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聽話的狗……林戰原本就已經發涼的心更是變得冷入骨髓,他反身依在冰冷的鐵門上,悽慘的笑了起來。從小就受自己父親的薰陶和教誨,他這麼多年以來一直都是忠心耿耿,從無異心,換來的,卻是這樣一個可悲的結局……秘密|處死!他完全想的到,龍胤之所以讓最信任的人,選在這個最隱秘的時間來到這裡,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是被賜死,至少不會讓他的父親知道,因爲他的父親對龍胤來說,是“聽話的狗”,要穩住他。而自己是“不聽話的狗”,必須死。
“林大人,我知道你一定不想死,我黑熊也是很怕死的,但是皇上的話一定是對的,皇上讓你死,我也沒有辦法啊。你還是把這個喝了吧,我黑熊一點都不喜歡把別人的腦袋打爆。”黑熊唏噓憐憫的說道。
那個原本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守衛此時已經是嚇得全身發抖……密|處死鎮南大將軍林戰……既然是秘密|處死,那麼他這個把一切都聽到,看到的人唯一的後果就是……一念至此,他全身更是哆哆嗦嗦的直冒冷汗。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死,死有什麼可害怕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比死更可怕的東西。既然要我死,那就死好了,嘯兒已去,我這個當父親的能和他在黃泉路上做個伴,又有什麼好害怕的。”
哀莫大於心死,林戰一把拿過黑熊手中的那個小瓶子,拔起瓶塞,將裡面的液體仰天全部喝了下去。隨之,他的身體變得酥軟,軟綿綿的癱倒在地上,雙目閉合,再無聲響。
“林大人?林大人?”黑熊見他一下子就倒了下去,心中驚奇,用手輕觸了他兩下,見他依然毫無反應後才一臉驚懼的小聲說道:“原本皇上給的這個東西這麼厲害,一下子就能把人殺死,可比我的拳頭強多了。皇上果然是最厲害的。”
他轉身,看向那個瑟瑟發抖的守衛,乾咳了一聲,一臉嚴肅的說道:“這位看着林大人的朋友,皇上讓我和你說,林大人死了的事天亮之前不得聲張,最好誰都不許靠近這裡。如果明天林老將軍到了這裡,你就告訴他林大人大半夜的時候自言自語說對不起皇上,然後喝了什麼東西,是自己服毒自殺的,其他人根本就沒有來過這裡,記住了嗎?哦,皇上還說,他知道你一家老少共有七口,只要聽皇上的話,全家平安,不聽的話就會不平安。”
“小……小……小人一定謹遵皇上吩咐。”守衛冷汗夾背,口齒不清的答應着。赫赫林家的家主就這麼被秘密毒死,想殺他一個小小的牢獄守衛和捏死一隻螞蟻又有什麼區別。
“哦,那就好。”黑熊滿意的點頭,然後又看了一眼毫無動靜的林戰,摸了摸鼻子,搖頭晃腦的走了出去。
將外面的大門拉上,黑熊散漫的眼神中忽然閃過一道詭光,嘴角也輕微的勾起……那是一種輕蔑與嘲諷共存的諷笑。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忽然從一個黑暗的角落竄出,對他豎了豎大拇指,然後帶起他的身體,如一縷輕煙般遁了出去。無論是他進來,還是他出去,都沒有驚動任何人……除了林戰和那個已經嚇得哪裡都不敢去的守衛。
黑熊走後沒多久,那狀若死態的林戰卻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並艱難的端正好身體。他全身雖痠軟無力,意識也在一點點變得模糊,但還沒有完全失去意識。他的動作讓那個膽戰心驚的守衛差點嚇得魂飛魄散,驚恐了半天才算反應過來,試探着問道:“林……林大人……你還沒有……”
林戰將自己的上身的外衣解開,再掀起中衣,然後擡起右手,用牙齒猛的咬了一下指尖,頓時,一抹抹的血珠從指尖接連不斷的流出。他用染血的手指,開始在胸前緩慢而用力的划動着……
“林大人,你……”那個守衛又怎麼會看不出,他是在寫着什麼,極有可能是……
林戰氣息逐漸微弱,他喘息道:“我不會爲難你忤逆那個皇上……但你若還有良知,就不要告訴皇上我寫在胸前的字,我可以冤死,但不能讓我的家人可悲的賣命,終有一天步我的後塵。你亦有父母妻子,如果是你……你會甘心嗎……這是我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請求,求你……答應……”
林戰的悲慘和這一個鎮南大將軍最後的哀求讓他無法不爲之觸動,他點頭道:“好,我只是一個獄卒,不敢欺騙皇上,但多餘的話,我也不會多說。”
