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江童一旦進入創作狀態,甭說敲門聲聽不到,縱然是電閃雷鳴也奈何不了他。揮毫低頭繼續,畫到七分時猛然停筆,望着夜色中的門玻璃——誰呀,這麼晚了?眼一瞪,仔細向門玻璃上一瞧:天哪!一張青幽幽白慘慘的臉貼在玻璃上,一閃不見了。
不到睡覺時間一般不拉下捲簾門,內門倒是鎖上了,透明的玻璃外黑乎乎的。
驟然緊張起來,擲下畫筆,這時聽見門玻璃砰地一聲響,這是被腦袋撞擊後發出的聲音。
啊呀——
楚江童連想都沒想,嗖地一下從畫案這邊彈到另一邊。一張慘白而恐怖的臉,已經貼在門玻璃上,因用力的擠壓,那臉幾乎都變了形,恐懼讓他本能地向臥室裡跑去。
突然,啪啦一聲響——門玻璃碎了,碎裂的玻璃摔在地上,令人心煩的響聲持續了許久。
只好倚在牆跟,聽了聽,看來跑是沒用了,再說了自己能跑到哪裡去?哎?我這是怎麼啦?怎麼老是想着跑啊?日你哥的……自己已經無法逃掉了,這這這……
目光落在牆邊的武器上,一咬牙,抓起驌驦陰陽戟,連想也沒想,狂叫一聲衝出臥室,剛要往前衝去,卻被眼前的一幕驚懵了:一張臉垂掛在門玻璃上,眼洞處就那麼倆大窟窿,黑黑的什麼也沒有,而且還在不停地抽搐着,血水順着鋁合金門一點一點的向下滑落。
楚江童貼着牆邊坐定,渾身顫慄,以前從影視劇中經常看到如此恐怖的鏡頭,卻從沒見過這麼現實版的。啊!身上冷汗直淌,幾近崩潰。就在雙手撐地欲要站起來時,掛在門玻璃上的腦袋嗚地一彈——大嘴張開,迅猛地向後縮去!
啊!在這短暫的瞬間裡,楚江童認出這張臉正是剛剛溺亡不久的小杜。天哪!小杜!你怎麼又回來了?大着膽子向門外望去,已經什麼也沒有了,碎了的門玻璃呈現一個參差的圓孔,異常猙獰可怖。
玻璃碎片上,殘留着斑斑血跡!小杜不是已經死了嗎?這是他的鬼魂還是……實在不敢往下想,此時想逃回家也沒有那個膽量了,速速落下捲簾門,太不可思議了!
哪裡還敢睡覺?抱着驌驦陰陽戟,倚在牀頭,腦海裡不停地回放着剛纔的恐怖一幕。不對!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裝扮成小杜來嚇唬自己?這不是沒有可能,我靠!若有人故意跟自己惡作劇,看老子不摘了你二兩肉!思來想去又覺得那小杜也確實太可憐了,無緣無故地溺水而亡,也不知他的家人怎麼過?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
工地上的工人們還如往常那樣,並沒有遇到過自己所經歷的一幕。將碎了的門玻璃一片片拽下來,血跡經過一夜已經不再鮮紅,黑黑的,卻仍然觸目驚心。一片片玻璃碎渣,讓人驚心的感到恐怖根本就沒有徹底消失,這纔是個開始。
一大早,楚江童便進了山,回來時臉色蒼白,渾身溼透,早晨的露水很重,經過村巷時,看到村人有些冷漠的目光,唯有田喬林,跟自己打了幾聲招呼。
這幾天田喬林一直不停地走,不敢停下來,他走路很快,就跟競走運動員一般。自從老伴突然離世,他就不敢獨自待在家裡,一進門就覺得窒息。一日之中,除了吃飯睡覺,別的時間全在村裡或是山坡上。
“田大伯……”楚江童也不知該怎麼勸他,看到他目前的樣子心裡也不是滋味。不過田喬林的精神並沒有什麼問題依然正常——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不停地競走。
“小童呵?你又去山上了?趕明天清晨我也去山上……”
楚江童回到家,將院子裡收拾一番,畫室裡已經有股難聞的發黴氣味兒,畫廊裡倒是相反。將《眉月兒》畫上的拂塵輕輕撣盡,畫中的眉月兒栩栩如生,眼睛好像要動……
“眉月兒,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永遠!”取了幾支筆,帶去畫廊。
昨夜的恐怖,直到今天彷彿還沒有散去,那個“小杜”隨時會出現於畫廊中一般。按理說他的屍體已被火化埋葬,不會再發生類似的怪異之事了。如果是某個人僞裝的,那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如果真是“小杜”回來,他一定有未了的心願。
或許——自己能夠藉此可以解開一個謎!對,只是有些離奇。
楚江童剛回到畫廊,便突然停住腳,地上積了一層黑乎乎的塵土,徑直將釉白的地板磚遮蓋起來,無比疑惑地低身摸了一下,的確是一層塵沙!這是怎麼回事?又沒有刮什麼大風?再說除了畫室中,門外卻乾乾淨淨,根本沒有多少灰塵。
畫室裡如此,臥室裡更是一樣,而且還有一丘一丘的沙層。可以想象,這裡曾經發生過一場怪異的風塵突變。
楚江童踩着沙層驚詫地無地自容,驌驦陰陽戟冷冷地立於牀邊,塵灰並沒有附着在它的刃上,畫案上的畫片全被塵土覆蓋,牆上更是髒亂不堪,唯有《茅屋暮色圖》卻纖塵不染,好像剛剛有人將它擦抹過一般,四處看看,這些塵土來自哪裡?門窗全封得嚴嚴實實,怎麼進來的?真是咄咄怪事!
