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大,氣柱之中先是傳來幾聲女子淒厲的慘叫聲,緊接着便是無數男子的慘叫聲,間或一些叱吒之音以及悶哼。
氣柱彷彿在釋放光明,那原本微微紅色的世界,逐漸恢復朗朗乾坤的自然色彩,天道風雲逐漸清晰起來,草木也緩緩恢復生機。
肖與希一邊吃驚地看着,嘴脣哆嗦,一邊下意識的繼續刨着廢墟,尋找自己的弟弟周長弘。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周長弘在廢墟中發出一聲聲支支吾吾的呻吟。
肖與希心頭一喜,立刻也顧不上去看那氣柱了,加快速度刨了起來,嘴巴里聲嘶力竭大喊:“弘弟,弘弟,快點出來,快點出來,你沒事吧。”
“希……希哥……我……我還好……就是屁股好痛啊……”含糊不清的聲音,從廢墟中傳來。
等到周長弘從廢墟中伸出一隻血污的手掌,那院子中的氣柱驚天動地一聲爆響,剎那間四分五裂,無數法寶彷彿失去生命的玩具,掉了一地,那些不可一世的神仙般人物,也臉無血色,摔向四面八方,一個個筋脈盡碎,渾身癱軟,死於非命。
再到周長弘在希哥的幫助下爬出廢墟,已經看不到那乾坤氣旋形成的通天氣柱了。
原先氣柱的位置,只站着慶元先生,同樣是臉無血色,身上插了好幾樣法寶,一柄赤紅寶劍肋下穿過,透體而出,劍尖露在後腰部,血色模糊。但真正致命的傷處卻是其心臟部位,正插了那南陸仙尊招用金筆神君的那支巨筆。
周長弘沒有看到那個絕殺的過程,只看到那麼多高手全部倒在院子裡,而慶元先生還活着,當時驚喜萬分,眼睛裡更是充滿了崇敬之情,身不由己就跑了過去,嘴巴里說:“慶元先生,你沒事吧,你沒事吧,你真的把所有的惡人都滅了。”
肖與希則看到了當時的情境,已經驚駭的沒有任何表情,要不然只怕也像周長弘一般,撲了過去。
周長弘還沒有拉到慶元先生的手,慶元先生已經是嘴巴里白光迸出,就好像嘴巴里含着一顆有靈氣的夜明珠一般,雖然強行壓制,卻是無法可抑,終於還是身體一顫,嘴巴一張,巨大的白光卷着一團血氣噴了出去。
慶元先生的身子也向地上栽去。
“慶元先生!”周長弘焦急喊到,跑了過來。
眼看慶元先生栽倒,周長弘奮不顧身就要去攙扶,可是也知道自己力弱,靈機一動用後背去頂慶元先生,這樣力氣大一些,希望能夠頂住。
“噗嗤”,卻想不到慶元先生身體異常沉重,直接把周長弘給壓趴下了。
周長弘嘴巴重重啃在泥巴上,脊樑骨好像斷掉了一般,臉都痛得扭曲起來,卻也顧不得那麼多,緊咬牙關,把自己的身軀從慶元先生身下抽去。
周長弘使勁搖着慶元先生的身體,焦急萬分喊道:“慶元先生,你還好吧,你還好吧,你千萬不要有事。我去找郎中,我去找郎中。希哥,我們……”
慶元先生勉強保持氣息,身體沉重的翻起,雖然勉強站立,卻是搖搖欲墜,只得暫時先倚靠旁邊一堵斷壁殘垣。
慶元先生慘白一笑,說:“弘兒,莫動,莫動,我很好,你們……都過來……隨我來……”
肖與希也趕緊跑過來。
慶元先生勉強支撐起身體,雙生境界已破,現在
的他,只剩下肉身最原始的動力,然而曾經那超強的境界,卻不是這肉身所能夠承受的,此時的痛苦,旁人無法體會。
慶元先生卻努力保持笑容,說:“你們……隨我回書院……我還有很多事情要交代你們……”
周長弘使勁點頭,攙扶着慶元先生。
雖然周長弘的所有努力都是徒勞的,卻很執著的攙扶着,說:“嗯,慶元先生,我們都聽您的。”
正在這時,倒在門口的南陸仙尊,那蜷曲的身體竟然動了動。
周長弘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不由悚然一驚。
慶元先生感覺到周長弘身體的顫抖,用力握了握周長弘,示意不要驚慌。
雖已損傷嚴重,但是慶元先生依然有斃強敵數人的能力。更何況,眼前這南陸仙尊,好像比慶元先生還受傷嚴重吧?
不過南陸仙尊果然是四重生高手,餘者都在重創之下絕命,唯獨他還有一息尚存,掙扎着,看到慶元先生和二個孩子走來,竟然笑了起來,強打精神,把身體立了起來。
南陸仙尊已經失去元神的眼睛一片灰白,直直看着慶元先生,苦苦笑道:“先生果然厲害,天子所說,沒有幾十個三重生境界以上高手,滅不了先生。其實我並不相信,現在我信了。但是我也知道,你根本沒有完成神、仙境合體,你也沒有完全進入雙生境界,勉強發出,反傷之力也無比巨大。否則的話,我豈能支撐到現在。”
慶元先生嘴角微微一動。
南陸仙尊看看周長弘,然後扭脖望向南方,喃喃道:“先生只怕也活不過三天了。”
慶元先生咳了咳,說:“最多熬不過今晚。”
周長弘聽慶元先生突然間這樣說,命不過今夜,臉上卻全然沒有傷心之意,不免發呆。
南陸仙尊點頭,道:“先生中我‘七魂仙引’,已是心臟破裂,全身筋脈骨骼鬆垮,縱然是百年神醫,也迴天無力了。只是現在我忽然後悔了,後悔不該對先生下此毒手……”
慶元先生一惑,開口問道:“爲何?”
