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靠近鳳儀殿,地上亂七八糟的影子越是雜亂不堪,周圍也越是陰冷。是的,這種冷是陰冷。手指有些僵硬,他目不斜視,但事實上,有陰陽眼的他早就看到了所謂的“冤魂”,那隨處可見,或飄或跳的冤魂,死狀各異,離奇可怖的在鳳儀大殿周圍晃着,還有不少往鳳儀大殿裡鑽。
李修緣氣的臉都青了,好好的大內皇城弄得跟亂葬崗似的,陰氣逼人,待到一步走進鳳儀殿,迎面而來一個面容猙獰的,眼瞪得向銅鈴,眼珠都快掉出來的女鬼將他嚇了一跳。
當然能嚇到他的不是女鬼,而是女鬼這張臉——這是延禮太后的臉啊!
殿內亂哄哄的,各式冤魂在亂飄亂晃,其內除他之外的三個人,兩個正伸手扯住了延禮太后的兩隻手,從房頂上跳下的那個踩在延禮太后的肩膀上,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腦袋上。
“住手!”李修緣呵斥了一聲,“這皇宮裡都快被你們弄成亂葬崗了,在這裡招魂?”
三個人沒一個理他的,站在肩膀上的少女直接一巴掌撒了一把混合了血的糯米堵住了延禮太后的嘴巴,而後唸唸有詞,肉眼可見的從軀體裡飛出的魂魄想要掙脫而去,卻被她一個閃身,恰好讓魂魄撞上了手中的幡布,整個過程一氣呵成。
“總算好了。”少女拍了拍手跳了下來,拿着幡布,對他視而不見,“可以去向陛下交差了。”
“你們這是想幹嘛?”李修緣臉色難看至極,“這是大不敬!”
樑妙真從地上爬了起來:“我等是奉旨而爲,不然大天師以爲我們三個人誰人有這樣的膽量敢在宮裡作怪?”
“拿來!”李修緣伸手。
衛瑤卿從善如流的把幡布遞了過去:“那大天師拿去交差吧!”
“混賬!”李修緣接過招魂的幡布,怒喝,“你們是陰陽司的大天師,我陰陽司建立爲的是點煞除魔,保人世太平,你們在幹什麼?”
“奉旨而爲啊!”衛瑤卿看向四周,“不然我們就要飄啊飄了。”
她說這話時坦然自若,道理昭昭,氣的李修緣險些動手,“便是陛下的要求,你等身爲陰陽司天師難道不會拒絕麼?”
“你行你上啊!”衛瑤卿在一旁靠着棺材坐了下來,擡手,“招魂幡交給你了,你去跟陛下說啊!陛下就在金鑾殿,裴先生陪着呢!”
李修緣被她這般不配合的態度氣的說不出話來,指着她鼻子罵道:“我陰陽司天師保世間太平清明,當有所爲而有所不爲。”
“我翻過陰陽司的典籍規章,沒有這句話啊!”衛瑤卿攤了攤手,舉止頑劣,不尊教導。
“我先去尋陛下,等晚些時候再來尋你!”李修緣扔下了一句話,轉身大步離去。
衛瑤卿不以爲意,只是看着在周圍亂飄的那些“冤魂”,隨手拉了一個長髮覆面,身上刀傷無數的的“鬼姐姐”過來,她手裡拉着“鬼姐姐”的長髮,見她手不老實的亂晃,拍了一巴掌:“別亂晃!”
撥開長髮,一張滿面刀痕的臉出現在了眼前,“生前長的挺漂亮的。”她嘆了口氣,“可憐的。”
一旁的樑妙真和柳離顯然沒有這麼好的興致,在一旁催促:“快點!收了聚魂陣,把它們弄走!”
“好!”衛瑤卿休息了片刻,起身。
待到聚魂陣散去,鳳儀大殿重歸平靜,地上亂七八糟的幡布、燭臺、硃砂,少了一半的符紙隨處可見。三個人靠在棺材旁歇息,等陛下傳召,她們就可以回去了。
“方纔大天師的那句話,其實雖說不是我陰陽司規章典籍,但也不是隨隨便便說的。”歇了片刻的樑妙真說道,“是長安城天師道的張家,那個張家的祖訓。老天師在的時候也同我等這麼說過,我等天師保世間太平,海清河晏,當有所爲有所不爲。”
“只是李修緣自己也沒有做到有所爲有所不爲。”樑妙真嘆了口氣,“老天師厚義,我等卻都是俗人,便是不願意,也不敢抗爭。”
“這世間還是俗人多,”衛瑤卿說道,“所以不俗的人有時候會活不下去。”
……
相比鳳儀大殿的安靜,金鑾殿裡卻有種劍拔弩張之態。
李德全將李修緣帶進來,自己便退了出去。
看向好整以暇下棋的明宗帝與裴宗之,同先前所見混亂不堪的鳳儀大殿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李修緣朝着明宗帝施了一禮:“臣參見陛下。”
聽得一聲“平身”之後,他起身,看向裴宗之:“裴先生。”
裴宗之朝他點頭致意,又低頭研究棋子了。
“臣奉急召歸來,卻見鳳儀大殿正在招魂。”李修緣奉上招魂幡,“可這幡布之中卻……”
“到手了啊!”明宗帝打斷他的話,接過招魂幡似乎很是滿意,轉頭對一旁的裴宗之說道,“裴先生,將此物用陽火炙烤,我金鑾殿西南角缺了一塊,正好以此物墊之。”這是要招魂幡來墊牆角了。
金鑾殿皆是天子與文武百官出席之地,自是不同世間旁的地方,如這樣被收進招魂幡的陰魂靠近便會承受錐心之痛,又陽火炙烤,可以說這純粹就是折磨人了。
李修緣忍不住上前:“陛下,這……”
“大天師,你有異議?”明宗帝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他,看似面容平靜,眼神中卻陰翳的出奇。
李修緣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發抖,許久之後,還是低下了頭:“臣,無異議。”
……
“你這話倒是新鮮。”樑妙真和柳離朝她望去,“那你說大天師是不是俗人?”
少女莞爾,在兩人的注視中開口了:“大天師,還活着。”
他雖然姓李,但是世人皆知李修緣是大天師張昌明招來的賢婿,張家一朝覆滅,他卻活着。非但如此,還登上了大天師的寶座,由此可見,李修緣也是個俗人而已。既是俗人,自然會妥協。
……
“無異議便好。”明宗帝似是很滿意的點了點頭,“這一次,朕急召你回京爲的是另一樁事。朕記得愛卿似乎於咒術上也有所擅長,是不是?”
咒麼?李修緣沉默了片刻,回道:“也不算擅長,略通一二,陰陽司有幾位小天師似乎對此有所涉獵。”
誰也沒有注意到,一旁執棋的裴宗之手略略一頓:李修緣這回答是要多拉幾位小天師進入局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