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可要了俺的老命了!”一個尖細的聲音抱怨的想起,這聲音喊得大,傳得遠,聲音的主人卻是在數十丈外的一處外牆之前,卻見這面牆壁忽然虹光一閃,竟敞開了一個口子,從中飛出一團光來,正是困在安樂侯府底下水牢中許久許久的踟躕子。
此時的他,仍是寄身一團幽光裡,只是這團幽光下面又吊着一個人,正是陷於昏迷之中的那西崑崙劍客秦雪涵,此時的他,眼眉緊閉,緊皺着眉,若細看,才知此人只不過是陷入深深的睡眠之中,並沒有受什麼傷,只是看他的表情,不由得讓人去想,此人究竟是做了什麼樣可怖的噩夢。
“三師伯…….你都已經死了,又何言要命啊?”就在這團幽光從牆壁縫隙中飛出片刻之後,又有一人正從其中一躍而出,此人便是那逍遙宗宗主沈丹陽,他雖然一身狼狽,當此時甫一脫困,重見天日,心中略略自然疏朗起來,說話間,也帶了一二分戲謔的味道。
“小子竟敢無禮!”踟躕子氣哼哼道“既然知道我是三師伯,還要我一路消耗元靈,擔着這秦雪涵飛出來,你們….....”
他破口正要大罵,忽然秦雪涵嘴裡嘟囔一聲,踟躕子登時怒道“這小子倒是睡得真沉!老夫咒你做上一千三百個噩夢,便讓你睡也睡不安穩!”
“三師伯,你一生久困與這水牢之中,此刻脫困,高興還來不及呢,這點小事,便多擔待了吧……..”
七妙也是一臉倦容,不過幾人能順利出來,還是令他頗感欣慰,踟躕子聽了他的話,望了望不同那水牢黑漆漆氛圍,這別樣的天空,此時正是黃昏時分,日落月升,競相生輝,天上紅霞飄過,萬里染的如一條熾烈的錦帶,燦燦的夕陽閃着烏金一般的顏色,一縷雲彩從其中飄過,看上去是那麼的飄渺,柔和。
太陽對面的月亮,此時隱隱只是一個光點,又似一個圓圓的玉盤,雖不甚明亮,但也有幾分色彩,看着卻也頗覺明媚動人,頗有趣味。
即使已成靈體,踟躕子有感此情此景,也不由深深吸一口氣,再長出一口氣,似乎要一抒幾十年來被困的悲苦,重新呼吸這天地之氣,不過他轉而躊躇道:“老夫不知這殘魂還能在做些什麼…….江湖風雲,早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戰場,恐已不適合我去摻和嘍……..”
“若三師伯不嫌棄,可重回逍遙宗,丹陽一定謹禮以待……..”沈丹陽微微一笑,他轉而一看七妙,對他說道“現在逍遙宗諸事都要重頭抓起,我也希望師兄你能回來幫我。”
“這個……..”七妙搖了搖頭,先打量了下週圍風景,原來三人通過那逍遙天闕,雖然那天路綿長無垠,衆人走了將近十幾個時辰,但還是從沈宅一處孤牆鑽了出來,這倒不是沈府佔地廣闊的緣故,而是那天路之上加諸了術法,纔有如下的效果。
七妙想了想,自己何嘗不想回宗門,不問這外面諸事,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正魔、兵盟幾方大戰,正在最緊要的關頭,他想了想,搖頭道:“我雖然敗了那天沐,但此人仍躲藏在暗中,仍要伺機奪我宗門,當務之急,我還是要助魔主對抗天沐的靠山,那天下兵盟……..”
“師兄,你與我一同守護宗門,又何懼他人來襲?”沈丹陽急切道。
“丹陽…….”七妙嘆口氣道“如今局面,若人人只顧自己宗門,那魔主一旦兵敗,正道便能集中力量,一一將我們這些勢力剷除,只有與魔主一起,並肩對抗正道和兵盟夾擊,纔是圖存之道。”
“這樣啊…….”沈丹陽面容聳動,想了想又道“要是這樣,我舉全宗之力,和你一起北上去投奔邙山魔主好了!”
“別,別!”踟躕子本來事不關己,一聽他這麼說,想到自己也要隨宗門出動,嚇得一呆。
“哈!”七妙撫掌,勸道“丹陽,你守護好我們逍遙宗,便是對我最大的安慰,前面戰場,便放心交給你師兄我吧!”
沈丹陽與他四目對視,無聲互道心語,他感到對面七妙師兄一身豪情,想到自己看過他的本領,也確實可以放心,半響後,沈丹陽點點頭,嘆一口氣道:“師兄的教誨,丹陽明白了……..”
轉而他又鄭重道:“但是請你在外一定保重,不要逞強。”
“哈,我們還沒有要分開呢,師弟何必如此傷感?”七妙展顏一笑,看看漸晚的天色說道“咱們先妥善安置了安樂侯,再去尋那天沐的晦氣如何?此時我還要靠你的力量。”
“好!”一提天沐,沈丹陽雙目驀地閃過一絲寒光,他一攥拳頭,低喝一聲道“這次無論如何,不能再讓此人逃了!”
