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意識,彷彿是一部恐怖至極的幻影片,一幕幕熟悉的景象飄然而來,姜志雄渾身顫抖,牙齒磕碰,好像陷入奇寒無比的冰窖。語無倫次,兩眼翻白,樣子可怕極了。楚江童坐下來,他對自己的幻覺意識已有掌控能力。一陰一陽,對碰交接,互相融合貫通……
小巫蠻謹慎起來,颼地一下竄向門邊,生怕發生什麼意外變故。畫廊外的天空好像一下子高了不少,氣溫驟降,枯葉紛飛,連同南邊工地上的工人們也彷彿感到,天冷的太奇怪了,莫名其妙。
突然,吼——小巫蠻趕緊去關上玻璃門,只是稍遲了一會兒,一股奇冷的風掃進畫廊。隨即,小巫蠻冷冷地盯着畫案邊,只見畫案上猛地掀起一片塵沙,直撲它的雙眼。說時遲那時快,小巫蠻嘴一張,噴出一團紗線一般的粘液,頓時,從畫廊的門口一直到畫案的尾端,驟然交錯,橫亙出一條條明晃晃的絲線。緊繃繃的絲線,不停地回彈着,發出金屬之音。
原來,先前若干次的畫廊絲線全出自小巫蠻之口,它已經發現了從門外進入畫廊的不速之客,這種暗器,不僅可以粘住一般鬼魂,而且再厲害的鬼魅,如果不諳絲線的條縷,是無法用蠻力解開的。
這就是小巫蠻特有的又一種武器——萬縷液絲。
楚江童和姜志雄正處於萬縷液絲的重重阻隔包圍中,暫時安全。小巫蠻異常警惕的不停搜尋,它要在對手出手之前首先出招,將其逼退。
此時的楚江童和姜志雄,正處於陰陽兩極的相融之中,各自消耗的功力都很大。楚江童直到此時也不會明白,自己竟然又有了另一種功力,麻壇古酒爲碧水冥魂催發出的新功力——冥塵靈悟。
原來,他擁有的靈悟之氣,卻同屬於這冥塵靈悟的範疇,只是將來若能夠重新恢復原來的靈悟之氣,對這冥塵靈悟一定會起到推動作用。所以說任何一種功力都不是隨隨便便能夠煉成的,悟性是一方面,刻苦與正確的修煉方法,尤爲重要。如果將來,靈悟之氣得不到恢復,這冥塵靈悟也僅僅會煉到二三階功力,那基礎功力如果得不到恢復,後續中再努力也是徒勞。況且那燧辰之劍,縱然塵御期滿,也難以人劍合一。
楚江童和姜志雄在此陰陽互濡相合之時,精神狀態完全由幻覺中的畫面所控制,沒有自我支配意識的能力。這一切,源自姜志雄來的太突然,他正因爲擔心楚江童顧慮太多才故意來了個措手不及。姜志雄是鬼身之軀,體內陰氣重,陽氣太虛,楚江童是陽軀之身,體內陽氣旺盛,陰氣極弱,因此,兩“人”相融相合彼此的意識幻覺,就好比天地之間的陰陽之氣相互融貫。
姜志雄此時顯得尤爲鎮定,來之前他似乎做過充分準備,連鬍鬚和頭髮都精心修剪過,一件並不時尚的中山裝襯得身體闆闆整整,真像當年站在三尺講臺上面對莘莘學子朗朗而讀,侃侃而教。他年輕的眉宇間,積聚着一道執着而正真的凌然之氣,當年,他在校任教時,爲人師表,談吐文雅,品直氣正,人緣挺不錯,只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英年病歿。唉!若非如此,他家小歲歲也不至於被擄去陰世,經受重重磨難與驚險。
今夜,姜志雄似乎來的非常坦然,他由不得自己再去接受楚江童的拒絕。
此時,楚江童正深深涉入幻覺中,周圍發生的一切,已經毫無察覺。自己完全是一個機械體了。
十五分鐘之後,一人一鬼的幻覺終於對接,彼此體內的強弱之氣向對方的體內舒入,氣與水同,遇弱則強,遇強則弱。
小巫蠻緊張等待,雙手抱在胸前,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拈弓在“手”,黑溜溜的小眼睛機靈轉動着,生怕放過一絲絲可疑的跡象,它好像非常感明白,自己的主人和姜志雄之間正在合作完成一件大事。剛剛吐出的萬縷液絲,出現過幾次輕微顫動,這說明有“人”曾經撞上過。自己此次面對的這個“人”,與往常一樣,周身上下,只看到一雙白色布靴在狡猾的晃來晃去。
突然,噔一聲響,萬縷液絲被彈斷。
小巫蠻一看不好,張嘴才欲再次補上,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那雙白色布靴以飛快的速度射向自己……吼——小巫蠻情急之下,縱身一躍,直撲白色布靴,畫廊裡發出一聲轟響,原來是那白色布靴已經踩上畫案。
隨即,一股奇寒無比的冰氣襲來,小巫蠻凍得渾身發抖,根本無法上前一步。這時,白色布靴刷地消失。啊?哪去了?小巫蠻望一眼楚江童,他周身震顫,臉色白白的,一股冰霜之氣凝結於面龐,再看姜志雄,身體不再震顫,而是漸漸縮小,再縮小,變薄再變薄……
小巫蠻發現了這變化之後,立即瞪大眼珠,再次吐出萬縷液絲,欲要將他周圍包圍起來。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畫廊內已經出現若干雙白衣布靴,雜亂的腳步聲,如同涌來一股潮水。
啊——突然,姜志雄發出一聲慘叫,身體騰空而起,碰到畫廊的天花板,嘩啦啦一片響。楚江童身體頓時一震,向後倒去,頭重重地撞在牆上,嘭——這一摔,卻把他的幻覺給摔得消失。
“志雄哥——”楚江童大喊一聲,驚恐地望着已經失控的姜志雄,他的鬼身飄飛不定,好像一個人手中揮舞着的一把旗子。
“小巫蠻——快逃!”楚江童再次衝小巫蠻喊道,渾身已經凍得哆嗦不止的小巫蠻,寸步難移,縱然如此,它仍然試圖向楚江童靠過來。
這時,姜志雄突然拼盡全力大喊一聲:“楚江童——快釋放身體裡的碧水冥魂,陰魂在你的陽軀中,只會被我的陰體衝撞!快!”
