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的兵械庫內。
地上出現了許多大大的腳印,又長又寬,再看那一根根腳趾,如同一顆顆粗拙的芋頭。這些腳印混亂無序,多數相互交疊。
楚江童仔細揣摩起來,腦海中赫然顯現一個大大的怪物,它邁着輕鬆而自豪的步子,目光中充斥着兇殘與霸道……
看來,這個怪物時常來這裡。
大腳印從倉庫門口開始,一直向着西邊而去,走着走着,便消失了。
楚江童隨着腳印一直走到牆根,注目高高的牆壁,再向牆壁的上方望去,平平整整,青磚壘築的庫牆,堅固得如同與大地楔合一體。
真搞不明白,這倉庫從東到西,長可百米,此時庫內空空,連以前放兵械的架子都蕩然無存,視線毫無遮攔,一眼望到底,又沒有別的出口,這怪物的腳印爲什麼不見了?
難道說,這裡還有一處自己看不見的秘密的通道?
楚江童故意踩着地上的大腳印,模擬似的走着,一步一步,驚心地期待着……可是,直到慢慢來到牆根了,腳下也沒有出現什麼異常。
一塊塊齊整的青磚將牆壁壘築出一種藝術的牢固,仔細揣摩,蟾藏崮東襟山上的幾十座碉樓,與此地的營房在構建風格上極其相似,應該來自相同的歷史時期,幾千年了,它們不僅沒有在歲月中風雨飄搖,反而好像越來越穩固。啊!不得不驚歎古人出色的築造技術和對戰爭的依賴。
擡頭看看庫頂的大梁,高達十幾米。
楚江童縱身緣壁躍上,還沒站穩呢,突然眼前一黑,吱吱——幾聲響亮的嘶叫!
一團白影向自己的面部襲來——啊?楚江童頓時雙腿用力,一下勾住樑柱,身子向後一仰,白乎乎的東西貼着頭部撲過,呼呼向前飛去,寬大堅硬的翅膀兇猛粗悍。
楚江童模糊地看到,這是一隻只大大的飛禽。
緊接着,飛禽迅疾踅回,直衝他的前胸。
楚江童定睛細看,原來是一隻大大的白蝙蝠,這可不是普通的蝙蝠,個頭堪比一隻大白鵝,長長的翅膀,拍得啪啪直響。
頓時,兵械庫內塵灰飛濺,楚江童從沒有見過如此大的白蝙蝠,以前在拱雪天峰下的雙蟒洞中見過,但那些蝙蝠雖然同爲白色,個頭卻比這隻小得多,看來,這蝙蝠來者不善,應該是遠古生物吧!
楚江童揮動手中的驌驦陰陽戟,只是揮了幾下,並沒有打算真去傷害它,只想嚇唬一下,讓它飛走算了。
不料,這隻大大的白蝙蝠突然踅回,速度極快,伴隨着吱地一聲嘶叫,已經衝到臉前:呵!這傢伙長着一顆大老鼠一般的腦袋,眼珠黃澄澄的透明閃亮,一咧嘴,長長的鬍鬚似鋼針一般,最可怕的是它有一口鋒利的長長牙齒。
楚江童再次閃身躲開它的衝擊,揮戟輕輕拍了它一下,不料,這傢伙一點兒也不識相,一個倒懸俯衝,尖利的牙齒一張,欲要撕咬自己的手臂,便俯身揮戟掃了它一下。
白蝙蝠四爪摳住庫頂,吊掛着,隨後張口發出幾聲嘶叫——壞了,呼呼呼……
不知從哪裡,立即飛出數十隻大大小小的白蝙蝠,忽忽閃閃,神出鬼沒,讓人無暇以顧。
楚江童一看,傻眼了,若再不動真格的,恐怕不行了,稍有不慎,自己就會成爲它們腹中的大餐,好吧!我先殺一儆百!
它們從四面八方嗖嗖嗖衝來,令人恐怖的吱吱叫聲響成一片!
楚江童腳踩大梁,躍彈而起,眼看幾隻白蝙蝠即到未到之際,突然收戟,揮掌掄拍,它們身形敏捷,邊閃邊攻,並沒有拍到它們。
吱吱——身後幾隻白蝙蝠趁機攻襲,掄戟掃去,幾隻白蝙蝠立即閃走。
“傷不到你們,好啊!”楚江童無心與它們僵持,因爲自己此來是爲了伏擊赤毛怪物的。這可如何是好?如果赤毛怪物此時一旦出現,自己將難以應付,天哪!你們不會是一夥的吧?
想了想,還是讓它們發發威吧,是自己首先侵擾了它們的領地——於是,楚江童突然收戟,不再作進攻狀。
立即,幾隻大大的白蝙蝠不約而同的呼呼衝來,直盯自己的前胸後背,狠狠地撕咬!衣服被它們的利齒撕咬出一個個洞,它們貪婪的大口嚼着,又有幾隻白蝙蝠向頭上,頸上攻擊——這可不行,迅疾出掌,啪啪啪,擊中它們的寬廓脊背,雖不致命,卻也能擊傷,它們嚇得躲入房頂,不再進攻。
可身上叮撕得正起勁的幾隻白蝙蝠,卻仍然貪婪兇狠,一下一下,也許,它們以爲楚江童的身體就是這麼既柔軟又堅硬——火蛇衣甲的確管用。
“夠了,老子生氣了!”
