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斗小民,昏昏昭昭,了不得浮塵歲月,虛度了皮囊人生,而若那帝王之家淫奢驕縱,德行有差,閃失了,則不僅送了江山,害了自己,也要連累萬千黎民一起受着兵燹之苦。
三千里江山,一朝潰堤,叛軍如拿洶洶的洪水,徑自踏破潼關,在九重煙塵的掩映下徑向長安奔來。
有多少人這時才醒悟過來,原本的四野昇平,繁花似錦一樣的太平盛世只是一味的錯覺罷了,和平總被輕易打破,此時的神舟浩土之上,虎狼一樣的叛軍燒殺擄掠,戰火劫掠之下,硝煙散漫,天地失色,多少百姓流離失所。
修仙人避去俗世,原本正魔雙方一場浩蕩的會戰正在展開,天下兵盟會同正道衆門派彙集在魔教大本營邙山之外,由那兵盟之主袁重嶽爲首,正與魔教牢牢對峙。
魔教之主厲千仞與袁重嶽兩相抗衡,雙方相持不下之時,忽的兩人齊齊消失,一時正魔雙方都失了首領,不由得各自收斂攻勢,以守禦爲主,此刻恰逢天下生變,不少正道小門小派,特別是道門在黃河一帶的,心繫兵禍給自己宗門帶來的衝擊,見袁重嶽遲遲不回,道統與西崑崙又始終沒有加入戰局,裡外焦灼之下,他們終於失了耐心,紛紛退出了這場戰局
如此再此消彼長之下,正道勢力受了不小的損失,僅有兵盟一家爲主支撐戰局,就在這當口,忽的一日,正道營門之中,袁重嶽忽如一陣風似的衝了進來,他紫金衣衫,寬袍大袖,行走生風,乍一出現,早拖曳出一道如火花似的殘影。
衆人見到他來,先是一愣,繼而心頭大喜,此時在兵盟中主持大局的,乃是那道統排名第三,與其私交頗好的紫面神君田中和,此人善煉符篆,紫面長鬚,穿着一身道袍,卻置成百名劍客之中,就好比明晃晃的刀劍從中插入了一柄拂塵,多少有那麼幾絲不協調。
不過衆人對他還算尊敬,不爲別的,便是此人之徒乃是兵盟中一等一的劍客,位列十二星劍中的冠玉,而盟主對他也是十分客氣,不看僧面看佛面,衆劍客便是再倨傲,塵世裡摸爬的久了,也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這便是修仙者的世界,一如江湖。
且說袁重嶽神似一道流火,驟忽而來,雙腳一踏在這兵盟營地之上,旋即便是左手一壓,行功一瞬,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
紫面神君田中和眼力當然不差,瞥見這一幕時心中一驚,探聲問道:“老袁,你這是和誰動了手,竟出了七八成的真力,還受了些小傷。”
衆劍客一聽,面容聳動,心道能讓堂堂兵盟之主受傷,那對手必是一名勁敵,果然袁重嶽呵呵一笑道:“回來的路上有一人拼死與我搏命,袁某爲了脫身,與之狠狠拼了幾記,這才受了些小傷,此傷無妨,還請田兄幫我煎幾劑道統靈藥,在下運功調息,兩三天後便能元功盡復。”
言罷他擺擺手,令衆人散去,那一衆劍客盡時心中狐疑,卻沒有誰敢去細問此事,只好眼瞅着袁重嶽攜起田中和的手,並肩向營帳中走去。
“我說老袁,你已屬正道,嚴華子墨面客這些人自是沒有理由對你出手,你且偷偷告訴我,又是誰能逼的你受傷的?”田中和一邊走着,一邊悄悄傳音道。
“哈哈……神君也是頗好奇之人…….”袁重嶽一捋須,小聲耳語道“正是魔教之主——厲千仞…….”
“啊?”田中和心中猛然一驚,面色上掛着的笑容瞬間凝住了。
…….…….
一邊的邙山之上,此時更是殊不平靜,內堂大殿之內,殿手高臺之上,那金絲楠木長椅上赫然坐着一人,正是半長的頭髮,面帶髭鬚,赤着上身,任由身旁一個個子瘦高的青年塗施傷好。
此人身邊,立着一名虯髯大漢,正端着一小壇酒,面上都是責備之色,此人嘟嘟囔囔道:“我說魔主啊魔主,如此大事,你怎麼不把老陳帶在身邊,就是俺功力再不濟,也能替你擋擋刀劍,總不至於受這樣的傷勢回來。”
原來這人正是霹靂手陳開,他心中抱怨更多,心想前代魔主就是自己孤身犯險吃了大虧,殞命而死,新即位的魔主怎麼還是喜歡單槍匹馬,真是和前魔主厲修鬼種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繼而他忽然靈光一閃,轉念一想,這兄弟倆可不就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麼,這麼想着,陳開真是把自己氣樂了。
“魔主,你這次受的傷也太重了,就是抹上鬼樹樹漿,我看十天半個月也好不起來,接下來的戰事,我看你還是不要輕易出戰爲好。”那給厲千仞塗抹上藥的人在一旁埋怨道。
“哈哈,穆旦……..”厲千仞對他笑了笑,又看了看旁邊的陳開,對他們說道“此次我聽聞袁重嶽爲着一事,動身去了南疆,自是不能放過這個絕好的戰機,雖然我全力之下仍是不敵其人,卻也叫他受了些傷,這幾日裡也休想出戰,更何況這次逼着離星劍莫丞退隱,去了袁重嶽的心腹智囊,可算是眼中削弱了兵盟的戰力……..”