楚江童只覺自身越來越冷,意識極度模糊,眼前出現一隻只恐怖的白色布靴,晃來晃去,眼花繚亂。也許自己釋放了碧水冥魂,就能挽救已經失控的姜志雄。此時,他的身體不停的縮小,眼睛被吸得又大又紅,隨時……不敢想象。
楚江童急忙立身而坐,掌心相對,平于丹田處,突然張口,吼叫一聲:啊——一道幽光飛出體外,徑直在眼前徘徊一番,如同天空的雲朵被驚雷震落。再看姜志雄那搖晃的身體,已經所剩無幾,漸漸化作一團青煙,他反而不再焦急,穩穩地說道:“楚江童,那陳鳳嬌比我還慘,我的陰魂將附於她兒子卓任的陰魂之上,陰陰爲陽,卓任會活過來的,快將我和他的魂兒收好,千萬別被白色布靴鬼奪去,再見了,替我照顧好小歲歲……”姜志雄的聲音已經越來越輕,直到消失。
楚江童眼淚飄零,但在此危急關頭,唯有先護住卓任和姜志雄的鬼魂。
淚水很快凝結爲冰,可見周圍的“冰氣銷魂”是何等威力!小巫蠻縮在地板上,只剩下輕微的抽搐。啊!楚江童剛剛釋放出卓任的碧水冥魂,便感到周身滾燙,不明白什麼原因。當務之急是先救出小巫蠻。
他一個滑步搶到它面前,四周冰氣重重,發出一片片碎裂之聲,牆上的畫框玻璃嘎巴巴掙破落地。
楚江童一把抓起小巫蠻,放在胸口處,連打幾個響噴之後,迅速衝破一隻只“白色布靴”的圍欄,直闖臥室中,牆邊的驌驦陰陽戟已經凍得冰滑難握,握了幾下,皆滑到地上。
這時,感到身體被一雙冰涼的手抓住,一陣窒息,隨即恍惚起來。
“楚江童——不準倒下,不準倒下!”他向自己下了一道死命令。
越在這種危急關頭越不能倒下,他怒目而視畫廊中,雙手用力,握起驌驦陰陽戟,呀——嗨——戟刃猛地扎向牆邊的一塊地面磚,猛地撬起,地面磚碎了,露出一根栗色畫筒,來不及多想,抓住自己脖子的“冰手”鬆開了。
就在這短暫的空隙中,楚江童握戟橫掃:戟刃劃在地面磚上,發出哧哧響聲。啊!一隻白色布靴丟在地上。
楚江童突然躍起,踹向窗戶,嗖——身子躍出畫廊。
頓時感到室外燠熱無比,彷彿進了一個烤爐,飛步向古城河跑去,直到此時他才明白,原來這是因爲畫廊中太冷了,猛地進入正常氣溫,一時適應不過來。
楚江童揣着小巫蠻,而剛纔的那兩團青煙——卓任和姜志雄陰魂合氣,恰恰也在自己的胸口處徘徊。
“好了,你們快走吧!走得越遠越好!”楚江童將懷中一抖,一團青煙在面前稍作停頓,隨後便消失了。
疾跑了一程,感覺那白色布靴並不在身邊,這才停下步子。小巫蠻在懷裡的熱氣中已經甦醒。楚江童坐下來望着它:“小巫蠻,你不會有事的,那些可惡的白色布靴鬼,爲什麼看不見他們的臉?”
爲它揉搓一下各個關節,一會兒,小巫蠻竟然醒來,吃驚地望着他,眼淚刷地滑下。
“嗚嗚……”小巫蠻嘴裡發出連連叫聲,它剛纔差點被冰凍。
“沒事的,我們一定能戰勝它們,這次真謝謝你了,若沒有你,我楚江童早完了,唉!只可惜姜志雄的鬼身被冰化……”
小巫蠻過了好久,才恢復活力。
“小巫蠻,我有個想法,也許是破解冥門的唯一方法!”楚江童眼神靈動,將背上的畫筒放下,手指彈了一下驌驦陰陽戟的鋒刃。
小巫蠻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