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萬里現金光,奈何一朝蝗蟲羣至,掩的蔓延的山野,皆是一片灰色,鋪天蓋地的蟲羣浩蕩而來,掀動翅膀的陣陣嗡鳴,竟像是山裡吹來的一股惡風,腥臊中帶着一股莫名的驚懼。
七妙惦念百姓安危,挺身一戰蟲羣,他修爲雖強,一人之力卻是難以撼天,更無法消滅這遮蔽天地的蟲羣,苗疆毒宗宗主於冰雖不願多事,但出於道義,也欣然助他,只見其吹一口氣,喚出三隻比尋常蜜蜂還要小,兩翼長長展開,薄且透明的金蜂衝向了身前。
這小小金蜂,體不及蝗蟲大小,以三隻的數量,在百萬蟲羣面前飄飛搖盪,更如蚍蜉撼樹,七八隻蝗蟲也許是見到食物後的本能,亦或是受其引誘,竟直愣愣的衝了過來,將其撕咬吃了個乾淨,連一絲殘翼也沒用剩下。
於是就在七妙靜待其果,觀其變化的時刻,忽然之間,遠處百萬蝗蟲振翅更甚,嗡鳴聲大的震耳欲聾,彷彿連那山都要跟着搖晃一般,只見黑壓壓一片的蝗蟲羣涌過,奔着前頭吃掉金蜂的那幾只蝗蟲,兇巴巴的衝上來。
這幾隻蝗蟲不及躲藏,乃被一擁而上的蟲羣吞噬了乾淨,七妙皺着眉頭看着,只見衆蝗蟲們爭先恐後,你一嘴我一嘴,爭搶着去咬先前那幾只蝗蟲,竟使得這七八隻蟲子身上,每隻都擠着、掛着數十隻蝗蟲,而這數十隻身後,更有密密麻麻無數蟲兒們洶涌的撲上來。
轉瞬之間,七八隻蝗蟲被蟲羣競食了個乾乾淨淨,然而接下來,一衆蝗蟲並不罷休,又相互攻擊撕咬起來。
七妙見此景後,心中不由問道:“難道那幾只金蜂身上都是藏了唐僧肉,怎麼招來吃他的蝗蟲,又被蟲羣競食分掉,而搶得機會咬下這幾口蟲肉的蝗蟲,復又被其他蝗蟲爭搶着吃掉,去次規模不斷擴大,竟使得百萬蝗蟲羣不再前進,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這時身前蝗蟲羣中,一陣激烈的撕咬景象,最早吃到金蜂肉的那幾只蟲兒若僥倖被誰吃了,彷彿是得了天大的恩惠,但又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不幸,使其成爲了更多蝗蟲的目標,而這一批蝗蟲若吃了這隻蟲兒的肉,卻又會被更多的蝗蟲盯住,如是,這種情況擴散來去,終於整個蝗蟲羣裡,都已經亂了。
一片亂哄哄的異響在七妙與於冰兩人面前上演,原本整齊前進,宛若一陣颶風的蝗蟲羣散做了無數大大小小的漩渦,每個或大或小的漩渦背後,都有百之乃至成千上萬的蝗蟲們鼻子爭鬥,他們翅膀掀動的聲音忽然變得異常凌亂,更加嘈雜,這片天地間,這大大小小的蟲兒撕鬥起來,竟有一種令人錯身古戰場,見兵禍連連,爭鬥不斷的錯覺。
如此這般,整整過了半個時辰,那蝗蟲們爭鬥而形成的大小數個漩渦,或合或散,終於只變成了零星的幾個,乃至這廣闊的天地間,終於只剩下最後一隻蝗蟲了,於冰哈哈大笑一聲,飛上半空,一道白光散出去,捲住這孤獨的勝利者,竟收回了自己袖中。
只聽他回過身子,帶着一股傲然神色,對七妙說道:“這便是我說的,消滅蝗災的第二種法子!”
“於宗主手段,七妙佩服!”七妙心潮澎湃,拱起手,衝他深深作了一揖,他此時這才曉得,什麼叫術業有專攻,而這一聲佩服,更是其滿心真摯說出。
七妙自問,說心裡話,那日海天之間,淺灘之上,見於冰狼狽的碑赫明缺牢牢剋制,他對這面貌普通,沉默寡言的漢子,不經意的,是有一絲看輕了,此時一戰蝗蟲,又給他上了一課,原來這天地間的法則,並不萬全以力量之多寡來決定勝負,道家所言,萬物者,物法自然,天地間,相生相剋,豈能沒有道理?
於冰笑了笑,接着說道:“你看着衆蝗蟲爭食彼此,竟連多少殘肢斷軀也沒有留下,這樣倒也好了,省的留下若干蟲屍,招引蒼蠅穢蟲,影響了此地風水,也容易生出瘟疫…….”
七妙點點頭,再拜道:“於宗主,我替此地百姓謝你!”
“不用這麼客氣,舉手之勞罷了…….”於冰擺擺手,他此時背對着山谷站着,迎着七妙的臉,卻望見了其身後七八匹勁馬咆哮着,絕塵而來,那馬上騎士不知是什麼人,掩在煙塵之中,並看不清容貌與裝扮…….
