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珂進入營房大門,便下車與谷茂林分手,因爲谷茂林是從後面豬圈翻牆出來的,軍裝也沒穿,他不想從大門進去。
“那保持聯繫。”王珂笑笑,推着自行車就走進營區大門。
回到連隊銷了假,他就把胡言樓找了過來,端着班裡給他留的飯,準備一邊吃一邊和他好好地聊一聊機槍連的谷茂林。誰知道饅頭剛咬了一口,那邊一排二班有個戰士就匆匆地跑過來。
“偵察班長,要生了。”
“什麼要生啦?”
“我們排長喊你馬上到家屬院去!”
王珂一下明白了,是一排長左衛兵的家屬要生孩子。可是一排有三個班,共二十多個人爲啥跑偵察班找我呢?
想是這樣想,但王珂還是放下饅頭跑了出去,騎上還沒有來及還的自行車,就趕向東面的家屬院。
到了一排長左衛兵借住的家屬房,王珂立刻敲門,在門口大聲喊道:“報告,排長,我來啦!”
一排長左衛兵打開門,也沒有讓王珂進屋,就着急地問:“偵察班長,你認識村裡接生的人嗎?”
王訶搖搖頭,“我認識一個獸醫,不過我可以通過他去找。”
“那就快去,你嫂子快生了!拜託了兄弟。”看來一排長左衛兵是真的着急了,口不擇言。這也不怪他,本來離預產期還有半個多月,想等着送到縣醫院去生,誰知道那天忘了接她。可能走的路也比較多,加上毛驢車的顛簸,到了家屬院就不舒服,今天反應更大,下身見了紅,一下把計劃全部打亂。
王珂聞言,來不及說更多的,掉頭騎上自行車,摸着黑就往村裡騎。路上不知道摔了幾跤,一邊騎一邊還在想,要是那個光頭谷茂林在就好了。
終於摸到了那個獸醫家,獸醫一聽不敢怠慢,立刻找了一支手電筒,兩個人直奔三裡以外的另一個村莊,去找一個接生婆。
找到了接生婆,王珂帶着她,借過獸醫的手電筒。一路騎着自行車趕了回來。
還好半夜兩點,總算是生了,一年六斤重的男孩。
高興的一排長左衛兵,連夜開始燉老母雞湯。而王珂送完接生婆回到連隊已經快天亮了,趕緊上牀補覺。但門口偵察班的幾位戰士們,已經起牀打掃衛生,“刷刷”的掃地聲吵得睡不着。
接下來就是起牀號響,王珂只得爬起來,穿上衣服,準備隨同連隊出操。
丁指導員走過來,對着王珂說:“偵察班長,你今天早晨不要出操了,先到連部來。我有事問你。”
跟着丁指導員走到連部。丁指導員拿出一封電報說:“偵察班長,你送燕焦排長走的時候,他和你說過什麼沒有?”
“沒有啊。”
“可是昨天下午他就拍了這份電報,看來,他超假不歸有準備的。”
王珂接過電報一看,只見上面寫的十二字個字:“燕焦闌尾炎開刀,續假十五天。”
“你看看這份電報是真的還是假的?”丁指導員問。
“這個我可說不好,不過他最近老是愛上牀躺着。”
“現在麻煩了,他說回去一天就壓根沒有向上面請假,這電報來說續假15天,明擺着把連隊給賣了。”丁指導員有些氣憤。
“那指導員你是什麼意思?”
“我剛剛和直屬隊韓協理員商量了一下,讓你代表連隊去京都他家裡看一看,如果真的是住院開刀了,你就買點東西看看。如果是謊報病情,那我們回來還要處理他。”
“指導員,我去是不是合適啊?要不要派個幹部去?”王珂問。
“幹部纔不方便去呢,你想想,如果是真開刀還好,如果是假的呢?那可不就尷尬了嘛!”丁指導員說。
“行,那我什麼時候去?”
“你馬上就走,爭取趕上午十點多的火車,如果有可能,再趕下午五點多的車回來。實在趕不上,晚上十點還有一班回來的車,我派人去接你。”
“是!”
