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媽媽在家裡還是與先前那樣溫和、慈善,只是更容易讓人窺出她冰冷的內心。
進門時,楚江童走在最前邊,尤尼斯稍後,紅衣少女和小巫蠻隨後跟進。大大的客廳裡被收拾一新,地板剛剛拖過,潔如明鏡。尤媽媽似乎更喜歡以這種整潔明朗的環境迎接他們的歸來。她變的比任何時候都從容,只是一句話也不說。
尤尼斯倒是適應了媽媽這樣的表情模式。若不是楚江童後來說到媽媽曾經與他有過對話,她還真誤以爲,媽媽這段時間從沒有說過一句話呢!
尤尼斯故作試探性的爲媽媽端了一杯水。雖然過去她一直沒有與她保持冷戰狀態,但是自從這一次,她心裡有點怕了!媽媽居然還和以前那樣,輕輕接過杯子,望了女兒一眼,只是目光有點怪。母子之間沒有嘴上的感激,唯有內心的相融。尤尼斯隨即坐在她的身邊,手指悄悄捂住她的一隻手,過了一會兒。
這個動作裡隱含着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滄桑與嚮往。
“媽,能不能跟我說說心裡話?”尤尼斯仍然試探着開口,以前也是這樣。
尤媽媽喝光了水,將杯子遞到尤尼斯已經伸來的手中。她什麼話也不說,楚江童故意咳嗽一聲,示意尤尼斯不要這麼急,媽媽需要清靜一下。果然,尤尼斯出了臥室。前腳剛出,門子便輕輕閉上,這更像一個無言的婉拒。
“尤尼斯,越是這種時候我們越應該學會容納,縱然那個可怕的敵人將刀架在脖子上,只要他不傷害媽媽。當然,他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傷害了她,我們沒有資格去譴責自己的媽媽,只有容納……”楚江童低聲說道。
尤尼斯點點頭,許多時候,她覺得自己並沒有做到,總是用懷疑去看待每一個人,這樣很不好。他卻與自己恰恰相反,什麼事都往好的方面去想,雖然他什麼都能想得到。曾經問過他是如何想到她們被擄去泉韻閣的,他的回答卻輕描淡寫:那是感覺。其實,他的思維總是獨到。
面對自己的媽媽,他的心理一定經歷着前所未有的壓力,只是不說出來而已。他對一個人的愛,已經跨越自私跨越小愛,那是一種無疆的大愛。如此年輕的一個人,有着這樣良好的心理素質和修爲,真不愧爲一代劍皇。那神奇玄奧的生死密碼,被他擁有再合適不過了,但願他永遠都不要還給媽媽和任何人。唉!只可惜自己不是眉月兒,若是那樣該項多好!可是,他的心上人卻仍然在冥世中受苦,能夠捨棄小愛而顧全大局,又是何等的襟懷!
尤尼斯想着想着,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他的臉上。
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狂誕不稽,口無遮攔,從來都不扮酷,可是真到了危急關頭,卻從來都是沉着冷靜一絲不亂,這個男人多像一個謎啊!
“尤尼斯,你不必有太大的壓力,在許多問題面前,我們只有設法改變的權利,卻沒有強制的資格,許多事與法律無關,這就是生活。”楚江童慢慢站起身,向陽臺走去。
陽臺上,已經站着一個人——尤媽媽。
楚江童並沒有感到驚訝,她的閃身功夫依然讓人敬畏。看來,尤媽媽是在等自己,她一定有話要對自己說。是自己。
“尤媽,有些事該結束了,堅持下去沒有意義,爲了尤尼斯那顆疲憊的心。”
“楚江童,知道我爲什麼只跟你對話嗎?因爲……你是我的敵人,一個可能永遠都戰不勝卻讓我敬重的敵人……”尤媽媽用腹“語”說道。
“對,我們是敵人,你同樣是我所遇見過的永遠都無法戰勝的敵人,因爲真正的裁判並不是尤尼斯與你我,而是天道,我們都無法丟棄的天道!”楚江童輕輕的將窗子拉開,一縷春風吹來,讓人心裡無比放鬆。
“謝謝你對我的尊敬,我卻不需要,因爲我要服從那個指令。”尤媽媽好像正在經歷着內心地矛盾和痛苦。
“我敢說,如果有一天,抓到那個拍掌者,不用我動手,你會首先殺了他。”楚江童故意引誘她的反應。
“你果然猜對了,我比你更恨那個可惡的傢伙,但是我現在會阻止你的行動,一切行動。只要你找到了他,我和尤尼斯就沒用了,雖然尤尼斯對我和那個拍掌者之間的絕密合作一無所知。”尤媽媽嘆了一聲,預示着此次談話結束。
楚江童再看身邊,尤媽媽已經不在。
看到她走的就是臥室的門,而客廳中的尤尼斯她們都毫無覺察。楚江童仔細傾聽,尤媽媽正在以飛快的速度換衣服,還是穿着高跟鞋。雖然聲音特別輕微,可是與光滑的地板之間尚有一絲絲響聲。果然,尤媽媽一身漂亮的正裝出去了。她沒有走正門,而是臥室的前窗。剛纔與自己的對話,只是一個幌子,爲的是接下來那個短暫的出行和歸來。她一定有自己的計劃,讓大家誤以爲她正在臥室中休息,又是大白天,誰也不會把詭異的事情放在大白天。
