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侯陳善坐在最喜歡的那張白虎皮凳子上整理着文書。
“這是山西路兵馬的調令文書……”
“寫給山西路副守兵的信也已經備好了……”
“三弟,將這些讓特使快馬加鞭送到山西路軍營。”陳善道,而後又將手邊另一封信遞過去,“將此信送到關中軍大營,告訴賀林我會將他調回我身邊,朝廷會派懷化將軍黃仁德接任關中軍主帥,讓賀林告誡下頭的人不要搗亂鬧事……”
下首坐着的陳禮卻是一臉的不滿:“大哥,山西路的兵馬也就算了,爲什麼關中軍也要放棄?關中軍所轄區域包括長安在內,可謂天子臥榻之側的一頭猛虎,怎能放棄?”
陳善勾脣笑了笑:“要讓陛下放出四弟,關中軍一定要放。雖是可惜,但是臥榻之側,其容他人酣睡?陛下要的就是這個。放就放了吧!”
陳善淡然的說道,比起陳禮,他似乎根本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
書生模樣的陳禮氣的一掌擊在了桌上:“這個孽障,若是沒有他,大哥怎會主動放權?簡直生來就是討債的,早知陳工那混球今日如此,倒不如當時生出來便掐死算了。”
“總是自家兄弟,能護就護着吧!”陳善說道,“對了,程厲勝怎麼樣了?”
“陛下大怒,擡着去上朝了兩日,後來傷口惡化,這才準他在家休養。”陳禮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今年程厲勝添了多少亂了?往年瞧着他素有城府的樣子,今年跟中邪了似的。”
“往年正常,今年中邪麼?”陳善笑了,笑的雲淡風輕,開口卻是驚人,“往年陰陽司由張家把守,今年張家一族不是都死了麼?”
“大哥。”陳禮彷彿陡然受了驚一般站了起來。
陳善擺了擺手:“我早就說過,對於張家呢,做事不要那麼絕。你們一意孤行,殺了張家所有人,我就知道可能會出事。”
“我的原意呢,張大天師一把年紀了,親去苗疆,老人嘛,路上出了什麼意外也是正常的。”陳善道,“你們倒是厲害,直接將張家一族全殺了。”
“但是大哥,”陳禮說道,“爲將者不能心慈手軟,殺掉一族不是比殺一個更讓人放心麼?”
“那是一般情況,現今呢,要就事論事。”陳善輕啜了一口茶,“今年長安城亂七八糟的事這般多,不可能全是天公降禍,就算張家與鬼神關係不錯,降一兩個災禍意思意思也就夠了,如這般接連不斷,後招連連的,必是人爲。”
“要麼,你們漏殺了一兩個張家族人,要麼張家舉族雖是死了,但老天師急公好義,江湖中頗有賢名,是個好人吶,總有幾個想要爲他報仇的,張家舉族覆滅,死的太明顯了,稍微有點腦子的都能想到此事與我陳家脫不了干係,你這是何必呢?”
“大哥,我不明白。”陳禮不解,怎麼殺一個反比殺一族更令人放心。
陳善輕笑:“張家的人死光了,爲張家報仇的江湖中人就成了義舉,你以爲這等老世族幾百年的名聲是白得的麼?說張家謀逆,你以爲整個天下有幾個相信的?不過是你們自欺欺人罷了。若非你們下手夠快,先斬後奏,你以爲張家真能被你們安上謀逆的罪名?眼下被安上這個罪名,是因爲他們死了,死人不會開口說話而已。至少身份上,張家的人呢都死光了,即便有一兩個漏網之魚,也不能以張家族人的身份出現在人前。”
“若是漏殺了一兩個張家族人,那更不妙。正是因爲其他人都死了,那漏網之魚沒了顧忌,等同於沒了缺點跟短肋。一個沒有缺點跟短肋的人從某種方面來講是無敵的。張家族中人才輩出,一個沒有缺點的,厲害的瘋子會有多可怕可以想象的到!”陳善說的不急不緩,“嗯,就如現在被攪的天翻地覆的長安城一樣。”
“從張家一族覆滅之後,便開始禍事不斷,我倒是更相信有張家的漏網之魚在逃。”陳善說道。
陳禮早變了臉色,卻仍有些不解:“爲什麼只殺張大天師一人會比現在好的多。”
“人這一世要顧忌的東西太多了。且不說張大天師年紀大了,奔赴南疆途中有個意外很是尋常,就是有人敢懷疑是我陳家的手筆,那也只有張家的人。彼時張家人若是皆在,動起手來難免投鼠忌器。”陳善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張家族人活着,是助力,卻也是短肋,端看你怎麼用了。”
“所以說,我們做錯了?”陳禮不解。
“是啊,不然太后爲何要要交出手中那一支護龍衛?”陳善笑了,卻伸手拍了拍陳禮的肩膀:”不過事情既然做了,就不要後悔。“
“是。”陳禮稟聲道,“話說起來,其實二哥去長安之後,四弟還是懂事了不少的。以往是三天兩頭鬧事,但二哥去之後,確實鬧事的時候不多了。”
“是啊,統共鬧過兩回,卻一次比一次大。一次險些將謝家的人得罪狠了,一次在寒山寺裡殺了人。”陳善看了陳禮一眼,眼裡有些笑意。
陳禮卻被嚇了一大跳,忙道:“我立刻寫信給二哥,讓他小心。”
“無妨。”
真的無妨麼?陳禮擡頭,見陳善眼中笑意不似作假。
“第一次也就罷了,左右事情已經解決了,但第二次,那些寒山寺的寺人敢扣押四弟同臨陽長公主,沒有陛下的默許,怎麼可能?”陳善道,“所以必然不是杖殺了一兩個人這麼簡單。”
“那大哥的意思是?”
“我已經叫人去查了,此事,你不用擔憂了。”陳善道,“最近也不要有什麼動作了,讓程厲勝消停些,一切等過完年再說。”
“是。”陳禮應聲道。
陳善話題一轉:“我的手已經好了泰半,半山上的溫泉山莊我要去那裡小住幾日,軍中的事情暫由你處理。京城有什麼動向,來山莊尋我。”
“是。”
“婢女的話,就不用帶了。”陳善笑了起來,目光清亮,五官明朗,雖人到中年卻極有男性的魅力。
“山莊主人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