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了那麼多,躺在牀上的那個人卻無法回答她。
安樂沉默了一刻,又默默道:“朕對你又愛又懼,你眼下如此按理說真的讓人放心了,可朕卻後悔了……”
衛瑤卿:“……”孫公他們沒有告訴安樂她雖然人躺着,但是能知道外頭的事麼?世族怕是故意的吧!且希望安樂莫要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朕想過了,若真有一日需要朕御駕親征,朕絕不推辭。朕恨父皇無擔當,身爲天子,責任總是該擔的,哪怕是死。”安樂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噗嗤一聲笑了,“朕自認識你一來,你還是頭一回像現在這麼乖的。”
說罷便站了起來,而後讓外頭的宮婢連同棗糕一起進來,又吩咐身邊人:“朕允衛家人進殿探望衛天師,下去宣旨吧!”
平靜的情緒突然有些不安起來,倒不是安樂做的不好,安樂做的很好,只是她自己突然不安,突然愧疚。好好的出去,卻躺着回來,她自己不傷心,可身邊人卻是傷心的。她不喜歡這樣的場景,甚至有些懼怕。就似張家,別人都死了,只有她活着。出事的人自己的感覺反而沒有這般強烈,但活着的、好好的人卻是最難受的。
她不想惹人殤,但這件事終究是瞞不了的。
一點不意外的,衛家衆人的傷心難過她聽得到感覺的到,原本自己不覺難受,眼下聽着他們壓抑的哭聲,總覺得自己也難過了起來。
還好最後孫公出面說她沒有大礙,不日就會醒來,孫公不擅撒謊,就連她也聽出了語氣中的不情不願,不管是真信也好,假信也罷,至少衛家衆人在她面前算是剋制了不少。
不過也多虧躺着,她聽到了不少衛家衆人的肺腑之言,心裡觸動,卻不能言,有些憋得慌。
這種時候,卻忽然想起了裴宗之,他倒是比一般人平靜的多,這也是她想要的。離開濟南時他突然離開去實際寺,猜也猜得到是去做什麼的,她有些期待他回來之後會爲自己帶來的結果。
關於長生,關於張家,至於她自己這件事,就算殺了天光大師也於事無補吧!
……
裴宗之確實不會對天光大師動手,他對準了自己。
“何故不放過自己?”天光大師早已屏退其餘僧衆,佛堂之內,只有他師徒二人相對而坐,“你雖七情有缺,我卻放心你在外行走,不過是知曉這天下能傷你的人幾乎沒有。卻忘了你自己卻是最能傷自己的那個人。”
“有些事情,我想問一下。我怕你不肯說。”裴宗之坐在他面前,神情平靜,“這個方法有點傻,但卻有用。”
實際寺的傳承不能斷,以天光大師的年紀,少了他,怕是沒有精力再培養出第二個傳承人了,所以這個方法有用。
天光大師早已冷了臉:“你的尊師重道呢?”
“尊的,也重道,只是你瞞的一些事情與尊師重道無關。”裴宗之道,“我知道她怎麼出的事,張家留在濟南城的那座石柱陣上祥瑞之氣滿溢,屬正道極致,她神魂與軀殼不合……”
總不是原本相合的魂與皮囊,再好,終究不是一具。
“太過正道的東西面對她這樣神魂軀殼不合的人,自然是當作了侵佔軀殼的邪道,怕是當時就要將她的神魂擊退這具身體。能擊退整個藏龍山的陰氣,擊碎陰陽兩鼎,要擊退一個這樣的魂魄自然輕而易舉。她應當是先一步反應了過來,自封五識之口,所以神魂被擊退還留在了體內,至此,主魂不在其位。”
天光大師看着他:“那是張家自己的東西動了張家自己的後人,與我無關。你與自己過不去作甚?”
裴宗之問他:“你沒有辦法治她這個主魂不在其位的毛病麼?”
“術業有專攻。”天光大師神情坦然,“孫公都沒有辦法,我何來的辦法?”
“這個事,我本也不過一問。”裴宗之點了點頭,“還有另外一件事。”
天光大師擡眼看他:“你說。”
“最早,你讓我去京城找人,你說你是算出來的,知曉她在京城,而後翻閱了那一段時日京城表現特異的女子,後來找出了那位衛家六小姐,我再一算,一切相合。”裴宗之說道,“你怎麼算的?你說本事已經傾囊相授,可爲什麼不教教我這個?”
天光大師擡了擡眼皮:“你自己學藝不精,怪我?”
“騙人!”裴宗之搖頭,“這實際寺所授,我都已學會了,有些甚至比你記得還牢……”
天光大師看着他,聞言抄起一旁的木魚便打了上去:“敢罵爲師老糊塗了,找打!”
腦袋捱了一記,裴宗之沒有躲避,只繼續看着他,擺明着想要一個答案。
“躺着還不叫人省心!她攛掇你來的?”天光大師瞪着他,問道。
裴宗之沒有否認:“我也想知道。”
“陰陽之道在乎平衡,要求長生這樣逆天的東西,所予是超乎人的想象的。張家沒有長生這樣的秘術,只有奇骨養魂和續命。”天光大師望來,眼神中風起雲涌,“張家最大的秘密就是她。”
“但也不是長生,只是續命。沒有奇骨,終究泯然衆人。這世間出一個天生道骨已經不易,何況第二個?”
“我知道她有一次重來的機會,但我聽張昌明說起他這個孫女多次,你七情有缺,她卻與你正好相反,小小年紀便通曉世情,性情乖戾,她重生之後會做什麼可以預見。”
裴宗之點頭道:“她必然要報仇。”
“對,她要報仇,我特意派你前往,原是想試探她一番。”天光大師道,“我原以爲她再如何也是個普通的小姑娘,有女子的通病,她年少懷春時遇見你,你若再出現在她面前,也能分了她幾分心思,卻沒想到並沒有。”去年自她出現之後,京城掀起多少風浪?
張昌明將這個孩子當男兒養,她也確實沒有半點小姑娘的心軟,至於曾經少年懷春的對象,也是半點擾不得她的心志。
後來更別說了,非但沒擾了她,連徒弟都賠了進去。
天光大師有些不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