴子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最後不耐煩地讓他滾,他只想繼續待在這裡。
僧人卻只是微微一笑道,“昔年敢於率千萬妖衆反天的齊天大聖,而今居然連走出這座山的勇氣都沒有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