楚江童連拍帶掃——驌驦陰陽戟上下翻飛,繞體而旋,兩隻白蝙蝠被削去翅膀,吧嗒吧嗒落地。另外的幾隻也不同程度的受傷,嚇得閃去。
“聽着,老子我無心殺你們,如果再不識好歹,我就不客氣了!”楚江童低低地怒斥道。
奇怪,這些白蝙蝠好像能聽懂他的話一般,瞪着黃澄澄的眼珠,那隻最先進攻自己的大白蝙蝠,吱吱叫幾聲,另外的幾十只“部下”皆穩穩不動,或棲或伏,或貼或墜,立即跟睡着了一般。
“好!都給我乖乖的別動!只要你們聽話,我不傷你們……”果然,一隻只白蝙蝠溫順地一動不動。
楚江童這才長舒一口氣,躍下房樑,將兩隻受傷的白蝙蝠拖起來,送上房樑。它們皆沒有傷及身體,只是缺了一隻翅膀。
高高的庫房裡頓時一片原來的寧靜。楚江童倚牆坐於房樑之上,閉目等候,心情放鬆下來。
一直坐到下半夜,倉庫內寧靜無比,心情也由最初進入倉庫那一刻的緊張,直到此時的完全放鬆,越來越覺得自己此來的目的並不是廝殺,而是等待一個故交友人一般,唉,人與鬼,若是相親相睦該多好呢!此時,還真有點不希望它出現了。
人就是這樣,廝殺多因憤怒而起,總會在憤怒中做出不可回頭之患。若所面對的敵人,其原本的挑釁與殘酷突然收斂,變得軟弱馴順,你握劍的雙手便會猶豫不決。
原本,一個丹青畫者,目光與思維中充滿憧憬和嚮往的審美。可是,自己的手中卻偏偏多了一把劍戈。當那醉人心脾的墨香氤氳於抹不掉的濃濃血腥中,該是多麼地殘酷與無奈!
但是,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會只有美如錦緞的花園與苗茵,永遠都不會只有柔荑與花瓣。柔荑粗壯了便是矛戈的長柄,花瓣謝了便會只剩下芒刺周身的韌莖。
對待兇惡——唯有馴化或消滅!否則,所有嚮往和憧憬,都是一紙空談。
就讓那隻肆意踐踏“花園”的大腳,永遠別再前進一步!
來了!楚江童突然睜眼,盯着倉庫的大門。
噠噠噠……
一串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高闊的庫房有着特殊的傳音效果,楚江童感覺到,這腳步聲有些怪,硬硬的,像女人穿着高跟鞋在跑。
腳步聲衝進黑黑的倉庫之後,卻突然停止了,楚江童屏息而望,並沒有看到那個體型龐大的怪物,不對?剛纔的腳步聲明明聽得清清楚楚,爲什麼會突然消失?莫非那怪物藏身的洞穴入口就在倉庫的入口之處?它故意將庫房的空地上踩上一些腳印,做一個假象?
嘿——這混蛋,看來還挺有腦筋嘛!
房樑上,一隻只白蝙蝠好像漠不關心倉庫內的響聲,只要別侵擾到房樑上來就行!
楚江童與它們的頭領對視了一會兒,心想,或許這就是習性吧!看來,你們這些遠古的生靈,並不是赤毛怪物的同夥,雖然同在一個高檐下,卻是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嗨!正好!楚江童手握驌驦陰陽戟,並沒有急急下地,而是仍然仔細地盯着黑乎乎的倉庫門口,俯瞰的角度,爲自己帶來相對明瞭的效果。
只是天黑,庫內唯有大門口分割出的夜空將一層朦明光亮投進裡邊,看不太遠。更沒有看清剛纔的赤毛怪物進門後去了哪裡。
門邊的牆根處,黑乎乎的,擋住光線的折射,如同一片黑幕。
楚江童做事一向謹慎,越是在這種緊急時刻,越應該冷靜下來,如果急着去追蹤赤毛怪物,萬一它要是躲在黑影中,自己不是正好中計?
咦?不對,肯定是赤毛怪物發覺到倉庫內氣氛不對,躲起來了,在黑暗中悄悄偷窺等待……
楚江童努力極目,盯着黑黑的倉庫門邊,果然,一條黑影正在貼牆悄悄滑動,一下一下。
難道,這怪物蹲着身子不成,黑黑的身影與濃濃的暮色幾乎融爲一體,只有依靠有限的視線與想象相結合,才能看到黑影與光線的交錯,彷彿一塊大大的黑布上滑移着一隻伺機而動的黑貓。
腳趾踩着塵灰遍佈的地面傳來細微而陰險的沙沙聲……
楚江童一動不動,緊握驌驦陰陽戟,瞬間,空氣靜止,時間靜止,唯有突突狂跳的心臟,欲要竄出胸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