“恩……”於冰沉吟一聲,喚七妙道“身後有人過來,也許是當地的百姓見了此地異狀,趕來瞧瞧,你我不便現身,這就離開吧。”
七妙點頭同意,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心道索性好人做到底,施法時,袖子倒卷,平地一陣寒光掠過,那僅餘的蝗蟲殘軀被這道水藍寒光一掃而過,便一星半點也沒剩下了,
做完這一切,七妙與於冰二人忽視一眼,終於御着真氣,各化作了一片驚鴻,不多時,便破空遠去了……
“籲…….”一刻鐘後,七八匹面貌黝黑的漢子騎着勁馬衝到這山包近前,最頭邊那個面色滄桑,似乎衆人首領之人一勒繮繩,其身下坐騎打了個響鼻,甩了甩頭,向旁錯了錯腳步,堪堪止住了身子。
衆馬匹各自噴着白氣,踏了踏蹄子,其上的七八名漢子則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樣子,爲首那名頭領更是奇怪,先前明明見颶風一般的蝗蟲羣掃蕩過來,他大叫一聲不好,當即吩咐族裡女人小孩安頓好牲口,這便壓下心頭緊張與驚懼,趕過來看看,然而一衆騎士趕過來時,卻見此地空蕩蕩的,又哪有半個蝗蟲的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百思不得其解,心道自己是不是中了邪,回身砍衆人時,大夥也皆是面面相覷,不過不論如何,原先掛在衆人臉上的緊張表情卻都是漸漸沒了,畢竟,一場災禍消弭無形,日子得以繼續下去,豈不是俗世凡軀最安心之事?
衆人神色一鬆,議論紛紛,卻並無人知曉他們面前那山包的後,早被人刻下了幾個字:人間一偶陰霾至,蕩卻蝗災現乾坤
……..
這凡人俗事,暫且掠過,只說七妙與於冰向南縱飛,經過此役,兩人或有意,或無心,漸漸說一些話來,七妙這才發現,於冰雖然面上木訥,但爲人一旦打開話匣子,卻也能與人說的有來道去,兼之兩人皆來自南疆,逍遙宗與毒宗可謂鄰居,風土人情,尋常故事,兩人往往聊到一起去,如此說來,這沿路旅程,倒也愉快。
兩人不敢再耽擱形成,日夜趕路,這邊過了金陵,忽一日,破空而飛的於冰低叫一聲,忽然生生停住身形,七妙也是奇怪,一滯身形,凝在空中,回身看他時,只見其人正蹙着眉,陷入到一片沉思之中。
“怪哉…….”七妙心頭道“於冰連夜趕路,雖然辛苦,但也不至於在這半路上突然睡着了,可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心事?”
他打量了一下這帶斗笠的漢子,只見他雖然閉着眼,但臉色一緊一抽,似是有什麼事受心神牽動,被回想起來,七妙一邊好奇,一邊精心等待,片刻之後,於冰這才擡起頭,嘆一口氣道:“七妙兄,恐怕於某要連累你了…….”
“此話怎講?”七妙心頭更奇,見先前這豪氣硬朗的漢子,竟換上一副滿是疲憊與滄桑的神情。
此時兩人過了那巍峨輝煌的南京城,徑至往姑蘇勝景而去,先前來時一幕幕,早成過眼雲煙,一如這幾朝幾代的繁華,大多隨風逝去,憑空化作流水,融入到天地無垠,七妙被於冰神情勾起心事,怔怔看着他,正是不解。
“這其中牽涉到一個故事……”於冰臉上寫滿蕭索,搖了搖頭,嘆了聲氣,這才輕聲道“不知七妙兄願不願意聽於某述說呢?”
“願聞其詳……”七妙自是好奇。
“好吧……”於冰忽然換上一副表情,換回了先前的木訥和嚴肅“此時說來話長,咱們一邊趕路,一邊說道好了……..”
“好!”七妙允道,不過兩人甫一重新上路,卻是衝出數百里地,一直到過了那姑蘇江南,看過太湖由點點金光,到星光斑斕,於冰卻是一直沒有說出話來。
就在星輝將散,東方獨白的瞬間,於冰終於吐一口氣,彷彿想要盡抒這一夜胸中鬱結一般,終於對七妙開口道:“七妙真人,你可知曉苗疆境內,有一座源河鎮麼?”
“恩?”七妙略一思索,突然想到,這源河鎮在南疆因一事正是有着響亮的名聲,只是此事非是好事,和逍遙宗也是扯上一定關係的,於冰詳詢,約莫也是和那事有關,他正猶豫要如何回答的時間裡,那於冰卻是開門見山的問道了:
“昔日貴門逍遙老祖是否在源河鎮除過一場蠱禍?此事驚動整個南疆,乃令你逍遙宗博得了一片大好的名聲,便是附近正道門派,也從此放下了成見,不再與你宗門爲難?”
“這個嘛…….確有此事。”七妙硬着頭皮答道。
“那麼你是否知道,當日蠱毒,正是我於某所下?”於冰面色不便,話語中,卻是無由多了一股戾氣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