“這是燕焦排長家的地址,在什麼呼家樓!還有你去的時候把我這塊手錶找個地方修一下,下次再去取。”說着,丁指導員從手腕上把那一塊手錶摘下來交給王珂。
“是!”王珂趕緊去找上士,借一百元錢。然後再到食堂要幾個饅頭,帶着路上吃。
回到班裡,背上挎包,喊上老兵羅紹環就出了門。
一路疾行,又來到了火車站。買上票,就在候車室吃起早飯。昨天一天只吃了兩個火燒,又忙了一夜,所以王珂狼吞虎嚥地吃起來。吃完一個,又拿出來一個,剛咬兩口,過來一個乞丐。佝僂着身子,伸出一隻髒兮兮的手。
王珂看了看這個乞丐,幾次到火車站來都曾見過,以前沒有太在意。現在卻似乎在哪裡見過,又想不起來。這個乞丐大約有60歲,穿着灰色長袍,腦後飄着一縷長髮,頗有三分道骨仙風。鉛華洗盡,珠璣不御。如果不是一個乞丐,王珂都會認爲他是哪座山上的道人。
這位乞丐也不說話,王珂一看是位老人。便向挎包裡摸了摸,還剩下三個饅頭。於是一起掏出來,連同手上的那個咬了兩口的饅頭,遞給了這位乞丐。
這位乞丐接過了饅頭,顯然有些意外。一摸還有一些熱乎,便向王珂點點頭。取出一隻便吃起來。吃完一隻,可能有些噎,便從懷中取出一個銅製的盂鉢,去候車室一側,在保溫桶裡接了一點熱開水。一連吃了兩個,這才把剩下的兩個饅頭放進旁邊的布袋裡,走到王珂的面前,再次點點頭。
他呶呶嘴,嗓子沙啞地說:“謝謝……你,小同……志。你把饅……饅頭都給了我,你……你路上吃什麼?”老乞丐不知道是凍的,還是本來就有一點結巴。
王珂此時睜大了眼,從給這位乞丐饅頭,到他吃完,這位老乞丐一句話都沒有說。現在突然說話,倒把王珂嚇了一跳。
“大叔,沒事的,我來過幾次這候車室,都看到你在這裡,你不是本地人吧?”
“啊,啊,我的……確不是本地人,唉!”說着這老乞丐嘆了一口氣。
王珂看到老乞丐嘆氣,心中的那份善良又被勾了起來。“大叔,你是不是遇到什麼難事了?”
“是啊,我,我從五……五臺山過來,途經此地,盤……盤纏用完。連行李都被……都被人偷走了,眼下只剩下這個喝……喝水的盂鉢。”
“大叔,你要到哪裡去呀?”
“我要去,去……揚子省,天寒……地凍,路途遙遠,我,我這把……老骨頭恐怕要客死他鄉了。”老乞丐滿臉滄桑,眼中說着就掉下了兩滴眼淚,很是悲傷。
王珂一想,去往揚子省,光是車票就要近三十元,火車還得坐上二十多個小時,中間還要中轉換乘,難怪無人能幫。
想到這裡,王珂問:“你沒有找派出所嗎?”
“我連個身份……都沒有……有,如何……如何找。”老乞丐顯然已經找過,此時心灰意冷。
王珂想了想,自己剛剛從上士那裡借了一百元,剛剛買車票花去了六元,今天往返最多二十元,扣去給指導員修手錶的錢。估計還能夠剩下五十元。
“大叔,我給你五十元,你早點回家吧!你買完車票,剩下的二十多元正好留你路途上所用。快要過年了,天寒地凍,你在這火車站流浪也不是個事。”說着王科從口袋裡掏出五張十元的人民幣,遞給了老乞丐。
老乞丐大張着嘴,一下愣住了,他根本不相信面前的這位解放軍小戰士,竟然一下給了他五十元。
王珂看見老乞丐的嘴裡,就沒剩下幾顆牙。剛纔竟然狼吞虎嚥吃下了兩個饅頭。想了想,他覺得這個老乞丐真的不容易,想了一下,咬咬牙,又從口袋裡掏出十元。
“大叔,我再給你十元,這六十元錢你拿着,路上多買一些熱乎的、軟乎的吃。”
老乞丐哆嗦着,再也說不出話,他接過錢,就要下跪,可把王珂嚇着了。
“大叔,大叔,這可使不得!”王珂一把攙扶起這位老乞丐。
此時候車室裡還有幾位,大概嫌這位老乞丐有些髒,都坐得遠遠的,默默地看着他倆。
老乞丐站起來,伸出手掏出剛剛喝水的那隻銅盂鉢,遞給王珂;“小……小同志,我不,不能白要你的錢……錢錢,我這隻鉢……鉢子送給你,做個紀念。”
“大叔,你留着路上喝水用。”不是王珂不願意要,那隻銅盂鉢也太髒了,上面黑乎乎的。那個老乞丐大概也感覺到了這銅盂鉢有些髒,便抄起灰色的長袍衣角,捏住銅盂鉢一轉,那銅盂鉢立時乾淨了許多,而且有些地方閃閃發亮。
“小同志,你我有……有緣,日後……如果有有……機會,我們,我們……憑憑這個盂鉢相見,那時候……你你不要,再還……我,好不好!”
王珂實在不忍拂了老乞丐的心意,便接了過來。“那好,大叔,我也是揚子省的人,也算是老鄉。那銅碗我先收下。”
老乞丐顯得十分高興,咧着那個缺牙的嘴。站在那裡仔細地端詳了一下王珂,說:“你你你這個……小同志,很很……有桃花運運……啊,有六六……六個姑娘,與與……你有緣!”
王珂一聽,哈哈大笑。
這真是飽暖思淫慾,剛剛吃了兩個饅頭,老乞丐就拿自己逗樂了。
“真真……真的,信則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