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風雲,總是突變,名爲坐無宥的的這件刑室中冷冽的風忽然吹氣,天沐吐出一口真氣,一揚手,一道金光忽的從那書着逍遙二字的令牌中幻化而出,罩在其人身上,這時天沐拈指調息,竟在片刻間一掃面上頹色,連帶傷勢都輕了三分。
周涵止吃了一驚,心道此時出手,卻有些莽撞,這天沐手上握着的令牌似乎古怪頗多,不妨在觀察一陣,眼見時,那天沐忽然行功,竟在不大的房間內腳踏五行變化,依坤、乾二卦所指方位踏足一圈,其人每一步落下,腳下都閃起一道光亮,一弓走了八八六十四部,又是暗合易理,周涵止暗暗記下他的腳步以及每一個動作,心道這是五行步法,與自己所掌握的三才信步大同小異。
天沐幾步走完,忽然間,擡手便將消失後帶來的那本書向半空中一扔,只見那書一下子沒入虛空之中,竟是無了影蹤。
周涵止心下了然,天沐定是佈下了法陣,尋常人若不依着他的步伐走過這麼一遭,便是翻爛了這間刑室,也無法找到這本書,當然了,道法高超之人,若能有足夠的實力,用真氣將此屋中禁止一舉擊破,也可將書拿到。
只是若要用雷霆手段,不免驚動假山外衆逍遙宗弟子,且拿捏不好時,功力用的太過,也可能同時將此書毀去,倒時便是不美了。
天沐做完這件事,略一調息,再不停留,當即離開此處,周涵止心道看天沐鄭重異常的樣子,這寶書上也許還被加入了不爲人知的禁止,不好在此時取書,便也先離開吧。
於是,他隨着天沐出了水牢,又蟄伏一陣,終於挑了兵盟與逍遙宗衆人在安樂侯府前院裡湖面上準備那安樂侯沈威獨子復活一事時,趁着衆人沒了防備,再來次處準備將寶書盜出。
然而那日裡,先前這跟蹤他人的周涵止卻反被西崑崙秦雪涵跟上了,其人不及拿書,便被秦雪涵搶上來,兩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又是陰差陽錯,引出之後連番爭鬥。
這時光溯流,冥冥之中,也許合該是天意,今夜裡周涵止入得水牢,竟發現其中鉅變迭起,先是水牢中屋子與自己前兩次來時不一樣,那刑室中的擺設似乎是光潔一新的,之後水牢中景象忽然變化,竟在一片沸騰喧囂中,磚石剝落,跌入虛空,周涵止大驚之下,倉皇間逃入那藏有寶書的坐無宥這一間屋內。
須臾之間,門外景物陷入無盡茫茫星空,四周晦明晦暗,周涵止宛若置身宇宙,從那扇一尺見方的窗戶向外望去,俯仰皆是無數條光帶,亮如星辰,周涵止心中大駭,略一定神,正不知如何從其中逃脫。
他想着,若此時打開門…….
也許自己便會跌落茫茫虛空,陷入無序的時空之中,到那個時候,自己生死不知,出路更是難以預知,不如先待在這間屋裡。
他略略定了定心,心道不如先將寶書取出,一會兒若有變化,便趁勢離開,故而其人用上三才步,腳踏左右乾坤,前後進退四步,往復行進八次,正應了六十四卦之象,然而依此法踏過這麼一番步子後,周涵止伸手向虛空一撈,竟是空空如業,半分東西也沒有看見。
他心中不由狐疑,想到自己乃是依着天沐先前的步伐與動作,分毫不差的一一完成,怎的卻沒有拿到那本寶書。
其人一手握緊天子扇,一面在屋中亂踏着腳步,眼神四面瞥過,見房內佈置陳設雖與自己先前來時見到的一模一樣,但無處不透着一股別樣的氣氛,觀看那些刑具,或斧或刀,皆是明晃晃的鋥亮,一邊的石凳上仍淌着殷紅的鮮血,滴在地上,顯得濃濃稠密。
周涵止皺着眉,心道爲何此屋內景緻皆是光潔一新的樣子,難道被人後來調換過了麼,但是…….他自詡記憶力驚人,這往來打量,發現屋中除了佈置變新了之外,大小位置變化,刀具擺放角度、甚至刀柄斜搭在牆上的樣子都是一毫一寸並未更改,他正苦惱着,忽然心中一個閃亮,頓時想到:“難道我這次看到的不是屋內新弄出來的擺設…...而是,而是他以前的樣子!”
