欽天監厚重的官袍穿在女孩子的身上卻也修飾出了幾分玲瓏,可見少女已經初初長成,娉娉婷婷,亭亭玉立。
李德全在後叫住了前頭的女孩子:“那個……什麼……衛……衛監正!”
少女停下了腳步,有些詫異的回頭,在欽天監玄色的官袍的映襯下,容貌更顯得白皙妍麗。
“李公公。”少女朝他行了一禮,起身,好奇的看着他。
看什麼看啊?還不都是你?還一副如此無辜的模樣!李德全無奈的想道,開口卻是:“陛下厚望,明後幾日你跟着陛下去上朝,記錄朝議吧!”
少女點了點頭,從袖中摸出一把金葉子遞過去:“多謝李公公在陛下面前替下官美言。”
李德全笑了笑,卻沒有接過,只是推了回來:“衛監正客氣了,你可千萬不要辜負陛下的厚愛啊!”
少女連連點頭,感激萬分的模樣。
“哦,對了,”叮囑了幾句轉身準備離去的李德全回過身來,詫異的看着她:“衛監正,你這是去哪裡?”頓了頓看天,“這還不到正午啊!”
“家裡有事要回去一趟。”少女說道,有些不安,“我請了假了。”
李德全挑眉,身爲皇宮裡的老人,他自然不會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是以擡手指了指她,哈哈大笑了起來:“去吧去吧,左右也是閒職,沒什麼事。”
陛下喜歡聽她的馬屁,至少現在他還沒見過拍馬屁手法比她更高的。佞臣又怎麼樣,陛下喜歡纔是最重要的。李德全看的很明白,所以乾脆的揮了揮手,放她離開了。
少女欠了欠身,轉身走了。
……
出了宮門,正午的日頭有些刺眼,沒了高大宮牆的遮擋,少女擡手遮了遮眼,待到適應了才放下了手。
宮門前依舊人來人往,但不同的是,眼下卻有不少人都向着一個方向行去。
那是午門的方向。
少女輕舒了一口氣,跟上了人潮。
今日有人將在午門被斬首。
少女擠進了人羣,穿着囚服跪地的犯人神情悲慼,不復往日的風光。巴蜀唐家在巴蜀也算大族,族中之人自幼養尊處優,短短几日的功夫,就從一方獨大的大族淪爲了階下囚。
重重的舒了一口氣,少女轉頭看向人羣中。天幸不管東淺公子此人雖然手段狠毒,但相貌很是不錯,在人羣中宛如鶴立雞羣,很快便看到了他。
那個俏丫鬟喜笑顏開的呆在他的身邊抱着他的手臂打着趣,東淺公子脣角含笑,一如第一眼見到時那般,笑容清淺而羞澀。若不是親眼看到,想必極少會有人把眼前這個人同陰險狠辣的小人聯繫起來。
少女發出了一聲喟嘆,擡手將耳邊的碎髮掠到耳後:沒辦法,小人難纏啊!
巴蜀唐家的根基遠在巴蜀,且不說時日太短根本來不及準備,就說這京師長安,也不是巴蜀唐家能夠放肆的地方。沒有什麼劫法場,更沒有什麼推辭,監斬官一待午時,便吩咐準備行刑了。
劊子手取下身邊的大刀,灌下一大口清酒,而後噴在刀面上,刀刃之上發出森森的寒光,即便是正午時分陽光最好的時候,也讓人生出寒意。
手起刀落,鮮血灑落。行刑結束,有來觀行刑的孩童嚇得大哭了起來,尖銳的哭泣聲吵的人心煩意亂。
“怎麼回事,怎麼帶了孩子來看這個?”不少人開口說道。
“快將孩子抱走,吵的人心煩!”
那抱着孩子的大漢連忙點頭哈腰着將孩子抱走了,轉頭便走入街巷中不見了蹤影。
看到小吏們幫忙將唐家族人的屍首搬上了板車,運往亂葬崗,衛瑤卿攏了攏衣袖,掐斷了袖袍中燃了一半的香,擡手拭去額上的汗珠,卻見不遠處的東淺公子,神情哀慟的擦着眼淚。
她越看越覺得有趣: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貓哭耗子吧!
假慈悲啊!
……
……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從昏厥中醒來,坐了起來。這是一間不大的屋子,點了盞燈,三個男人穿着黑色的斗篷在桌邊大口大口的吃着麪條,一個女孩子正對着他坐着,腿一晃一晃的,似乎是在看他。
屋裡燒着水,熱氣氤氳,以至於隔着水汽,他只能看清個大概
他閉了閉眼,待到完全適應之後,方纔睜眼,肩膀上的疼痛讓他倒抽了一口冷氣,也看清了眼前這一切。三個男人,他一個都不認識。但是那個女孩子,見他醒了,臉上露出些許笑意,眉眼彎彎,很是可愛的模樣。
他見過她。
“你醒了?”她說。
他掙扎着坐了起來,摸了摸脖子:眼前的場景,怎麼都不像死後的世界啊!
“我沒死?”他開口,聲音沙啞難聽。
女孩子點頭:“我們救了你。”
“爲什麼救我?”
這次回答的不是女孩子,而是那三個正在大口大口吃麪的男子,其中一個擡頭:“時間緊迫,我們只來得及救一個,救得就是你。”
“我見過你。”他起身看着女孩子,“與東淺公子……”提到東淺公子四個字,他牙齒咬得格外的緊,眼裡滿是憤恨,“與東淺公子比試的那一晚,他身邊那個丫鬟對你甩了鞭子,是我接住的。”
“我知道。”女孩子說道,“所以我才救你。”
她說着站了起來,踱着步來回走動。
“東淺公子對付你們手段如此毒辣,小人手段層出不窮,不得不防。對付完唐家,他就要來對付我了,我有事情要做,沒有功夫與他周旋。所以我不能讓他將唐家的人殺絕了,但是時間緊迫,只來得及換下你一人。”
少女說着頓了頓:“你……”似乎在想着措辭。
“唐翎。”那唐家後生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看着她“所以你救了我?”
少女點頭:“瞞着沒什麼意思,自然便直說了。你想報仇麼?”
“自然想。”唐翎閉了閉眼睛,露出了一絲苦笑。
“那丹砂……”少女頓了頓,似乎想問一問,卻又及時收住了口,沒有說下去。
“丹砂麼?我們確實有。”他接口道,“但並非私藏,而是發現時,就是一大一小兩塊。原本此事旁人並不知曉,是東淺找上門來,也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以此威脅我兄弟三人與他比試。只要我兄弟三人與他比試一番,此事就不會外傳。”
“可是沒想到你們贏了,他卻告了密。”少女揚眉,看着他,神情古怪,“你也別傷心,若是輸了,你們同樣活不了,我見他那日與你們比試可是動用了全力的,這等比試自然非死即傷,你覺得他會停手麼?”
少女說着輕輕呼出了一口氣,語氣發涼:“後來的事情,你沒看到。法場之上,東淺公子對着你們的屍體在擦眼淚,哀慟不已。”
這話一出,就連那邊大口大口吃麪的溫韜三兄弟手裡的動作都頓了一頓,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