楚江童輕輕一笑。
尤媽媽飛速出了小區大門,徑直奔去太和塔下的公墓裡。這裡,好像早就有人來了,或者說是一種週期性的約定。她雙手捧着一束野花,恭恭敬敬地放在墓碑前,低頭閉目等待着那個“人”的出現。
“你的到來沒有被他發現吧?”這時墓地裡傳來一個分不清男女的聲音,音質很硬,應該是個男“人”。
“沒有!”尤媽媽用腹語低聲“說”道。
“這個小盒裡是我收集到的冥世幽光,它的奇特之處就是對那小子的冥塵靈悟具有毀滅性的侵蝕威力。記着,這一次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那……我怎麼用它?”尤媽媽向四周望了一下。
“只要你讓他看到這一束冥世幽光,他就會立即出現暈眩,你要在他短暫的暈眩中,以你的冰氣消魂吸出他大腦中的生死密碼。記住,這種幽光無論是人還是鬼,只要看到它,都會暈眩。噢,或者更確切地說……那是死亡。你唯一的方法就是用力地閉上眼睛,最好連耳朵也堵上,我感覺你的功力還沒有完全恢復,最好過幾天再實施這個計劃……”
“好吧!那冥世幽光在哪裡?”尤媽媽張開手期待着。
突然,一隻手從身後閃來,將一隻精緻無比的橡木盒子放在她的手中,還拍了她的手腕一下。尤媽媽趕忙回身,什麼也沒有。眼前的“手”,像光影一般,越來越淡,直到什麼也沒有了。
“啊——保證完成任務!”尤媽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轉身閃去。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家時,尤尼斯還和紅衣少女坐在客廳裡,前後的時間,僅僅不到五分鐘,但對於尤媽媽來說,卻感覺拖沓得太長。
楚江童正和小巫蠻在陽臺上曬太陽,逗着它學習A、B、C……
“哼哼,最好讓它從漢語拼音開始,楚江童你快要失敗了……”尤媽媽瞬間換下衣服,躺在牀上,手中握着橡木盒子,仔細的端詳着。
冥世幽光——太神奇了。看來,自己爲“他”提供的冥塵靈悟功力的氣流特點,還真管用,纔多長時間呢,就得到了破解的方法。那高“人”應該是冥世中的一流高手,自己這兩下子,根本連邊都不沾。話又說回來,縱然“他”有這麼好的功力,爲什麼還要必須拿到生死密碼?難道,生死密碼是至極的功力?
尤媽媽將東西藏好,放心地閉上眼睛,對這種方法很是滿意,畢竟在不傷他生命的同時,吸出生死密碼,免得自己遺憾。
“媽,咱們吃飯好嗎?”尤尼斯推開臥室的門,以自己特有的敏感意識到,媽媽的表情有點異常,具體怎麼樣又說不太清。
尤媽媽起身,先去洗手。
楚江童領着小巫蠻出了陽臺,它還努力矯正着自己的口型:A……B……C……的念着,這口齒比它的唿哨聲差老了。
紅衣少女坐在尤媽媽對面,老感覺不自在,只好側了一下身子。
楚江童則坐在尤尼斯的身邊,尤尼斯忙活着倒水、盛飯,楚江童負責分送,先從尤媽媽開始。
這頓飯吃的雖然很沉默卻一點兒也不磨嘰,誰都想早早吃罷飯,離開這種尷尬。
尤媽媽吃完的最遲,她好像更想在這裡多坐一會兒。尤尼斯本想去洗碗,媽媽溫和地望着她,好像有話要說。於是,她便坐下來,卻又有些不知所措。
楚江童和小巫蠻將所有的碗筷洗涮乾淨,放進消毒碗櫃,這才笑嘻嘻地走出餐廳。
尤媽媽雖然以目光提示尤尼斯陪自己坐坐,但並沒打算說什麼,好在她也已經習慣了,卻總感覺媽媽今天不同尋常。
紅衣少女有意無意地坐在楚江童的身邊,還問來問去的。楚江童從不在意她問什麼,只是感到這個“人”太可憐了,與先前大不相同,自從變爲鬼之後,思想單純多了。若是鬼和人都遵循着這種基本的區別就好了。這種單純,楚江童卻有些怕,因爲曾經發現她一直在掩蓋着什麼。
任何人,在這種複雜的環境中都不可同日而語。
晚上,楚江童和小巫蠻準備回畫廊,纔剛剛起身。尤尼斯說:“船長,我從媽媽的眼神中感覺到,她希望你們都留下來,是嗎?媽媽!”
尤尼斯握住媽媽的手,她難得沒有獨自去臥室中。媽媽點點頭,先衝楚江童,然後又衝紅衣少女。
楚江童會心一笑:“那多不好意思,又給你們添麻煩了,這一天連吃帶喝的。噢,我倒是希望永遠住在這裡。”
雖然只是開了個玩笑。紅衣少女卻不滿意了:“人家尤尼斯不嫁人了?除非你入贅尤家。”
“啊?哈哈哈……”楚江童故意用笑掩飾。
尤尼斯則開玩笑道:“過兩天我就讓他到你哪兒去住,直到你把他的臭鞋子和整個人都扔出別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