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沙沙,風瑟瑟,海風吹拂孫德宗衣襟,更顯其不羈超羣,他盤膝握着,膝上橫着古木瑤琴,一張大手撫過,只見在琴絃上婆娑而過。
宮、商、角、徵、羽、文、武,每一根琴絃被食指指腹壓過復又彈起,總有一聲鏘然響徹,孫德宗將手指停留在武王弦上,竟是凝聲不發。
這武王弦主瑤琴殺奏之音,琴絃纖細透明,凜凜殺意流淌,默默叩擊人心,孫德宗凝神片刻,微一發力,一指摸去,竟在指腹部劃開一道口子,其中一滴鮮血涌出,竟又凝聚不散,這鮮血暗紅如滴露,由琴頭沿着弦身滾落一瞬,竟無聲無息的被這武王弦吸了進去。
赫然間,武王弦上一道兇光亮起,乃使琴身上其餘六絃竟致安黯淡無光,乃使周遭氛圍都有一些壓抑沉悶,對面那逐北僧賀須彌也不由得凝肅了三分,收去了原本掛在嘴邊的不屑神情,轉而換做了一副全神戒備的摸樣。
原來這孫德宗以自身鮮血鮮血相喂,乃使激發了這武王弦自身兇厲殺伐之氣,這時他自不待賀須彌準備周全,乃使一道真氣催過,只見那武王弦爆響一聲,一道血光赫然沖天而起,劃過一個半圓,擊向那身前不遠處賀須彌所在。
逐北僧賀須彌哇哇大叫一聲,高舉金剛法業銅輪,周身金光四射,梵音空谷奏響,那天罡佛陀之氣更是牢牢呼住起身,這時那成天血光挾着奇詭悽絕的殺意驟然而至,那迫近的瞬間,賀須彌血光中赫然又千百億萬冤魂糾纏環繞,淒厲哀號,竟令其根根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武王弦所奏之音,乃是千百年來兵禍不斷,吏民悽號,神州慟哭之聲,賀須彌怒吼一聲,心道這孫德宗以血祭之術,激起此琴絃殺伐古意,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他卻忘了,自己也是一個破戒的和尚,他又不知,魔教之人行事與正道迥異不同,這孫德宗平素不修鬼道,已是其中異數。
這時血色紅光既暗且稠,呼嘯而至,賀須彌手上金剛銅輪挾天罡正氣對上這千百冤魂匯聚的血色,兩力相較,又是一通爆響,這石崖之上轟然炸響一片,一瞬間,金光紅光奪目閃耀,竟掩住了一切身影。
這時又聽一聲脆響,那武王弦黯淡失色,竟是從中斷了,要說這瑤琴寶貴,乃是當年孫德宗不惜開罪道統紫面神君田中和奪寶製成的,如今面對寶物損毀,孫德宗卻彷彿沒看見似的,竟是不以爲意,只顧凝目望前。
身前悄寂半響,捱過片刻,那塵煙散漫退去,一個模糊的身影探出浮雲背後,正是這逐北僧賀須彌,雖然一臉狼狽,卻仍然牢牢立在當下。
孫德宗心中一沉,原來這泣絕天地的一擊下去,卻不見賀須彌身子晃動半分,只見後者張狂的大笑數聲道:“孫老匹夫,先前一擊還算夠味,只打的老賀五臟六腑並心臟都亂了地方,但若只是這一擊便想動搖賀某步伐,卻還不夠,你還有什麼本事,儘管使過來吧!”
孫德宗面色略顯蒼白,他不語,心中卻早了然,先前三擊,早已匯聚畢生功力,此刻再戰,更是沒有勝過對方的把握,環視四顧,只見陳開依舊撐着斷成半截的鳳鳴刀立在地上,那秦逸也依舊躺在不遠處石崖之上,並不知兩人生死。
原來先前那武王弦血色一擊,這賀須彌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竟是御使真氣在半空中迎擊了攻過來的這道勁力,故而這兩擊真氣傾擊之威,竟沒有波及到秦逸與陳開二人。
“鬼鬼祟祟的,孫老匹夫你又要想些什麼!”賀須彌等了片刻,心頭不耐,一手握緊金剛法業銅輪,一手捂着腹部傷口——那傷口處早被他用真氣捏住皮肉,停住了出血,不過那創口血肉翻飛處,入眼依舊是駭人可怕,賀須彌面朝孫德宗,挾一股殺機殺意,正是踏着結實的步子,大步朝前。
強敵逼近,孫德宗二話不說,雙手用上輪指,駕馭剩下的六道琴絃揮出一道道真氣襲向對手,霎時間,瑤琴奏響如銀瓶乍破,千軍萬馬奔騰,琴音激烈,琴聲沸然,又如滄浪大江激流咆哮,擊向那逐北僧賀須彌。
那賀須彌大叫一聲,怒揮手上金剛銅輪擋住這傾擊而來的數道真氣,此刻兩人之間早不存十招之約,孫德宗揮手間,早有成百上千道真氣不斷附着無上威能,衝擊而來,這一道道真氣衝擊自是不凡,然而賀須彌舉手間更顯威能,竟能一邊擋下孫德宗攻擊,一邊邁步向前,逐漸逼近了這天毒門門主。
孫德宗額上沁汗,真元急催,長衫鼓盪,身周真氣爆響,真氣沖天滌盪,孫德宗揮手出,氣勢不墜,瑤琴急奏,琴音更是密集,賀須彌叫一聲好,不由讚道:“孫德宗,你不愧魔教左居使諾大名頭,本領果然不差,不過要想傷到賀某,只這樣的攻擊,便是再來成百上千道,也是無用!”
