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送信就這樣失敗了。
當六個人把衣服烤乾,胡志軍排長在那邊開起骨幹會。
王珂是唯一被允許列席參加的新兵。
沒有飛鴿傳書,也沒有電話,現在指揮排與連隊、與團部、與農場後勤全部斷了聯繫。沒有糧食、沒有蔬菜、沒有油鹽、沒有副食品、沒有煤油、馬上連燒的煤也沒了,取暖怎麼辦?
“沒有燒的,我們可以拆那邊的門窗門框,沒有吃的就難了。我們每天吃一頓吧,這樣還能堅持一週。”電話班長提議。
“我看,吃粥吧。那邊倉庫的地面上還有一些稻粒,是不是也可以掃回來?”無線班長黃忠河說。
“我們遇到了與當年紅軍一樣的問題,斷炊斷糧!我在想,送給養的車進不來,與我們這裡斷了聯繫。連首長、團首長、師首長肯定比我們還着急。大家想想辦法,看眼前的雪,我們至少還需要堅持20天。”胡志軍排長站起來,走到窗前,向着外邊說。“今年是百年不遇的極端天氣,還是我們準備不足啊。”
胡志軍排長轉過身來,向着王珂說:“王珂,你小子鬼點子多,你說幾句。”
王珂有些靦腆,他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骨幹會。看了看幾位班長,他說:“我認爲吃的問題不難解決,我們指揮排以前不是參加過野戰生存訓練嗎?不都是經歷過嚴酷生存環境考驗……”
“王珂說重點。”岳陽班長打斷他的話,本來如果沒有這場雪,他就該回連隊過年。然後年後,就可以光榮退伍離隊了。現在不僅要在這裡過年,還差點把命丟了。和平年代啊,這是什麼事!
“我先說糧食吧,無線班長說得對,倉庫地面上有一些稻粒,但地面以下有不少老鼠洞,洞裡存的糧食和老鼠肉都是可以吃的。還有雪天裡躲到我們倉庫的鳥,還有機耕站後面池塘裡的馬糞下面那麼多的魚……”
“王珂,你等等,你前面說的還挺靠譜,後面就純屬胡說八道。我問你倉庫裡的鳥怎麼逮?機耕站後面哪有池塘,哪有什麼馬糞?就算有,天寒地凍又怎麼挖?”岳陽班長再一次打斷王珂的話,他越來越看不上這個被領導青睞的新兵蛋子。
胡志軍排長、無線班長黃忠河、電話班長都對王珂投來關注的目光,尤其是電話班長,通過這次雪地救險,零距離地接觸了王珂,感受到他不一般的智慧和毅力。
此時王珂笑笑,完全沒有在意岳陽班長對他的敵意,他胸有成竹地說:“班長,那我們明天中午就吃一頓紅燒麻雀吧。”
“行,那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有什麼本事?”岳陽班長不服氣地說。
“其實,班長,我也是跟當年你們岳家軍學的,不信明天看結果。”王珂不服氣。
電話班長和無線班長黃忠河是絕對相信王珂的,一看此情此景,立刻叫道:“打賭,打賭。如果明天中午吃到,你老嶽別吃,還要刷碗。”
“那我們要是吃不到呢?王珂你怎麼辦?你就到那個枯井裡蹲一夜。”岳陽班長對掉落那口枯井還是耿耿於懷,這成了他的一個笑柄。
“好了,大家別扯了。王珂明天你抓麻雀有把握嗎?如果不好抓,挖老鼠洞倒是一個辦法。”胡志軍排長出來打圓場。
“報告排長,沒有問題。明天我保證上交800只麻雀。”
“多少?800只,你少吹牛吧。”岳陽班長兩眼一瞪,電話班長和無線班長黃忠河也被王珂誇下的海口,嚇了一跳。
第二天,雪停了,太陽竟然難得的出來了,雖然它努力地照耀着,但是空氣還是乾冷乾冷的。王珂一看特別開心。他把無線班的四個兵、電話班的四個兵和本班的三個新兵,全部召集到一起,開起了短會。
“看到對面的倉庫沒有?大家先把鑼鼓傢伙送進去,放在地上,把爛窗戶修好封死,把好窗戶留下五六個。半小時後,你們彎腰從外面窗根下迂迴過去,等我一聲號令,你們全部把窗戶關上。我們幾個衝進去負責關門,然後我們就在裡面敲鑼打鼓,聽好了,不到最後不準停下來。”
十一個兵點點頭,這關係到肚皮問題。
下雪,鳥也沒有吃的。難得這倉庫地上還有一些零散的稻穀。幾個兵先把裡面那些窗戶都修補了一遍,有幾片掉了玻璃的乾脆就用黑板堵上,窗戶外牆根也剷出一條便於迂迴的路。收拾停當,幾個人遠遠地離開了空空如也的倉庫,這樣的倉庫,場部還有幾個。
而今天準備拿來“開刀”的倉庫,是最大的,也是小鳥比較容易進出的倉庫。
大家分頭行動,準備關窗的兵潛伏在兩側的山牆下。剩餘的六七個兵潛伏在離倉庫最近的屋內,準備等會兒衝進去關門。
很快,有三三兩兩的麻雀飛過來,越來越多的麻雀飛到了倉庫裡。因爲外面的雪地裡、房檐上、電線杆上都有厚厚的一層雪,飛得精疲力竭的麻雀無處落腳。一分鐘後,整個倉庫的地面上幾乎都是密密麻麻的麻雀。站在遠處的王珂,向兩側山牆的戰士揮了揮手。他們分成兩路悄悄地沿着窗戶下的牆根,到了後山牆,窗戶底下,只聽王珂“嘟……”吹響了哨子,後面的窗戶同時關上,而這邊兩個進出的四扇大門,六七個兵一擁而入,帶上了大門。
