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鹿地界,南望黃河、西接太行,乃是冀州與幷州交界處。
此乃冀州重鎮,昔日頗爲繁華,而如今卻爲一片廢墟。
先後經歷災荒、戰亂、胡蠻,這裡已經成爲妖魔的樂園。
無所依靠的百姓,好似牛羊般被圈禁在城外,人數多達六萬。
有很多白骨被刻意堆積,形成一片‘骨牆’,畫地爲牢,令百姓不得逾越。
這雖然煞氣滔天,但並無結界、陣法之流,妖魔困住百姓的工具,僅僅只是恐懼與威懾。
近十萬擁有靈智的狼羣,分佈在曠野中,誰要是想逃走,就會淪爲那些妖獸的食物。更別說城中妖怪法力高強,誰又能反抗他們呢?
“銀角大王,又有一批人的紅塵火熬到衰微,可以吃了。”
“好得很,生火!鼎烹!”
一頭丈六高大的牛頭妖,肌肉高隆,頭頂銀色大角。
他走出城外,倏忽間變成一名面貌清秀,白衣飄飄的美男子,極具名士風範,寬坐在鑲嵌珠玉的寶座上。
周圍各路境界高深的妖怪,也是如此效仿。
一時間場面不像妖怪開飯,倒像是世家開會。
場中大鼎冒着煙,銀角等妖怪也不急着烹飪,他們非常有儀式感,先叫來俘獲的一批士人,命其彈奏樂器,陶冶一下情調。
“韓老兄,這回要輪到咱們了,再不跑,就得被下鍋了。”
“我隱忍至今,終於突破四元,爲今之計,唯有我行刺那大妖,製造混亂,爾等率領乞活軍向西突圍,去幷州尋那劉琨。”
“不回青州嗎?”
“禿髮氏兇殘,比妖魔更厲害,當初朱公子讓我等離開,乃是局勢糜爛,恐怕輕易回不去了。不如向西,聽幷州來百姓說,那劉琨死守晉陽,保三百里江山,胡蠻圍攻數年而不陷落,是個不錯的歸處。”
被圈養的數萬百姓裡,有一支隊伍,正是當年妙寒麾下的韓鐵刀等人。
當初妙寒在青州北部收服了四郡之地,可很快又丟失,爲防止百姓落到禿髮氏手中,她安排韓鐵刀等一批高手,帶領百姓往冀州方向逃離。
他們在冀州又收攏了不少當地百姓,並與一支流民軍隊合流。
那支流民軍隊來自幷州,昔日胡蠻大肆屠殺搶掠,再加上大饑荒,流離失所者無數。
那時候官府自顧不暇,幷州刺史管不了,拿不出救災糧,乾脆就給了一點武器,讓百姓自己往冀州去逃難求食,自己想辦法謀生。
說白了,相當於官方鼓勵他們當土匪、流賊。
這其中不乏一些流浪武者和年邁的老兵,於是他們形成了一支武裝難民集團。
韓鐵刀與他們合流之後,極大的壯大了他們的實力,便正式打出了旗號,名曰‘乞活軍’。
顧名思義,亂世中乞求活命自保也。
雖然只是一羣難民,可武力卻不小,高手衆多,在冀州真就站穩了腳步。
可他們在冀州沒過多少好日子,金角妖國就來了,不幸落到了妖怪手中。
這些妖怪沒有急着吃他們,而是不斷地折磨打壓,消磨他們的紅塵火,直到消耗到底再吃。
畢竟現在能搜刮到的流民不多了,早些年都吃光了。
可以說,人這種最常見的資源,在這種戰亂之地都開始變得匱乏。所以抓到的人不再給底層小妖隨便吃,而是專門供應給追求境界的大妖。
這就給乞活軍民,爭取了一段存活的時間。
可即便如此,今日吃兩百,明日吃三百,幾個月下來,他們人數也只剩下六萬了。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時至今日做足了準備,無論如何也得拼死殺出一條活路來!
“殺!”
一批人被挑選出來,小妖驅趕着來到大鼎前。
韓鐵刀故意站在隊伍前列,猛然間暴起出手,意境襲殺一名小妖,從中奪過一把精良的鋼刀。
隨後刀意肅殺,卻又充斥一種死中求活的生機意境。
驚世武者可斬妖邪,韓鐵刀雖然突破沒多久,但心存死志,爆發出強橫的戰力,連斬十幾名小妖,直取宴席主座上的銀角。
“殺啊!殺出一條活路!”
一名中年武者乃是乞活軍的高層,振臂一呼,隨後撿到兵器,爆發瘋狂的真氣,四處衝殺,帶領百姓朝着西邊跑去。
其餘跟隨韓鐵刀的武者,約有三百名,則留下斷後。
他們出自賤民之身,在這亂世中掙扎浮沉,是炎奴與妙寒將他們救下,傳授武功,編爲民兵,保護他們自己的鄉親父老。
合流乞活軍後,他們大多還重新成家。
士氣上自然不必多說,武力上更是不可小覷!
昔日一個個都吃過炎奴曾經給的‘血肉大補丸’,真氣渾厚浩然。
先後參與過好幾場戰役,妙寒支援常子云時,更是帶他們突襲禿髮大軍,斬首上萬。
如今流浪在冀州,又身經百戰,犧牲到只剩三百勇士,卻是大浪淘沙,早已是雄兵,甚至個個可爲先鋒悍將。
“寧作刀下鬼,不爲盤中餐!殺!”
人羣齊聲震吼,無論軍民皆存死志,求生機,一齊暴起。
縱然是軟弱無力的婦孺孩童老朽,也是緊隨隊伍,無有拖沓、惶恐、猶疑者!
