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大家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她怔了半晌:“你這個年紀,難道是那個小姑娘的朋友?”
衛瑤卿點頭:“原先我也以爲只是一樁佳話,但看到你身上這個東西,我覺得,這可能不是什麼佳話,而是眉大家想要脫離老鴇的控制,一早便自編自導的一場戲。就算沒有廟遠先生,也會有別人,但你沒想到真有人下了這麼大的手筆。”
眉大家沉默了片刻,半晌,露出了一絲苦笑:“他人都死了,眼下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一場局,一個曾名動天下的文人闖了進來,如她所願,豪擲千金。風月場的女人輕易不動心,可一旦動心就很難回頭。更遑論這樣的舉動手筆,與那個男人本人確實值得她動心。這一動心,便想要他留下來,可是他終究沒有留下來,是察覺到什麼了吧,察覺到這一場佳話不過是她的一個局。不過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說破,而是選擇了離開,成全了她的臉面,卻成全不了她的心。
“我原本只是個不知出身來歷的風塵女子,卻偏偏性子孤傲,吃了不少苦,纔有了那樣的地位。要在風月場裡頭混出頭,又有誰是省油的燈?”眉大家苦笑了兩聲,“我……不是什麼好人。”
眉大家不是,王會仙也不是。
“我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衛瑤卿攤了攤手,確認美人並沒有看起來的那般無辜,將玉佩塞回到她手上:“東西還你吧!既然你告訴了我一直不敢肯定的答案,我也告訴你一件事。”
“嗯?”
眉大家擡頭望來。
“王會仙在長安也開了家會仙閣,而且做得還不錯,背後也有貴人相助。”
“我知道了。”愣了一愣,眉大家隨即點頭苦笑,“王會仙倒多少也算個人物,既然也叫會仙閣,就代表還想拿回這個會仙閣。但這一次,沒有人會幫我了。”
衛瑤卿不爲所動的站在原地。於她來講,天地爲熔爐,衆生皆有自己的難處。曾經她眼裡沒有難處,於是格外的慷慨,現在,她的難處無人能相助,又哪來的閒情逸致去相助眼前楚楚動人的美人呢?
眉大家放下冪籬,轉身欲走,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你……到底與他們有關,所以我提醒你一聲,魯商商幫已經分裂成了兩派,背地裡做的事可能有些大,與西南軍有關。你自己小心吧!儘量不要攪和進去”
這天下又有哪裡的消息來處能比青樓來的更快的呢?
衛瑤卿詫異了一番,看着她娉娉婷婷的走遠了,即使頭帶冪籬,刻意穿着樸素的舊衣,那股行走的風姿還是滲入了她的骨髓,一舉一動,渾然天成。
這個消息真是來的猝不及防卻又恰是時候,弩機,西南軍,很容易想起些什麼,只是不知曉管事他在其中是個什麼身份。
……
……
從進城開始,黃石先生就下了馬車,眼前的美景讓他目不暇接,激動不已。
“哎,看那個,這腰肢,真是棒!”
“還有那個那眼波望來簡直受不了。”
……
裴宗之蹙了蹙眉,跟着走下了馬車,車伕也牽着馬,邊走邊看,這一路吃的都吃光了,馬車現在空空蕩蕩的,牽着也不費力。
金陵風月地果然名不虛傳啊!車伕邊走邊感慨。
“到這個地方。”一隻手捏着一張紙條遞了過來,紙條上寫着地址。
車伕瞭然,而後便看到裴宗之抓起那邊還在大飽眼福的黃石先生扔進了馬車裡,自己也跟着上了馬車。
揚鞭而起,路其實修的挺寬的,就是不少人都寧願走着,飽覽兩畔美景。
馬車飛馳而過,地方並不遠,與一旁的江南書院相比鄰。
典型的江南水鄉大宅,精緻典雅,書香門第自然風雅,族中人的態度有禮而又疏離。
裴宗之的名字或許會時常掛在嘴邊,但見到真人,對大多數人來說還是頭一回。古怪卻又不致讓人下不來臺階,很快族人便散去了,而他也看到了自己傳說中的父母。
裴家長房自然不可能將傳宗接代的想法寄希望於他的身上,自然一早便有了別的孩子,不過到底還是有些疏離的,不管是兄弟姐妹,還是自己的父母。激動有之,過後便是惶惶。
如今裴氏的族長裴東行是現任江南書院的院長,儒林之中赫赫有名,年近七十,近些時日似乎養的不錯,精神很好的坐在最上首。
裴氏長房夫妻正在與裴宗之說話。這不僅是他們的兒子,更是大楚未來的國師,身份非比尋常,初初離開的那兩年,夫妻兩是真的傷心過,而後又有了孩子,漸漸的就慢慢習慣了。
“宗之,這些年我與你母親很是想你,你被帶去實際寺的時候,還給你帶了兩雙鞋,不少衣裳,你還記得麼?”
“不記得了。”裴宗之思索了一番說道,“那時我剛出生,剛出生的嬰兒沒有那麼好的記憶。”
沉默了片刻,裴氏長房夫妻又開口了:“這些年你可受苦了?實際寺雖是國寺,但總是一切從簡,到底沒有那麼講究。”
“沒有受苦,我過得很高興,有吃有穿有住。沒有人會讓實際寺的人捱餓。”
шωш ⊙ttκд n ⊙C O
又是一陣沉默。
“宗之,”這次開口的是裴宗之的母親,她伸手略着他夾雜着白髮的髮絲微微顫抖,“辛苦麼?”
裴宗之轉過頭來看了看她的舉動:“不辛苦,我頭髮會白不是因爲辛苦是因爲我天賦好,我很驕傲。”
黃石先生在一旁嘴角抽搐,憋笑的憋的十分辛苦。
問了幾句,兩方都徹底沉默了下來,幾次有人想開口相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氣氛略僵,最上首的裴東行終於出聲了:“也不急於一時,你們有話以後再說,先下去吧!”
裴氏長房的人聞言鬆了口氣,連忙行禮告退了,眼看他們祖孫有話要說,黃石先生藉機尋了個藉口退了出來。
偌大的裴氏正堂只有裴東行與裴宗之兩人了。
“宗之,”裴東行喊道,“既然難得回來一次,便在這裡多玩一段時日,我給天光大師去了信,知曉你愛甜,特意尋了兩個這樣的廚子,以後你想吃什麼,便讓他們做什麼。”
裴宗之點了點頭,看向他:“你們真是有心了,”頓了頓,又道,“是把我趕出長安的補償麼?”
裴東行笑了,也不是自嘲,而是嘆了口氣:果然啊!宗之還是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