他身周梵音大聲,佛光朗照,手持金剛法業銅輪,熠熠生輝,更踏步向前,面對那萬千琴音匯聚相擊,竟彷彿熟視無睹一般,孫德宗心中亦知賀須彌所言不虛,但此刻別無他法,唯有堅毅心志,傾力攻擊。
就在戰局傾倒之際,山崖之外忽然一道霜華寒氣無聲無息飄然落下,剎那之間,這一片山崖之上竟如披冰雪,忽如一夜北風呼嘯而過,賀須彌正要驚呼,孫德宗面色凝肅,崖上幾人只在一瞬間竟都被裹上了一層薄冰,其上冷霜凝結,萬籟消聲,這時天外一個白衣清麗的女子化作皚皚白雪,飄飄蕩蕩,一展衣袖,正落在賀須彌與孫德宗二人當中,其後亦有一儒雅男子,儒衣侍帽,也隨之落下。
這進入戰局的卻正是七妙與周涵止二人,這二人環視當場,其中七妙心頭納悶道:“日前賀須彌獨鬥孫德宗,二人法力看上去不相上下,怎的今日裡秦逸與陳開都是傷患甚重的樣子…….”
原來她與秦逸二人各持的魔教聖物邙山金葉互有感應,七妙自知秦逸遭遇強敵,便順着金葉所引,趕來此地,她卻不知這一戰前因後果,種種細節,乃對戰局有一絲疑惑,這時周涵止心中驚疑,他心中只道賀須彌與孫德宗兩大高手皆是二人惹不起的,今日裡惡戰連連,便是周涵止他就與天下兵盟那芒星劍冠玉以及那西崑崙至寶寄靈神木殘魂戰過兩場,體內真氣早已告竭空虛,此刻不知師妹用了什麼法術,竟趁二人拼鬥的間隙將兩人冰封制住,此時若不出手傷敵,待兩人逃離冰封,豈不是置身死地?
他思量一定,也不待與七妙商量,揮手處,天子扇化作一道寒光,便就近向那身周賀須彌點了過去。
七妙心頭一驚,要阻止時,乃是晚了,不過不知爲何,周涵止握着天子扇擊向賀須彌的最後一瞬竟是生生租住了身勢,立在當場,七妙只覺奇怪,定睛望去,乃見那賀須彌正轉動眼神,冷冷的打量着周涵止。
原來在這周涵止揮着扇子擊過去的瞬間,被一片晶瑩冰壁縛住的賀須彌居然圓睜着雙眼,嗔怒怒視過來,周涵止心中駭然,竟攝於此人氣勢,在那最後一刻定住了身形。
此刻他手上天子扇,居那賀須彌身上不過半分距離,竟是無法再寸進一步,忽然間這逐北僧怒吼一聲,雙臂怒揮之下,身上所附冰壁竟碎裂作百萬千片,滾落成塵,緊接着,他猛地一跺腳,澎湃真氣四散過去,竟令這整片山崖瞬間掙破了白霜覆蓋,轉瞬恢復了本來顏色。
那孫德宗長袖一擺,也是一聲爆響,從冰晶覆蓋下掙脫出來,這時夾在這兩位修仙界巨擎之間的七妙與周涵止二人宛若衆矢之的,乃受兩人冷冷打量。
周涵止心中驚懼,悄悄御使黃庭真氣,心中籌備說辭,只道雖不知師妹打了什麼主意,但眼下局面,最好是讓這兩人接着打下去,藉機抽身而退。
他正欲開口,卻不料七妙先對那賀須彌說道:“逐北僧賀須彌,好大名頭,今日我一見,卻是名不虛傳…….”
“嗯?”賀須彌怒視其一眼道“賀某的厲害,只怕你還沒嘗過,否則便不會故弄此小二招數暗算於我!”
“哈,賀先生乃是出家人,怎的如此大的火氣?”七妙竟李渺華一事,心中受了激盪,不知爲何,出言中多帶了一股咄咄逼人的氣勢,周涵止心中暗暗叫苦,卻聽她又說道“今日之局,你二人僵持,我與周師兄若助哪邊,另一人便是必敗之局,賀先生說是也不是?”
“這…….”賀須彌聞言一愣,眼珠轉了三轉,心中恍然道,原來這小丫頭如此氣焰囂張,卻是有恃無恐,他心底躊躇,只道這倆人卻是靈霞島高徒,雖然年輕,也是有一些手段的,此刻只把正如這丫頭所言,若其相助孫德宗,則老賀我這邊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