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也想像裴宗之一樣不理會智牙師,可惜啊,身份使然,身不由己,所以,最後還是留了下來。
酒過三巡,女子的聲音在宴席的胡琴、古琴聲中出乎意料的有穿透力,讓人聽得清清楚楚。
“……是故易有太極,先生兩儀,再生四象,後展八卦,推演世間萬象……”
智牙師聽得很認真,就連琴聲停了下來也未察覺到,等她說完了,方纔回神,卻是一臉的茫然:“衛天師,我聽不懂。”
“左賢王,這只是旁道而已……”衛瑤卿拂了拂衣袍,起身施禮,“時辰不早了,下官先回去了。今日多謝左賢王款待。”
智牙師仍然一臉的茫然,雙脣顫了顫欲言又止:“我倒是想請先生留下來的……”
衛瑤卿哈哈笑了兩聲,轉身走了,這些假大空的說法能聽得懂就怪了。
……
原本以爲不必再見到智牙師了,誰知往後智牙師天天同後宅那羣婦人搶她這位女天師。
李修緣都察覺出了幾分不對勁,親自上門道:“智牙師左賢王,這男女總是要避一避的。如今正值一年中陰氣最盛的幾天,後宅多事,正值用人之際。你這裡沒什麼事情,天天叫走了我陰陽司的天師,怕是不妥。”
原本以爲大天師出面了,這智牙師會有所收斂。
熟料那智牙師也有意思,回道:“陛下賜了我一個凶宅,自然叫我害怕,便尋衛天師來幫我看看宅子有什麼不妥嗎?我獨身前來長安,也怕那些鬼怪欺生的。”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話,偏偏還叫人無法反駁。
那智牙師邊說還邊瞟了他一眼:“誰讓你們賜了我一個凶宅?”
李修緣:“……”
一開始,衛瑤卿是有些不願意的,後來便也不抗拒了。混日子的嘛,哪裡都有,陰陽司也不例外,她就是。智牙師好吃好喝供着她,只要她與他講述一些關於陰陽術的說法,這可比每日去往各家大人的後宅來的輕鬆得多。
左右也沒人聽得懂,衛瑤卿便開始眼睛一閉半真半假的說了起來,愈是半真半假,愈是聽不懂,智牙師愈是不肯放人,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元節。
眼看到了亥時,天都黑了,衛瑤卿站了起來,擡手向智牙師告辭。
智牙師一如既往的留她:“其實衛天師可以不走的,這裡客房很多,明日一早,你可以再同我講一些……”
話未說完,有人來報:“門上來了個國子監的學生,說要找衛天師的。”
國子監的學生?衛瑤卿愣了一愣:她確實認識不少國子監的學生,但這種時候會上門找她的還真沒有。
智牙師倒是比她還熱情:“快快有請衛天師的朋友。”
不多時,便響起了一陣腳步聲,來人在奴僕的指引下匆匆而來。一身國子監學生的素色長衫,腰上還繫着國子監學生的腰牌。
衛瑤卿上前,叫了一聲“大哥”。
也不知這個時候,這位認真讀書的“大哥”衛君臨找她什麼事。
一見她在,衛君臨便拿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匆匆向智牙師施了一禮,便道:“六妹妹在這裡當真是太好了,快去救救周方!”
“周方是誰?”衛瑤卿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衛君臨這才意識到自己話說的顛三倒四的,有些尷尬,卻還是乾咳了一聲,說道:“是我那個同學舍的舍友,我方纔瞧他不太對勁,拿六妹妹你給我的符貼了他一下,他就叫了一聲,而後那符就燒起來了。”
衛瑤卿摸了摸鼻子,擡頭看了看天,沒有動:“大哥,今天是中元節啊!”
中元節是一年中陰氣最盛的時候,陰陽兩儀平衡之道,陰盛則陽衰,這也是一年中那些陰陽術最弱的時候。
中元節怎麼了?衆人愣了一愣,待到反應過來,臉色變得古怪了起來:感情這位天師的意思是她不想去?原本以爲就算不是那等鬼手佛心,也會在人前裝裝樣子去看一看;誰料她倒是好,居然拒絕了。
“我很惜命的。”衛瑤卿揹着箱子道,“這種時候能避一避就避一避吧!省得惹來什麼麻煩。”
“見死不救不大好吧!”智牙師在一旁看了半天,說道,其實他也好奇這些天師是怎麼捉鬼除妖的。
衛君臨一時語塞,六妹妹都說了她惜命,他總不能拖着六妹妹去吧,但到底有些不忍:“要不?六妹妹你遠遠看一眼,真危險,那也不要過去了。如果看着有把握的話,六妹妹再過去幫幫忙如何?”
衛瑤卿還沒說話,衛君臨又道:“那個周方也挺可憐的,家裡只有個妹妹相依爲命,所幸當地照顧,他書又讀的不錯,便被舉薦來了國子監。原本是好好的,可不久前他的妹妹失蹤了,他就一直在找……”
衛瑤卿倒是記得衛君臨同學舍的那位同窗亂糟糟的住處。
衛君臨還在說着:“他都已經好幾天沒回來了,今兒一大早放回來看着就有點怪怪的,嘴裡說什麼‘貴人偷了妹妹的命,害死了妹妹,他要去告御狀’什麼的,倒也沒亂跑,只一個人坐在牀上神神叨叨的。方纔入了夜,他突然尖叫了起來,說有好多……好多……”衛君臨說着吞了口唾沫,似是也有些後怕,“好多鬼怪來問借他身體一用,他不肯給一直叫,叫了一會兒突然沒有動靜了。我瞧着怪嚇人的,看他像是中邪了,就用六妹妹給我的符紙·想貼他身上,誰料那符紙才貼到他身上就燒了起來,他還睜眼瞧了我一眼,那眼神有些滲人,我想着六妹妹這個點或許還未回去,便來這裡尋你了。”
一旁的智牙師聽的津津有味,叫來了貼身的護衛,看向衛瑤卿:“不如我等去看看,怎麼樣?”
衛瑤卿沒有理會智牙師,只是看向衛君臨,問道:“他失蹤了好幾日,今日早上纔回來?”
衛君臨點頭。
衛瑤卿想了想又問:“她妹妹的生辰八字可有?”
“這我怎會知道。”衛君臨搖頭,只是剛說完,卻又細想了一會兒道,“我不大清楚他妹妹具體的生辰八字,只是聽周方以前說過,她妹妹出生的日子不大吉利,八字輕,身上時常帶着各種各樣的平安符、佛珠什麼的。”
“我知道了。”衛瑤卿道,向智牙師擡了擡手,“請左賢王幫忙差兩個人,一個去吏部,看看還有沒有沒有下值的官員,聽說近日吏部有幾個官員做事十分勤奮,這個時辰應該還未走;還有一個去陰陽司尋大天師過來吧,大天師應該還未走!”
衛君臨怔怔的看着她:“六妹妹你不出手麼?”
衛瑤卿縮了縮脖子,望天:“有大天師在呢,這種事情交給大天師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