霎時間,倉庫裡的麻雀“轟”一聲沖天而起,在倉庫裡四散奔逃。但門窗全部緊閉,只聽得倉庫內傳來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音,麻雀撞在玻璃上、門上、牆上、屋頂上。
王珂拎起一面鑼“噹噹噹”敲起來,頓時倉庫裡鑼鼓齊鳴。除了兩個看門的戰士,其他的人,一邊敲着鑼鼓,一邊在倉庫裡四處亂跑。而負責關窗戶的兵,就站在窗戶邊,手舞足蹈,對着屋裡飛來的麻雀喊叫着。
這才叫關門捕雀!上千只麻雀在屋裡頭拼命地逃竄,卻無處逃生。五分鐘過去,有麻雀累得筋疲力盡,“啪啦”掉落在地上,十分鐘過去,一直飛個不停的麻雀紛紛如下雨般的落下,絕大多數的麻雀都活活的被累死、嚇死了。即使沒有被累死的,也是在地上撲騰着,再也沒有飛起來的力氣了。
王珂等人轉手扔掉手中的鑼鼓,拿起放在門後的面口袋,開始撿拾麻雀。
撿了有多少呢?反正扛到電話班的就有滿滿的六口袋。
最後,有沒有一千隻,也沒有人去數了。
胡志軍排長和電話班長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這六袋麻雀少說也有二百斤,吃上三四頓沒有問題。如果用這個方法逮下去,根本無須再去捉老鼠、挖老鼠洞了。
岳陽班長找到王珂,“算了,我就不批評你了。我的鑼鼓是搞文藝演出的,不是讓你們拿來嚇唬麻雀的,真是糟蹋藝術啊,不尊重生命啊。”
“班長,當年岳家軍有一句口號,叫凍死不拆屋,餓死不擄掠!他們就是在彈盡糧絕的時候,利用野戰生存訓練,自己找吃的。這麻雀的營養可是高蛋白,補腎的。”
衆人一聽,哈哈大笑。
第三天,電話班長主動找到王珂,“上次你說的,哪個地方有魚?白洋澱肯定不能去,有魚我們也沒法抓。”
王珂擡起頭看看天,“班長,魚是有。但需要出些力氣,不知道我們倉庫裡面三齒耙子有沒有?”
“有啊,啥工具都有,我們幾個下午去抓魚。”
岳陽班長手裡拿着一隻麻雀,邊啃邊走過來。一聽電話班長几個人想去抓魚,便插話:“王珂,這冰天雪地裡抓麻雀我信了,可抓魚不是吹牛吧?”
“一塊去,一塊去。”電話班長朝無線班長黃忠河擠擠眼,現在全排,包括胡志軍排長,都對王珂佩服得五體投地。
下午,趁着沒有再下雪的好天氣,全排除了胡志軍排長和值班的,大家扛着鐵鍬,三齒耙,向農場的機耕站出發。到了那個地方,連電話班長都有一些泄氣。到處都是冰天雪地,哪來的魚塘啊?
彷彿看出大家的疑慮,王珂說:“班長,你們看到這屋後的雪和別的地方不一樣嗎?”
岳陽班長說:“我沒看出什麼不一樣,完全都一樣。”
電話班長和無線班長黃忠河都點點頭。
“不對,你們沒有發現這個地方的雪有些化嗎?這個地方的雪,比起其他地方的雪都要少一些。這是因爲下面的馬糞在發酵,熱量向上跑。”王珂說完,拿起鐵鍬就開始鏟開雪,向下挖起來。
果然雪下面的地是軟的,而不像其他的地方,下面全是凍土。
電話班長還是很有經驗,他把上面的土向兩邊鏟,很快下面的馬糞露了出來。很煊軟,三齒耙加上鐵鍬,很快地就向下挖了有兩尺深。
“魚在哪裡?”岳陽班長開始還很興奮,但挖下去兩尺深,下面還是馬糞,他就有一些沉不住氣了。
“再挖,把馬糞翻上去。”電話班長大叫。
很快,又向下挖了有幾尺,電話班長突然大叫,“有了!”他伸手從下面的馬糞裡摳出一個臉盆大小的東西,“乖乖,是甲魚。”甲魚扔上來,背殼如同青草一般,肚皮雪白。在雪地裡四腳亂抓。那尖爪老厲害,這隻甲魚足有五斤重。下面的馬糞開始僅僅有一些潮溼,個別地方稍微有些滲水。
“下面就是池塘的底部,我們順着往前推,把馬糞向後翻。”這個時候已經不需要王珂再說話,電話班長已經開始指揮起來。
很快,泥鰍黃鱔都隨着馬糞被拋上來。那些戰士拿着水桶在後面撿。一條條黃鱔和泥鰍都比手指頭還粗。最大的一條黃鱔和岳陽班長的手腕差不多粗細。不到一個小時,一口行軍鍋裝的滿滿的。
“行了,把這先填上,這是我們的副食品倉庫,今天就搞這麼多,吃完我們再來。”電話班長跳上來,先給了王珂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走過去,揭開行軍鍋蓋,裡面有七八隻甲魚,個個都有五六斤重,而水桶則是滿滿的泥鰍和黃鱔。
“可惜了,就是沒有酒。”岳陽班長此時也不得不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