一時間,小妖們被殺了個措手不及,讓乞活軍民突圍而去,踏入了萬狼之野。
不怪妖魔們沒想到,因爲以往圈養捉拿的流民,都是如犬羊般懦弱。
一盤散沙、毫無組織力,哪怕有人發動反抗,大多數人,也是瑟瑟發抖持觀望態度。
如此一來,就會錯失良機,拖拖沓沓,隊伍散亂,輕易就能鎮壓,根本用不着神識時刻監視,甚至連枷鎖都不用,恐懼足以威懾。
可哪曾想,這一次的流民截然不同,看起來衣衫襤褸,狼狽不堪,婦孺老弱夾雜,結果卻是一種齊心協力的難民軍團。
一呼而百應,一發而萬從!
“好呀,藏得很深嘛,這竟是一支軍隊?”銀角眉頭一挑,也不管逃走的,因爲韓鐵刀已經殺到眼前了。
銀角口中吐出一道凝練至極的罡氣,擋在身前,輕鬆讓韓鐵刀不能越雷池一步!
他穩坐在椅子上,命令周圍小妖出手。
韓鐵刀畢竟是凡人,他還不想輕易丟失掉道行。換做以前,他纔不管許多,可隨着道行越高,他也就越發愛惜起羽毛來。
“韓老兄,接着!”
一名武者拼死從土裡挖掘,終於挖出一堆玄鐵寶劍,人手一把,又扔給韓鐵刀一把。
韓鐵刀手持此劍,轟然間爆發輝煌的真氣,威如泰嶽,斬向銀角。
“什麼!”
所有妖怪都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名四元武者,可以綻放如此厲害的真氣。
這一擊還夾雜了韓鐵刀的意境,勢如破竹,摧毀了銀角的罡氣。
“可惡!”
眼見手下擋不住,銀角終於出手,妖氣森森,揮手間就要抹掉那真氣。
哪曾想那真氣奇怪詭譎,竟然不受他磨滅影響!一丁點都沒有!
“啊?”銀角大驚失色,這是什麼?免疫?
事發突然,他因爲裝腔作勢,穩坐高臺,此刻來不及躲閃,被一擊命中,胸口瞬間爆開!
整個人冒着煙倒飛出去,翻滾在地。
“殺了嗎?”韓鐵刀呢喃着。
可惜,銀角大妖體魄太強,境界又高,些許小傷,頃刻間修復。
很快狂怒地站了起來,現出原形,化爲丈六牛怪。
一道道妖術輪番襲出,有的化爲刀劍洪流,有的則是各色罡氣。
韓鐵刀十分冷靜,意境全力催動,以寶劍抵抗,可怕的妖術竟然被他盡數擋下!
“什麼?我最擅長的金土屬性的罡氣,竟然都不破防?”
“難不成要用火、土屬性的罡氣?”
“不可能,明明我的力量強他太多,不可能一丁點破壞都沒有。”
“這到底是什麼法寶?絕世法寶?亦或者……是奇物?”
一招招打下去,寶劍連根毛都沒破!
銀角沒想到韓鐵刀有這一手,直接傻眼。
這些劍都是當初炎奴共生量產給大家的,並不多,也就幾百把,當年其實沒有這麼厲害,但時過境遷,抗性已經堪稱完美!
別說一頭妖怪,就算是修行界頂尖大能,仙宗掌門長老一流的人物來了,想要破防也得費盡心思。
韓鐵刀當初見勢不妙,命人埋在土裡,藏了起來。
這些事其實有妖怪知道,神識掃到過土裡的兵器,但沒有在意,因爲這些兵器看起來都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不真正碰一下,哪曉得如此厲害!
“妖孽受死!”
韓鐵刀帶着三百勇士,心存死志力戰羣妖,爲乞活軍民逃離爭取時間。
銀角冷靜下來,不再託大,幾個詭譎刁鑽的妖術下來,終於將衆人的寶劍奪在手中。
“哼!外物再強大,也抵不住你們皆爲螻蟻!”
銀角冷酷地說着,摩挲着寶劍,暗道不虧!雖然折損了道行,但這等寶物,可遇而不可求啊!
“我大哥金角,就是靠一件奇物崛起,如今我有這麼多……哈哈哈,以後金角得叫我大哥!”
“把這羣螻蟻都殺了!”
他下令着,心裡正美滋滋,突然遠方一聲喊傳入耳中。
“誰在視衆生螻蟻?哪個敢高高在上!”
一頭雄俊至極,世所罕見,頭角崢嶸,奔踏飛馳的龍馬,如閃電般襲來。
有人持槍,烈甲鮮紅,單騎衝入羣妖之中。
槍影點點如寒星,鮮血朵朵如紅花。
僅僅幾個呼吸,數百名妖怪就被他殺穿。
銀角大驚,看不出來者深淺,好像是絕世武者,但自己麾下羣妖,怎會不是一合之敵?
“來者何人!”
他爆發出長生期的可怕妖氣,威勢恐怖,壓迫而去,空氣中瑩瑩閃閃,有美妙符文隱現,此乃天道紋韻,正是夾雜金、土兩大五行法則之力。
“下了地府,去問閻羅!”來者都懶得報名,視銀角如死人!
其一身霸氣轟然襲來,夾雜殺氣與正氣,威勢極爲複雜。
但這氣息浩大,銀角的區區妖威邪氛,根本不敵。
“好強!”
銀角嚇到了,心頭慌張,但看向手中寶劍,卻又強自冷靜。
此寶劍免疫種種,他基本確定是奇物,裡面的能量雖然用完了,但他最不缺的就是法力,憑藉此等抗性,他有信心擊殺來敵。
“還好我新得奇寶!真是天助我也!”
銀角信心滿滿,手持玄鐵劍迎戰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