楚江童抓起笤帚,一下一下掃着,這些塵沙,特別細膩,而且尤爲光滑,抓在手裡根本握不住,刷刷刷……一點兒也不剩。
周圍的土壤是黃土,而這些塵沙,完全不同,費了好大功夫纔將畫廊中清掃乾淨,新的疑點又出現了——
夜裡,剛剛滅燈,屋子裡居然明晃晃的,出現了藍瑩瑩的若干條“光線”。下牀仔細觀察,原來地板磚的縫隙中,是白天沒有拖淨的塵沙,這些塵沙具有反光性,離開發光體,同樣會發出藍幽幽的光,奇怪的是,無論怎麼擦抹,這些藍色發光粉仍然如初,就像畫上去的一般。畫廊與臥室中,一片幽光,奇幻而冷豔。一時間自己的畫廊有趣起來,不錯,這樣至少不再寂寞恐怖了。呵呵呵,若是再來點音樂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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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音響,音樂真是絕幻的東西,它能讓人進入天堂般的美妙幻覺。啊,前些日子真是忘了這種感覺。終於,畫廊裡增添了幾分人氣,悠揚的音樂飄蕩於幽靜而充滿墨香的畫廊裡,怎麼也沒法與那種恐怖陰森的氛圍再聯繫起來。
但願,音樂的到來,衝散那往日的一切吧!楚江童枕臂獨享這美妙的瞬間,忘記了曾經的空幻與驚悚。
一切是多麼地寧靜、恬然。一首《小夜曲》,驀然讓自己爲之一振:這一首曲子,應該是兩個人共同擁有過,曾幾何時,眉月兒與自己躺在溫柔的夜色中,互相傾聽着優美的心跳聲,感應着彼此激揚的心率,啊!那是如水的夜色呵!
可是伊“人”已去,此時此境,不知眉月兒是否也能聽到這玄妙熟稔的樂曲?
不知不覺中,清涼的淚水滑落耳根,如兩條相思的溪流交匯。音樂聲循環着,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入了夢,竟是“早些歸去早些眠,夢裡與你相見……”
醒來時已是凌晨時分,一聲聲鳥鳴,攜着睏意。起身關掉音樂,坐在畫案邊,望着四壁,說不出的惆悵與思念,讓他突然產生幻覺,彷彿置身於陰世——自己十五歲那年與眉月兒進入陰世時的情景。
突然,周圍什麼聲音也沒有了,耳朵聽不見了。哎?這是怎麼啦?怎麼啦?手指摳了摳也沒起作用,哎喲喲——可別再聾了吧?佛祖神靈啊!可別讓我聽不見了啊!我求您了!可是耳朵真得什麼也聽不見,身子頓時散渣了一般。
就在這時,臥室的窗玻璃有響聲——可惜楚江童根本聽不見,連一點點感覺都沒有。窗玻璃在吱吱嘎嘎地顫響,這是一支支硬物抓擊的聲響。
楚江童倚着牆根,半眯着眼,思維混沌,已經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咔嚓——窗玻璃被敲碎,隨後停頓了一會兒。
楚江童閉着眼,大腦信號彷彿電磁波,一層一層輻射而來。此時,他的腦海中死一般的寂靜,唯有一幅幅畫面,無聲的閃電一般,這些畫面非常奇怪,完全不受大腦支配,純意識流。
突然,腦海裡出現一幅幻燈片一般的畫面:一張白慘慘的臉,撞碎窗玻璃,悄悄探進來……啊!楚江童霎時毛骨悚然,渾身一哆嗦,趕忙睜開眼。昏暗的畫廊裡,一切靜止的畫面,更加劇了此時的恐怖,抓起畫案上的手電筒,走進臥室,下意識地向窗上照去——啊!頓時一幅畫面簡直就與自己剛纔大腦中出現的幾乎分毫不差!
一張白慘慘的臉,從窗玻璃中擠進來,舌頭青紫,伸出脣外,兩隻眼洞黑黑的,什麼也沒有……
小杜!你是小杜!楚江童一下子倚在牆上,感覺到“小杜”正在不停地說話。
楚江童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真不是隻好鳥,老子有哪一點對不起你,幾次三番地來找我的麻煩!我日你妹子的,老子今夜廢了你……”
一把抄起驌驦陰陽戟,疾奔過去,手起戟落,只聽見咔嚓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