南陸仙尊的目光再一次望向南方,並不回答,喃喃道:“原本便就是兩敗俱傷的死棋……這般下法,不言而喻,刻意而爲,逆天而行。可笑我們這些前來找先生的高手,直到見到先生,依然沒有看出來。不知道先生可否看出來。”
隨即,南陸仙尊再無半點氣力,身體緩緩倒向一側的那口枯井,雙手搭拉其上,腰部扭出,那個風雲一時的強者,便這樣徹底氣絕身亡。
慶元先生正要離去,猛然目光落在南陸仙尊腰間內裡所插一塊令牌之上,頓時臉色劇變。
再仔細看南陸仙尊的姿勢,奇奇怪怪的趴在枯井上,不偏不倚,卻好像是有意要讓自己這個地方暴露出來,展覽給人觀瞧,好讓有心之人看個仔細。
要不然,以南陸仙尊這般萬人敬仰的尊崇之人,舉手投足都講究氣質,享受着至高榮耀,怎麼會有這般市井無賴纔有的姿勢?!
周長弘機靈,看慶元先生對那令牌好像有些意思,立刻跑過去,把令牌取出,跑過來給慶元先生,甚是乖巧。
慶元先生緩緩拿起令牌,仔仔細細辨認着,終於一聲長嘆。
此事來龍去脈,換了別人或許還是滿頭霧水,而慶元先生,已經瞭如指掌。
周長弘更是一臉困惑,仰着頭問:“慶元先生,您爲什麼嘆息,是因爲這個東西嗎?”
慶元先生點點頭。
“這、這是什麼東西?”周長弘忍不住又問。
慶元先生只是摸了摸周長弘,沒有再作回答,把那令牌納入懷中,向外面走去。
夜已深。
天上圓月如盤,說不出的清雅,天地間祥和流暢。
只是,靜夜中,微微的咳嗽聲不時響起,格外分明。
四周的一些昆蟲,偶爾發出啾啾聲。
洪京唯一的書院——洪華書院,靜悄悄的,沉寂在夜色中。
入門正面便是書房,大門敞開,大大的“靜”字懸掛書房正東。
慶元先生端端正正坐在暗紅色的檀木八仙桌邊,又恢復了那個教書先生的恬靜。周長弘和肖與希畢恭畢敬站在慶元先生面前,以前也曾這般受教,卻從來沒有今天這樣認真過。
慶元先生輕笑起來,目光更多的是落在周長弘身上。
夜被黑暗浸透,書房裡的燈光顯得格外清白。一陣辨不出方向的大風吹拂,書院周圍的那一片竹林,竹葉婆娑搖曳,發出簌簌的聲音。
周長弘和肖與希不時相望,表兄弟心中是更深的默契。
經歷了那一番兇險,遭受了人世間最痛苦的生離死別,此時此刻,周長弘和肖與希兄弟兩人,是那樣真切的感受到了對方的重要性。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能夠勝過兄弟情誼!
慶元先生緩緩說:“方今天下雖然穩定,少有戰亂,百廢俱興,不過是一層淺淺的表象。然而三皇五帝七王十三侯並立,豈是長治久安之相?而各路王侯皇帝對各門派高手的吸納爭奪愈演愈烈,早已是貌合神離,苦大仇深。日久,必定烽煙再起,也必定是勢不可擋席捲天下,其波及範圍,絕對不會亞於二千多年前的列國征戰。”
慶元先生微微咳嗽幾下,臉色異常蒼白起來,強撐着說:“山雨欲來風滿樓,今洪京城遭此浩劫,僅僅是冰山一角,卻正印證了這兵亂之相。這一次十八位三重生境界的高手前來,其幕後,必定有更加可怕的計劃。唉,你們還小,說這些有什麼用呢。不說這些了,日後你自然會慢慢清楚過來的。再者,其實我也不大明白,犧牲掉這麼多三重生境界高手,實力必定極大削弱,對本朝的危害之大,可想而知,面對衆強虎視眈眈的當今天下,實在是自取滅亡之舉。三皇並無一人是昏君,卻又爲何這般行動?”
周長弘和肖與希似懂非懂,雙眼聚精會神看着慶元先生。
慶元先生喟然一聲,自己搖搖頭,然後問:“好了,你們可知道我是誰嗎?”
周長弘立刻舉手發言說:“您是慶元先生啊。”
慶元先生也是一笑,許是被周長弘的天真無邪觸動心底裡一些安然的心緒,氣色稍微好了一些,說:“弘兒,十年前,你父親助我隱居於此,我才成了慶元先生,不過是一時虛名。然而十數年之前,你可知道我是何人?我是三皇之中的明皇身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上仙。盛名一時。然則縱然是明皇,也不知道,我效命與他,只不過爲了獲取其手中的《神錄》。一晃十年,竟不知道何人發現,我隱居這洪京城中。”
周長弘和哥哥肖與希,頓時都聽得目瞪口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