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人啦!”
“打打打!打回去……”
“東林諸君們,保衛聖教的時候到啦!”
於成章的捱揍似乎變成了一個衝突升級的信號,就在這位於書生跌倒的瞬間,一片叫打的聲音就在皇城廣場上空響了起來。喊打的是一身正氣的君子,不過擼起袖子衝上去開打的卻是濟世青年黨找來的勞動羣衆——這個就叫君子動口,小人動手!可惜不是君子指揮小人去打別人,而是君子們被小人打。
無數的勞動羣衆,也沒有人指揮,一股股的自發衝向了稀稀拉拉的東林黨人。真不知道有多少!他們也大聲喊着口號,劈頭蓋臉的將拳頭向君子們的頭臉身上砸過去。更強悍一些兒的乾脆一腳踢翻一個士子,摁在地上,沒頭沒臉的一頓亂打。
於成章也被一個山東口音的大塊頭工人騎在身下一頓海扁,一邊打還一邊罵着:“他奶奶的,一個窮酸還敢稱什麼士紳,你算哪門子士?你有功名嗎?你是官嗎?你算哪門子紳,你一年賺多少錢?有我武七多麼?”
這個山東人武七的手不算黑,比起武松差多了,別看拳頭雨點一樣落在於成章身上,可是真正讓他感到劇痛無比的卻是他的心——他沒有功名,沒有官身,沒有錢,連僅有的15畝田也典出去了10畝,還剩5畝大概很快也要賣掉了,到時候一家老小連飯都沒有的吃,他這算哪門子士紳啊!想到傷心之處,於成章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了。這一幕讓打人的武七也有些莫名其妙,嘟囔了一句“打的又不重”就放開了他去找別人打了。
這個時候,整個皇城廣場上的場面已經混亂的不行了。全是打羣架搞武鬥的場面。
走在最前面的東林士子們最先倒黴,他們不僅人少,而且隊形鬆散,根本阻擋不住勞動羣衆的人潮。有幾個悍勇的士子用旗幟,用舉起的標語牌或者能夠拿到手裡的隨便什麼東西奮力搏鬥着。不過更多的人卻是驚慌失措。喊着,叫着,慌不擇路的四下奔逃。
士子們的領袖許庚身也被這突如其來的激變驚呆了,他可沒有想到這些苦漢子(真不知道是誰苦?)敢真的動手打人,這可是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
“許先生。快走,快走……”
圍在許庚身邊上的士子也有機靈的,看到苗頭不好,也知道不能吃眼前虧,趕忙架着許庚身就跑。
“不!我哪兒也不去,我要向天子請願。寧死也不走……”許庚身義正辭嚴的吼着,卻任憑身邊的親信架着跑路。
“保護許先生,讓許先生先走……”翁同書在一片混亂之中就看見許庚身被人架了過來,連忙跟了上去,一邊喊話一邊跟着一塊兒跑。他是知道一點底的,今天士子被苦力打一頓沒有關係,要是反過來士子把苦力唬走了。朱皇帝沒準就要讓近衛軍出面了!
李鴻藻和孫家鼐兩個人也在幾個精壯士子的護衛下逃跑,這次的失敗早就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不過即使失敗,目的也已經達成。東林三君子的牌子已經打出去了!只要大明皇帝不打算真的甩開士紳只靠什麼資產階級,他們就算不能出仕做官,一個立憲議會議員總是能選上的!這可比在清水衙門裡蹉跎一輩子要強……
一些人在逃跑,一些人在捱揍,一些人已經被揍趴在地上,還有一些人站在洪武門上目瞪口呆——讀書人捱揍這種事情也是常有的,在過去的前明還有一個很辱人的廷杖制度。在滿清早年的時候。八旗大爺們的鞭子也沒少往士大夫的頭臉上招呼。但是如今天這樣,數萬堂堂讀聖賢書的士子居然讓一羣商人花錢僱來的苦力打得抱頭鼠竄的事情,卻是有史以來第一回啊!
這也太不像話了吧?
“皇上,差不多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皇后羅香梅看得於心不忍。開口替士子們求饒了。
“肥仔,你覺着怎麼樣?”朱濟世沒有回答,而是問起身邊的太子朱國傑。
“父皇,政治之事,不在朝堂上爭,不在議院中辯,卻在街頭鬥毆,這樣的事情實在不是國家之福。”
朱濟世點點頭,這小子也就是後世的初中生,能有這樣的見識真是不易了,看來皇城公學的教育還是非常成功的。
“肥仔,你現在不明白,街頭鬥毆有時候也是政治,因爲廟堂、議院不是普羅大衆能夠進去的。而這街頭,卻是人人能來的!”
朱濟世頓了一下,扭頭看了看一衆臉色鐵青的文官,繼續侃侃而道:“過往,這天下是王與士大夫共之,王在上,士大夫在中,百姓在下。百姓被禁錮於土地之上以農爲本,士大夫佔有大片土地並且管束百姓,朝廷給士大夫種種特權謂之養士。如此天下自然可以維持表面安穩,整個天下也如同死水一潭,年復一年,直到士大夫壓不住百姓時候就該改朝換代了。可如今的世道已經變了,工商大興,百姓們不再以農爲本,而是大量集中到城市居住,這樣居於鄉村的士紳自然沒有辦法向以往那樣牢牢掌控他們了。今日的事情,根源就在這裡!”
朱國傑有些不解地問:“可否讓百姓再回田園呢?”
朱濟世笑了笑,道:“欲使百姓回田園就要抑制工商,可如今世界上的列強都是工商興盛之國,我大明要雄於世界也必須要發展工商。而且,對我皇家來說,百姓在田園便是和士大夫共天下,工商大興就是和商紳共天下,又有何不同呢?”
“和商紳共天下……”朱國傑默默點頭,記住了父親的教誨,不再提問了。
“皇上,差不多了!”這時右丞相羅澤南終於沉不住氣,說道,“現在不是商在打紳,而是民在打紳啊!”
朱濟世的臉色微微一滯,似乎想到了什麼不對,不過轉眼就掩飾起來,揮揮手道:“朕知道了,來人,傳令給近衛軍軍長任貽江,讓近衛軍出去收拾局面吧!”
如果在廣場上打羣架的兩撥人都有透視眼的話,他們現在一定不會有打架的勁頭。因爲在洪武門內,早就有大隊大隊荷槍實彈的近衛軍正整裝待發了!朱濟世既然敢讓人來皇城廣場鬧事,自然已經做好出動軍隊清場的準備,要不然誰知道局勢一旦失控會不會變成一場革命?
洪武門嘎吱吱的被人推開了,大隊大隊的士兵就涌了出來。現在輪到濟世青年黨的支持者們開始跑路了——和平請願是大明憲法賦予公民的權力,可街頭鬥歐卻是違法行爲,要是被抓到了可是要受罰的!
“快,快跑!官兵來啦!”
“快點走,不要留在這裡!”
現在自有濟世青年黨的黨員在指揮,看到近衛軍從洪武門裡面出來,就立即下達了撤退的命令。他們今天是來揍東林君子的,可不是來推翻專制王朝的……
而出面清場的近衛軍的行動也出奇的緩慢,揍着軍樂,敲着點鼓,好像是參加檢閱一樣,等他們在洪武門外列好了隊,濟世青年黨僱來的羣衆已經跑得差不多了。皇城廣場之上,只剩下一羣被打翻在地的士子,一個個鼻青臉腫的在那裡叫喚,還有幾個更慘一點連聲音都發不出來,不知道是被打暈了還是打死了?
於成章也是這羣倒黴的東林士子中的一員,他和其他人的表現略有不同,他在哭,在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