他心中一個激靈,腦中更似炸雷想起,心神登時一個恍惚,再看那些擺放的刑具時,竟將那刀身上塗着的血,和先前見過的那暗紅色的鏽斑,這兩種不同的畫面在腦中一一重合,那斜搭在一旁角落的鐵鞭不就是因爲天長日久,才結了蛛網,今日裡自己難道入了幻境,竟穿越不知百年,看到了那現世許久以前的景色。
周涵止越這樣想,越是想不通前後關鍵,頭也越來越沉重,就在他覺得自己就要發瘋的時候,忽然間,這房間外有一陣天翻地覆的晃動,他心神電閃,一凝真氣,元功發動,丹田生化黃庭真氣,卻是逆行經脈,霎時間,將其人死死生氣內斂致體內縮進,而其整個身形也漸漸淡去,隱沒在虛空之中。
而後這間屋子,竟重又在水牢裡現出了形影,牢室之門打開,噠噠幾聲腳步聲,正是隔壁那間屋子裡,走出兩個人來。
這兩個人當然便是踟躕子與胤天童,周涵止看這兩人模樣,自知其二人修爲定是不弱,雖然自己以由實化虛,但還是不敢輕易離開刑室,只遠遠從黑暗中窺探其中,
忽然間,兩道幽光自那胤天童眼中射出,宛若利劍,又似疾電,嗖的一聲,刺入刑室黑暗之中,周涵止訝異一下,登時黃庭要術被破,現出身形而來。
這一鉅變之下,他頓時暴露在兩個不知敵友的人面前,周涵止眼睛略略眨了兩下,心道一聲無奈,聽胤天童大聲呵喚時,也只好硬着頭皮走了出來。
他強作鎮定,壓了壓心中焦躁之氣,一拱手間,先報出了先師名號:“在下靈霞島通曉仙門下,見過二位前輩!”
“通曉仙…….通曉仙他還活着麼!”胤天童先反應了下這個名字,忽然之間,他身上兇光登時大放,嗖的一聲,不見其人伸手,但見裹着的袍子中又是射出一道真氣。
這真氣中幽光爆閃,帶着一股晦澀之氣,周涵止心道這其中好有古怪,定是不能硬接,當下一展天子扇,送去一道清風,卻是託着自己的身子向後疾飛,此時其人心道苦也,想師傅再世時,倒也沒講過自己還有這樣一個對頭,不知爲何其人聽了他喊出通曉仙的名字,便登時下了殺手。
他這一飛一避,讓開那道晦澀真氣,只見這道真氣沒有擊中自己,而是沒入到身後牆上,然而這一擊看着勢大,卻是深深沒入牆壁,無聲無息,一無轟擊變化。
如此景象,周涵止心中卻是更驚,再次提醒自己不要迎接其人攻擊,他正要再說話解釋,卻見那藍布衣衫的老道踟躕子忽然怪叫一聲,伸出雙手一舉向自己撲了過來。
周涵止嘆一口氣,天子氣凝上一道真氣,與這道士互擊一記,這一擊過去,周涵止頓覺對方根基雄厚,當下不願戀戰,待那踟躕子又一掌挾風擊來時,周涵止腳下踩上了三才信步,依避開東北坤土之位抽身便走,這留着八字鬍的老道臉上頓時擠出一個奇怪的表情,道聲咦時,盯着周涵止的腳步一看,擡頭便問:“你這時知道我元功屬土,想躲開坤艮兩記兇處?”
周涵止被其一言點破,心中也是錯愕,動作一頓,還不待接話,踟躕子忽然身形一展,便向一陣風似的殺了過來,這時其中殺伐凌厲之氣大盛,周涵止黃庭真氣早在外禦敵,正感知出其人元功已屬金雷,他心中一驚,當即退回坤位,然而這一退之後,老道忽然掌力復現先前那種剛勁之力,周涵止心中大叫道:“不好,中計!”
砰的一聲,踟躕子一掌正結結實實打在天子扇上,掌機如水波傳遞,周涵止抵受不住,登時慘叫一聲,向後跌倒,踟躕子仰首大笑道:“既然已經知道我元功屬土,這小兒怎的還要踏上坤位被我打,真是可笑,可笑。”
他叫着可笑,兩隻小眼睛放着精光,顯是得意非常,周涵止卻是一生苦笑,抹了抹嘴角鮮血,掙扎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只見他一拱手,極是謙恭的說道:“閣下功力超卓,智計更是過人,周涵止自愧不如!”
既然打不過對方,在沒有應變之法時,周涵止只好儘可能的放低姿態,以期找到可以迴旋的機會,那踟躕子卻是不領情,哼一聲,轉首問一旁胤天童道:“我說,咱拿這小子怎麼辦?”
“怎麼辦……”胤天童雙眼紅芒高漲,兇笑一聲,直截了當的說道“這便殺了,再讓我抽魂煉魄,看看他究竟都知道些什麼!”
“好!”踟躕子道一聲好,登時便要再強攻上來,周涵止聽得一個殺字,心中正是一驚,再聽得一個好字,腦中嗡的一聲,頓時想到:“再不說些什麼,我命定是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