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眉頭緊鎖,神情有些冷凝。這地府落魄的寒酸,人丁稀少,就算日後重掌地界,恐怕也難以鎮住諸鬼。還得費些時間挑些能擔重擔的出來。
“帶我去閻羅殿。”
“閻羅殿?”陰不悔一時沒反應過來,隨後意識到容瑾口中的“閻羅殿”指的應該是他們冥府的修羅殿,恭敬的鞠了一躬,“是,下官這就爲大人引路。”
修羅殿。
空蕩蕩的宮殿昏暗一片,地板上、天井上鋪着薄薄塵埃,樑上懸掛的帷幕紗帛被時間洗去了原本的顏色一片素白,擺放的桌椅案几斑斑駁駁,掉了不少色漆。
“怎麼一個鬼都沒有?冥官呢?都去哪兒了?”
容瑾看着眼前破舊的宮殿臉色微青。她從來沒想到掌管一界的冥司竟會如此簡陋寒酸,連燈火都點不起!用樸素形容它都是誇大的讚美!
陰不悔慘白的臉上也泛起了羞恥,往日沒覺得修羅殿有什麼不好的,現在那位大人往那兒一站,整個宮殿好像被一道光照亮,所有的破損一下都清楚的展現出來。
陰不悔只覺冥府丟臉丟大發了。
“帶我去找你們的最高管理者。”
容瑾揮袖,用法術將整個宮殿打掃的一塵不染,重新點亮了照明宮燈。又舊又髒,實在人容忍不了!
“是。”
黃泉路,奈何橋,孟婆湯盡,前塵斷。
“小棠!放錯啦放錯啦!”
崔鈺頭疼地放下手中的葫蘆瓢,向面前的鬼魂說了一句:“請稍等一下哈!”然後快步走到橋邊搭着凳子、站在竈臺前的綠衫小女孩身邊,重複了不知道說了多少次的話:“是先放曼珠沙華的花汁再放曼珠陀華的花汁!”
“第一道放曼珠沙華、第二道放混合的、第三道才放曼珠陀華!”
“哎呀!我知道!你都說了好多次了!”
孟棠有些不耐煩,一張小臉皺起,踮起腳費力的拿着長勺將鍋裡失敗的湯水舀出倒進一邊的忘川,“我又不是傻子,都那麼多次我肯定記得!是瓶子的問題好吧!裝曼珠沙華和曼珠陀華的兩個瓶子一模一樣!你每次用了都亂放!不怪我總是倒錯好不好!”
聞言崔鈺摸了摸自己的鼻頭,底氣不足的說:“是我的錯嗎?都三年了小棠你還辨別不了曼珠沙華和曼珠陀華纔是放錯的關鍵!”
“崔大判官,”孟棠放下手中的長勺,“你把責任推到我這個小孩身上你良心不會痛嗎?”孟棠甚是痛心疾首,“你可是我們冥府的當家人!要以身作則、言傳身教,知道嗎?”
“小棠你說的一套是一套的!”崔鈺嘟囔,接着又自語道:“我當然知道那兩個一模一樣的瓶子影響了你熬湯,但我有什麼辦法嘛!”
“唉,誰讓我們冥府太窮了呢——只能批發這種便宜樸實清一色的瓶子了。”
崔鈺想到冥府庫房中少的可憐的錢財,愁眉苦臉,“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少在這裡傷春悲秋!”
