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庸城東城門外是直通中原的衝關要道,一貫的壁壘森嚴,前兩日有兩個渾人在城裡一通亂鬧,只攪的古庸城內雞犬不寧,故而城門更是添了不少守衛,那貼着各色翻案人等通緝畫像的牆上,赫然又添了這兩人的畫像上去,這一日輪到校尉朱守當值,他正帶了披甲兵丁設卡阻在路上,盤問來往行人。
時值天下動盪,朝政不堪,南疆各族百姓受盡官府欺負,雖沒有大規模的起義,但有人耐不住生計艱難,偷偷向其他州縣販些命令禁止民間交易的生鐵、鹽塊兒,鞭炮等物,更有人鋌而走險,做些沒本錢的買賣,故而總有官兵守在城門搜捕疑犯,那些進出城的百姓、往來的商旅大多見怪不怪,自覺排成一條長龍。
這長龍拖出一兩裡開外,一來因爲朱守是謹細人,二來官府對每名通緝要犯都有限期,到時未捕獲的,這些看守城門的官吏都要受些責罰,上方官官相護,下面小兵難爲,故而他盤查十分細緻,人羣裡摩肩接踵,長龍緩緩挪動。
約莫響午,隊尾傳來一陣騷動,官兵百姓奇而後望,只見一穿着破爛乞丐衣服的大漢,推着一輛獨輪車,一邊高喊:讓開、讓開。一邊風風火火的衝過來。
獨輪車上盤腿坐着個短打扮的漢子,漢子正襟危坐,臉上貼了一大塊兒膏藥,甭管獨輪車前衝後撞,左搖右擺,兀自直挺挺不動。
衆官兵當下抽出刀劍住朱守,獨輪車奔着沿路鋪設的柵欄衝過來,就在快要撞到柵欄的之際,大漢猛喝一聲,雙手發力,猛的將獨輪車向後一扯,一時塵土飛揚,竟生生將獨輪車立住。
這時獨輪車上之人居然仍是直着腰坐着,巋然不動。
推車大漢一把將獨輪車放下,朱守見他蓬頭垢面,臉上塗了鍋灰,灰頭土臉的辨不清樣貌,大漢頭上、破舊衣服上還佔了數根稻草,他抹了把汗,咧開嘴笑道:“還好只差一點,要不我這身家性命可就散了。”
朱守心道:“這真是個莽漢,見到這麼多官兵都不怕,不是膽大包天,就是糊塗的厲害。”,他祖上本也是征戰四方的大將,只是到此一代家道中落,又因其不會鑽營,導致始終晉升無門,此刻他身傳祖上留下,擦得鋥亮的鱗甲,凜然也有一將之威。
他喚衆兵丁散開,親身走到大漢近前端倪打量,問道:“你這莽漢,究竟是何人,膽敢於路喧囂,衝撞官兵,又是何緣故!?”
大漢笑呵呵幾聲,又驚覺不對,他抹了抹臉,發現如何也擠不出幾滴眼淚來,只好苦着臉說:“大人,小人趕路急…急着賣身葬父!”
“恩?”朱守一愣:“你那父親在哪裡?”
獨輪車上那人一本正經的說:這裡。
“怎麼可能,你看上去比他還年輕!”朱守奇道。
避在兩邊路上的商旅百姓嘖嘖稱奇,不由得扭頭來看,指指點點。個把市井流民嘻嘻笑將起來。
大漢訕笑了幾下,這笑聲又怪又響,一點也不像是想要討好。只見他紅了臉,扭捏了半天:“大人,我爹這是得了怪病,纔會…纔會顯得比我年輕,其實也沒有年輕多少?”
你說你要賣身葬父,我看他好的很啊!”朱守不由又好氣又好笑道。
“絕症”車上人正色道。
“你!”朱守一把拔出刀來,怒視這兩人:“你們兩人竟敢戲弄我!”