“年輕人就是氣盛啊…….”看着他們倆個並肩說話,意氣風發的樣子,踟躕子低聲嘆了口氣,看了看夕陽下自己落寞的身影。
…….……..
古庸城內,坊市交錯,南疆特有的粉牆黛瓦縱橫阡陌成一條條小弄,聚在這邊疆古城之中,織成一張大網。
這城中民居巷院,蓋因着是遠疆所在,又是苗漢聚居衝突多發的場所,倒少了如同江南的那種典雅秀色,因着久披戰火,此地的新舊建築,有一種被歷史洗刷過的凝重感,那一堵堵巷口白牆,也許處處曾爲昔日裡巷戰犧牲人命的所在,夜雨聞聲,也許街角亭中,還有不散的冤魂在癡癡念着些什麼。
只見那不散的征夫之婦精靈魂魄,在那黃花深巷悽悽念着:
彩角吹聲,月聚月墜,故人已遠,何時相會,念去去,不過四里連營,風吹馬蹄急。
旗舞笳聲碎時,還有誰人搖玉佩,吹羌笛,聲一半,愁一半,夜深重,愁似悲秋亦深重,道幾個盼字望字,疏落時,只有一腔離情。
此刻某一天弄堂裡,尋常一戶人家之中,蓬門緊閉,似鎖緊了更深夜中,難以使之覓得天日,這屋子外面圍着許多百姓,這其中有輕壯年人,也不乏老少婦孺,他們探頭探腦,一片竊竊私語時,卻不敢多踏進一步,而只敢在遠遠看着。
圍在這些人身前的,乃是一幫披甲按劍,身子粗壯的兵家武夫,領頭的那個臉大似盆,又長着一邊大號絡腮鬍子,此人豹頭環眼,鼻若懸膽,倒是一個標準的武人形象,問他姓甚名誰,其實正是先前夜裡在安樂侯府門前吃了癟,又因着不長眼,招惹了夜行古庸城的七妙與秦雪涵而被後兩者施法着實教訓了一頓的那黃姓將軍。
此人本是古庸城中那撫臺大人的親眷,蒙受着恩情,在無寸許軍功下當了這一處軍門之職位,這幾夜古庸城中異變迭生,都發生在安樂侯府近前,撫臺唯恐朝廷將來怪他不救安樂侯,引得苗人再次竄動,故而使喚他這名親戚帶了百十來號的勁族,全副武裝着過來救援,卻不料這些人灰頭土臉趕回去時,人人皆是一身狼狽一身傷,卻連敵人面貌都沒近前看上一眼。
撫臺大人見他一副驚魂未定的熊樣,當即勃然大怒,聲聲威脅要治此人之罪,那黃軍門拼了命的告饒,卻見一衆同僚冷冰冰的,無不幸災樂禍的瞧着自己,他心知這些人平素都瞧不起他,以爲他只是靠溜鬚拍馬自己這撫臺親戚而僥倖做上軍門,而無半分帶兵打仗的真本事,他一怒之下,當即請命,要再帶一百軍馬來這沈府一探究竟。
那撫臺原本只想好好罵罵他,點一點他便則罷了,沒想到倒是激發了這黃軍門男兒血性,他想想便也道聲好,換了一百名勁族給他,要其帶起刀劍,二度奔沈府再去。
黃軍門接令時,忽然想到那沈府門前老道憑一口煮沸了的大鼎,殺人如麻的模樣,和之後施法向小菜一碟般收拾自己的那兩名劍客,心中始害怕和後悔起來,幸好撫臺附耳授計,要他莫與沈府中盤亙的神仙道人們拼命,只在周圍戒嚴,抓兩三個跑進去走出來的百姓,糊弄糊弄樣子給諸人看,給朝廷看便是了。
黃軍門心下大喜,自以爲得計,帶了百來號人馬當即開拔,朝着沈府跑來,走出一路,此時天色剛剛破曉,他一面依着撫臺的吩咐戒嚴,一面又遣一二個抽到死籤,頗倒黴的兵士去看沈府究竟。
那些人抽籤時倒了黴,自以爲攤上這有去無回的任務,求爺爺告奶奶一通未過,只好愁苦着臉而去,卻一個個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般的回來,聽她們稟報,黃軍門心中也是一奇,原來這些人見沈府沒人,又扒了牆頭探裡看了,只見沈府高牆闊壁之後,皆是一面倒的冷清,這幾人大了膽子,翻/牆過去時,竟也一路尋不到半個人影。
黃軍門當然不信,以爲這些人只顧偷懶,當即舉起鞭子連抽帶打之下,聲聲喝問,卻不料這些人發誓毒咒,一個個就差舉着祖宗牌位證明自己所言屬實了,黃軍門心道,這真是奇事一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