孟棠拿着葫蘆瓢毫不留情地敲崔鈺的頭,“你來熬湯,我去給他們舀湯。”說完孟棠跳下凳子,捏着葫蘆瓢邁着小短腿奔到了奈何橋頭。
“行吧。”崔鈺揉了揉眉心,溫潤如玉的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淺笑。他熬孟婆湯是要比孟棠那小丫頭快點。
黃泉路上飄蕩的鬼魂稀稀疏疏,老人小孩相互攙扶緩慢前進。百米外,紅色鋪陳了邊際。
“大人,就快到了,崔判官他們就在奈何橋邊。”
見容瑾隱隱有不耐煩的趨勢,陰不悔又婉轉的添了一句:
“新上任的孟婆年歲還小,崔判官只能時常來幫忙。”
容瑾頷首,並未多想。
紅色的曼珠沙華簇擁一片,隨風搖曳,像一片無望無際的海洋,又像一地流動的鮮血。
前往奈何橋的路上沒有陰差維護秩序,全靠鬼魂自發的排隊,齟齬前行。
容瑾看着這些半透明的靈魂,表情嚴肅的不能再嚴肅,周身的颼颼的散發冷氣。這些靈魂全部都很虛弱,估計只能再撐兩個輪迴了,兩次轉生後,他們就將迎來徹底的死亡。地府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重,新生的氣息卻越來越薄弱,這樣的地府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地府嚴峻的現狀讓容瑾的心情迫切起來。
拎着陰無悔飛快的略過彼岸花海後,容瑾很快鎖定了忘川河邊頭戴烏紗帽、身穿紫金衣、正在熬湯的青年男子。
容瑾走了過去。
“地府判官?”
崔鈺看了眼鍋中的湯,還沒到加料的時間,可以分散一些精力。
崔鈺放下手中的長勺,理了理自己的着裝後,從容不迫地朝容瑾作揖,“在下崔鈺,冥府判官。不知閣下姓甚名誰?”
容瑾很滿意崔鈺的做派,沉穩大氣、不亢不卑,可堪大任。容瑾擡了擡手回禮,思量片刻,道:“令筠,”又覺得不太明確,補充了兩句,
“陶令籬邊色,”
“有節是秋筠。”
令筠?遠古諸神仙中似乎沒有這個名字。
不過剛剛對方稍稍停頓了一下,這名字——大概不是真名。
崔鈺心中思量,面上不緊不慢、帶着商業微笑打探對方來意:“令筠閣下,您到此有何貴幹呢?”
“來看看地府,順便來整頓整頓。”容瑾雲淡風輕的說出這話。
崔鈺臉上的笑差點掛不住。
系統空間內的三七被容瑾的這番操作弄得汗顏,不忍直視外面的局面,“宿主,您說話,能不能含蓄一點?您看對面的判官,都快維持不住和善的表情了。”
“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況且時間不等人,迂迴暗示實在浪費時間。”
三七不知道容瑾要幹什麼,那麼趕時間,無法勸說,只能沉默。
“閣下,您這話可真是不客氣——”
崔鈺心有不滿,說話不似之前謙和。
容瑾也不想說多餘的話,直接將來地府之前從天界故人手中拿的手令給了對方。
崔鈺皺着眉頭看完了所有內容,看完冷笑出聲,“呵——他高高在上的司神現在想起來要管我們冥府了?”
“三百多年不聞不顧,如今倒是要插手了——”
“冷笑個鬼!”
孟棠一早就注意到了這面的情況,偷偷的摸了過來躲在竈臺後,豎着耳朵聽着兩人的對話。聽到崔鈺的言論,孟棠忍不住蹦出來用瓢敲他的頭,“咱們冥府就要得救了!還抱怨過去的事情做什麼?”
“是是是!”
崔鈺抱頭忙不迭的附和。他的小姑奶奶!也不看看現在什麼情況,一下就衝出來了。他還想借此機會多拿點好處呢!
“你是?”
容瑾看着眼前這個約莫八九歲的綠衣女孩,有些摸不着對方的身份,她印象中地府似乎沒有這個年紀的陰差。
“我?”孟棠仰着頭,“我是冥府的孟婆,我叫孟棠!”
“孟婆!?”容瑾冷漠的表情破裂,瞠目結舌,擔心自己以貌取人誤解對方年紀,又問道:“你多少歲了?”
“九歲,怎麼了?”孟棠昂了昂首,學着大人模樣,努力扮出沉穩大氣。
容瑾看着孟棠的模樣一言難盡,轉頭看向崔鈺:“你們奴役孩童?”
崔鈺想要反駁又發現確有其事,一時啞言。
倒是陰不悔及時辯解:“沒有,我們冥府是不會做強迫孩子工作這種喪心病狂的事的!”
“孟棠是官員家屬,是自願來幫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