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又不知行了多久,七妙只覺這無邊的夜色,更是濃郁了,雲渺雖然點着燈籠,那一點微茫,照在這濃濃的夜裡,並沒有使其減淡三分,反而卻更顯得它深不見底。
這時突然有一股流水潺潺的聲音傳來,七妙向前看時,卻見眼前景色頓時與衆不同,十幾步遠外掇石疊山,顯得幽曠俊逸,山外有一環流水,潺潺做聲,正圍着一間小亭。
當世之內,姑蘇庭園爲其一絕,此地大族有好疊石成山,曲水圍亭的風氣,南北雖都好拾掇假山,但其風格卻略有迥異,南人崇尚山陽/水媚,以其娟秀多姿爲庭中格調,類靜流居這種,堆疊奇峰異石成山,輔以涓涓細水,自顯得靈動雀躍。
其旁輔以小亭,曲水流觴之餘,飽攬天地清風明月,自有一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風雅。
北人卻與其略不同,大山大石刀削斧鑿,不事雕飾,造化鍾神秀,取道自然,假山之旁開鑿偌大湖泊,皎皎明月於其上,衆人行船醉酒,博覽天地錦繡。
然而不論豪邁大氣與小家碧玉,此時此地卻是半點氛圍也沒有。
卻見那娟娟細水中輕輕飄着幾朵荷花,花上放一盞燭火,爲這濃密詭異的夜中添了一點亮色,又見那小亭內擺着一張宴席,桌角正坐着一個人,微笑的看向這邊。
七妙定睛看時,卻見那人一身暗紅色絲緞長衫,繡滿了牡丹花紋,他面目俊朗,神色間自由一股說不出的風流與驕傲,額頭之上佩着一環銀鏈,額頭中心墜着一小塊粉色琉璃石,一頭黑髮垂髮如瀑,披在身後,此刻此人舉酒囑杯,頷首示意二人坐下。
那雲渺將兩人帶過來後,自是提着燈籠,垂首站着那人身後。
蕭天旭將信將疑,拉着七妙坐在席上,卻見對面那人先不理他,而是對着七妙說道:
“仙子灼灼其華,皎皎其姿,清麗動容,如此綽約仙子肯駕臨我靜流居,靜流不甚榮幸。”
“你真是靜流那老傢伙?”蕭天旭厲聲問道。
“哎?蕭君當知‘眼見爲實耳聽爲虛’,我既是此地靜流居主人,又坐在你二人身前,若不是靜流,還能是誰?”那人轉了轉酒杯,微笑着說道。
“嗯?不對,靜流先生分明是個比我還要老的老頭子,行將就木,怎會一下子變成了你這樣一個二十來歲的公子哥?”蕭天旭喝問道。
“這又是蕭君不對了,君難道只知道那呱呱墜地的孩童長成耄耋老人,就沒有聽過有那百歲老人變回二十多歲的翩翩佳公子麼?”那人笑了笑,略帶不屑的說道。
“胡說八道!”蕭天旭蹭的站起來“你若是那靜流,我便正好要殺了你!”,他一掌拍了過去,只見舉起身邊摺扇,輕巧的向身前一點。
蕭天旭掌力雄渾,且兼有一身鬼力修爲,一掌向靜流先生腦門拍去,卻被後者摺扇輕輕一點掌心,只聽啪的一聲,此掌力道已皆化爲無有。
他心下大駭,他入亭之前早想好了,休問此地擺的是什麼陣仗,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掌將此地主人擊斃就是了,故而這一掌已是出了全力,他心道縱使日前和那凌縱雲比鬥,又被螢鬼趁機俯身,身上功力早散去大半,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能被眼前這青年公子如此毫不費力卸去自己全力一擊,此人實力,竟是如此深不可測。
“不對,靜流先生元功屬水,你怎麼是一身木氣?!”蕭天旭心思轉了轉,驚覺不對道。
“哈哈哈哈….”靜流先生大笑道“好你個蕭天旭,不虧堂堂魔教居右使的名號,只一擊,經看出我元功屬性,不過你又是否聽過寄靈神木這個名號呢?”
七妙和蕭天旭聞言都是一驚,前者驚得是,身邊這位老者竟然也是魔教中人,後者卻是脫口而出道:
“寄靈神木!傳聞中能轉換人體命靈於其上,承接壽元的寶貝?”
“哈哈哈哈,好見識!”靜流先生得意的笑道。
那蕭天旭卻是一下子冷靜了下來,他冷冷的道:“寄靈神木,原本是西崑崙壽翁手裡的寶貝,原來這東西竟是被你拿了……”
他繼而又悠悠說道:“當年正魔大戰最激烈的時刻,聽聞通曉仙爲了一個將死的女人,赴西崑崙大鬧,想要的就是這件東西,雖然最後並未如願,但經此一役,崑崙三老與通曉仙皆元氣大傷,西崑崙與靈霞島也互生嫌隙,魔教這才得以從覆亡的危險中擺脫出來,得來了喘息之機。”
“然而事後壽翁嚴華子驚覺寄靈神木竟被人盜了,他自是尋那通曉仙對峙,然而後者矢口否認,自此,西崑崙與靈霞島徹底決裂。”
“卻原來,這件寶貝被你偷了!”
“不錯,蕭老兒,你不愧是經歷過昔年大戰之人,所說所料皆不假。”靜流先生倒不避諱,反而直言道“昔日我趁通曉仙擊傷崑崙掌教,與崑崙三老激鬥不休之時,潛至後山,那時像你我這種級數之人打鬥正酣,誰也沒料到衆人所爭之物,竟輕易落到我靜流手裡。”
他哈哈一聲大笑,毫不掩飾洋洋得意的神情:“想那通曉仙尋此物又有何用,救一個將死之人哪是那麼容易的,如我得到此物,將其煉化,移形灌靈,也足足用了二十餘年方成。”
七妙聽到他這麼說,心頭不由一緊,心道:“靜流先生這樣的高人,煉化寶物也需要二十餘年,又不知道自己身上這股陰寒真氣,完全吸收又需要多久…..”
卻又聽得那蕭天旭冷冷道:“那蕭某要恭喜你了,又能多活一百多歲,自是不用再怕死了!”
這句話明褒暗諷,靜流先生怎會聽不出來,他當即也是搖頭回他道:“蕭老兒這便錯了,靜流我費盡心機煉化這寄靈神木,倒不是爲了再孤零零的活上百年。”
“哦?”
“靜流此舉,仍是爲了昔年正魔大戰之後,令我足不出戶,困頓於此地二十餘年的那件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