一念到莫丞的名字,厲千仞面色不改,心中卻是道了聲抱歉,他想這昔日裡一起修煉長大的朋友所渡過的餘生,必是要深深埋怨自己了,只不過他此刻的他,早已別無選擇,能夠保全摯友性命,已是他厲千仞盡了最大的私心,做出的最大努力。
此乃心頭黯淡事,厲千仞將之強壓下去不想,又說道:“此刻神州大亂,正道衆門派分別撤離邙山,正是天助我等,我觀此次正魔會戰,不像是二十餘年前那等諾大的陣仗,若敵人主力只有兵盟一家,道統與西崑崙無心參與的話,我想我們還是有很大的勝機的……..”
“要我老陳說,魔主你這次還是夠莽撞的,你說現在袁重嶽要是殺了過來,俺們自是拼死護着你,可是又有誰能擋得住他!”陳開一片忠心,就是說話沒有分寸,厲千仞自然能夠容他,一旁穆旦聽着這番話,卻覺得有些沒大沒小,頗刺耳了。
厲千仞笑着搖搖頭,解釋道:“袁重嶽乃是惜身之人,此刻若真要不顧傷勢殺到邙山來,自身元功定會受不小的損害,他還惦記着逐鹿天下,會戰羣雄,不會冒這樣的危險的,不過麼…….我養傷的這段時間,你們倒是要小心着一個人?”
“哦?那人是誰,叫魔主也如此忌憚?”穆旦好奇道。
“此人昔日與我一同,都是兵盟一員,並且,他乃是名一等一的殺手,擅長取人性命於無形………”
“殺手啊?”陳開摸了摸頭“那不是防不勝防了?”
“袁重嶽曾贊他爲殺手之王,此人名喚蘇和,星位顛己,手中一柄短劍名叫追影,是兵盟中最神秘的一人……..平時從不輕易露面,天知道袁重嶽讓他在暗處刺殺了多少名江湖高手,現在我重傷之下,他很可能會來殺我,你等傳令衆人,且不可怠慢了。”
“是!”見厲千仞說的嚴肅,穆旦和陳開不敢怠慢,紛紛點了點頭。
這時,忽然衝進來一個漢子,他身量不高,風風火火的跑進來,大聲稟道:“魔主,大事不好,西崑崙三老已經下山,正向我邙山趕來了!”
廳中衆人聞言,正是如那晴日裡的霹靂想起,聞者無不心驚。
…….……..
殺手之所以恐怖,正是因爲他們每每躲在人性的縫隙中,循着人些微的弱點,在稍縱即逝之中出手,令你防不勝防。
每個人都有弱點,便是這殺手之王蘇和,此時也現在內心的掙扎之中,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那是斜裡一排柏樹,樹影被西北的陽光筆直的拖出去好遠,其中的一顆樹下,那細長的樹影里正悄悄立着一個人,他埋伏的很巧妙,將自己隱藏的很深。
在他面前,正有一個儒生打扮之人,手持一柄寶扇,一手伸在半空,其人手指所向,正是個手腳慌亂的漢子,那漢子被一股真氣纏在脖頸處,正是呼吸不能,全然沒有力氣,甚至便連一貫使用的兵器都掉在了身旁。
那是一柄九尺長劍,劍身上刻着四個字:一劃天心,原來此人正是兵盟中那居勾陳星位,號稱天心一劍的許東來,只是不知竟是何人,能如此輕易將他止住,他前日裡因着與九陽真人拼鬥受的傷是否影響了其人元功呢。
那竹青色儒衣之人朗聲對這一排柏樹道:“那邊躲藏之人聽好了,若我數三聲後你還不出來,便準備替這許東來收屍吧!”
“別…….別…….”許東來掙扎着要出聲,然而那道無形的真氣卻似跗骨之蛆,如何也不能擺脫,相反,卻是在脖頸皮肉處越束越緊。
“一!”那儒衣之人高聲叫道。
“不用數了!”這蘇和麪容冷峻,輕輕從正中一顆柏樹的陰影下走出,他踏步而出,卻是落地無聲,從黑暗中現身的一瞬,雖是離得遠了,那儒衣人卻感到皮膚上瞬間帶上了鍼芒般的逼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