手指上的傷口慢慢的癒合,血液凝固,當林戰寫完最後一個字時候,血跡已經是淡到難以辨認,而他的視線,也已經模糊到幾乎不能視物,他用自己殘存的意識和力氣繫好自己的衣服,虛弱的說道:“謝……謝……你……”
三個字落下,他再也沒有了聲息。
守衛走了過去,小心翼翼的試了試他的鼻息,臉色發白,低聲念道:“都說伴君如伴虎,最是無情帝王家,爲什麼還有那麼多人拼了命的想當皇上身邊的人……”
次日,剛下了早朝,林狂就腳步匆匆的直奔大牢。昨夜,他又是一夜未眠,原本就花白的頭髮更是雪上加霜,而且明顯的凌亂。孫兒死了,他卻不能爲他大辦喪事,因爲喪事一旦張揚出去,也就坐實了林嘯和皇后的那個傳聞……雖然,這個驚天醜聞已經沒有多少人不再相信。
孫子死了,從未蹲過牢獄的兒子又在承受着牢獄之苦,他的心中涼、酸、痛、澀,混亂交織,如一黑色的陰影蒙在心上。
他進入大牢,一直向下,一路無人阻攔。因爲龍胤昨日有下過命令,林戰被羈押在此後,林狂每天都可以自由來看他兩次。一直走到最下層,推開那沒上鎖的鐵門,林狂一眼便看到了靜倚在鐵欄之上,一動不動的林戰。他身體歪斜,雙目緊閉,臉色青白,雙手垂在地上,毫無半點聲息,他推開鐵門時的聲響也沒有引起他的絲毫反應。
林狂的心猛地下沉,這樣的神態絕不像是在睡眠,反而更像是……而,一直在這個的那個守衛此時的表情也在無情的證實着他腦中忽然涌現的可怕情形。再過一個小時左右就是換班的時候,這個獄卒從大半夜到現在都再無半點睡意,更不敢聲張出去,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動也不敢動。此時見林狂走進,他本能的心跳加快,全然忘記了見禮。
“戰兒?戰兒!”林狂衝上前去,手伸進鐵欄裡搖晃起他的身體,但接連喊了幾次,搖晃了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的迴應,而手上傳來的感覺,竟然是那般的冰冷。林狂眼瞳放大,內心狂跳,快到幾乎要跳出胸膛,他帶着驚恐,將一根手指顫抖的伸向他的鼻下……猝然,他全身一陣,坐倒在了地上,那巨大的打擊將他一瞬間給打懵了過去。
“林……林老將軍,林大人他……他……”獄卒小心的上前,戰戰兢兢的試探道。
“戰兒……”林狂失魂落魄的唸叨了一句,然後忽然站起,猛的抓起那個獄卒的衣領,發瘋一般的以嘶啞的聲音咆哮道:“戰兒他怎麼了……他怎麼了,快說,他到底怎麼了!!”
他的這陣大吼淒厲無比,遠遠的傳出,一時間,獄卒守衛紛紛匆忙的向這邊趕來……
“林大人,他……他死了,服毒自盡了……”那個獄卒被他這一提起,如被掐住了喉嚨,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的這聲回答也傳入了十幾個匆忙而來的獄卒手中,頓時齊齊大驚,其中幾個慌不迭的跑去向皇上稟報,林家之主,鎮南大將軍竟然死在了地牢之中,這是多麼駭人的一件大事。
“什麼!”正欲用早膳的龍胤聽到彙報,大吃一驚,手中的筷子掉到了地上,他大吼一聲:“快帶朕前去!!”
林戰之死讓大內地牢一片混亂,一波又一波的人進進出出,但無一人敢動林戰的屍體,唯有等待着皇上的定奪。林戰雖是被關押在地牢,但他又豈同於普通的犯人。而林狂,他依然死死的抓着那個獄卒,臉色猙獰,一次又一次的咆哮着:“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快說!快說!說!!!”
那個獄卒的臉色已經白到不能再白,他再一次艱難的回答道:“林大人……半夜服毒自殺……”
“閉嘴!他不可能服毒自殺,絕不可能,快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接連的沉重打擊讓林狂失去了理智,陰狠的目光死死的盯在那個獄卒臉上,而那個獄卒的目光始終不敢與他對視,在回答他時,更是躲躲閃閃。
“皇上駕到……”
外面遠遠的傳來皇上駕到的喊聲,林狂彷彿被這喊聲喚醒了意識,他猛的將那個獄卒推開,衝進牢門已經被打開的牢中,抱着林戰的屍體嚎啕大哭,臉上頃刻間老淚縱橫。
隔着老遠,龍胤便聽到了林狂的大哭聲,眉頭猛的收緊,腳步也隨之加快,他匆忙走進時,便看到林狂正抱着林戰哭的悽慘無比,而林戰臉色青白,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他身旁的地面上,躺着一個拇指大小的圓瓶,龍胤目光一顫,沉聲道:“封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