“別、別”大漢慌忙擺擺手,他攔在獨輪車與朱守中間,眼見朱守勃然大怒,慌忙把一隻手向袖子裡掏去。
朱衛身後官兵趕緊護到他身前,嗖嗖嗖的抽出刀來。
衆人刀劍指向,警惕的望着大漢,那大漢卻只當沒有看見,只見他細細摸索半響,從袖子裡拿出來的一塊兒金餅,他弓着身子,似笑非笑的遞給朱守。
衆官兵並看熱鬧的百姓觀其舉動,不覺一愣,朱守也是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竟是不怒反笑。
“哈哈哈哈哈”
笑畢他猛地推開身前官兵,一把抽出寶劍,指着大漢鼻子尖兒罵道說:“你這莽夫,居然敢當衆賄賂我!”
那大漢一驚,朱守把刀對着空中一揮,他笑罵道:“車上車下這兩個瘋子,真不知道你們是從哪裡跑出來的,言語行爲荒誕可笑,還舉着不知哪裡偷來的金子,在這裡演賄賂官兵的把戲。”
這下不止百姓,守衛官兵都跟着笑起來。
莽漢舉動,百姓稱奇,環顧四周,無不是一片笑聲,這大漢臉面掛不住了。
說時遲那時快,大漢手握金餅,猛的像朱守頭上一拍,後者猝不及防,而大漢之掌,居然有劈金裂銀之力,只聽砰的一聲爆響,朱守頭上家傳鐵盔被深深擊出個印子,他竟來不及喊上一句,撲通一聲仰倒在地上。
大漢暴起,守官倒地,不過電閃雷鳴的瞬間,圍觀官民一時呆若木雞,等到回過神來再細看倒在地上的朱守,卻見他好大頭顱被拍成一張紙,整個臉都扁了。
“去/你/媽/的,敢笑話你老子我”大漢怒道,他一抹濺在臉上的鮮血,披頭散髮,圓睜怒目,似是天上殺神下凡,尋常百姓早就嚇破了膽,哭爹喊孃的四下奔逃。
饒是持甲衛士膽大,紛紛抽出刀來,
“這人把校尉殺了。”
“殺了他給朱大哥報仇。”
“報你個奶奶!”那大漢怒道,一拳打過去,對方赫然便像軟了的皮囊一樣癱倒下去。
“大家一起上啊”
“殺啊”
邊地民野,官兵不懼反圍着大漢衝了上去。
“不怕死的來啊!”大漢怒道,揮拳便欲和衆官兵戰作一團。
這時車上那人終於嘆了口氣,他飛身下掠到大漢身前,那大漢看着粗重,竟被其一手抄起負在肩上,那舉重若輕之勢,便像是負着三片鵝毛。
他負着大漢,飛身躍起踩,便着官兵的腦袋,蹭蹭蹭三下,幾步竄上了城牆,那身子起若煙霞,城下官兵舉刀弄槍一片咋咋呼呼,周遭百姓驚歎連連、嘖嘖稱奇,這漢子頭也不回,便又縱身從城下躍下,他大步絕塵,身後官兵緩過神來,竟是追之不及。
那人負着大漢,爲躲追兵,不走大路,疾步飛掠石川小徑,背上大漢一陣罵罵咧咧,不料那人攥的緊,大漢居然動彈不得。
他只好討饒道:秦逸老弟,都是我不好,忘了咱倆商量的不要過分驚動世俗官府的約定,剛纔受兩個鳥官兵嘲笑,俺便一時沒忍住….!
“你不知道剛纔那人一副瞧不起人的樣子,直拿咱倆當傻子,我這心裡實在是惱火啊。”
“喂喂,莫再這樣翻騰俺,俺就要吐了。”
這二人竟是霹靂手陳開和乾坤手秦逸。
又行了一段,陳開只是討饒,秦逸兀自不理。
忽然,秦逸停下了步子,竟咧開嘴笑了。
“你也要笑話我是個傻瓜不成?”陳開怒道
“不是”
“那你笑什麼?”
“我笑我,居然信了你這賣身葬父之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