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又見面了,夏大使。”審判團團長賽達羅主動上前打招呼道。
“別慌,他叫賽達羅.巴伐,紅衣祭司之一,和夏大人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你等他伸手之後再握手。”奧利娜不動聲色的提醒道。
吳越微微頷首。要說不緊張,那絕對是騙人的——這些人放到啓國個個相當於三品重臣,而他在擔任見習船長之前只是公主麾下的一名六品將官,加上三公主本就不喜歡官僚往來那一套,這樣的場合他還是第一次經歷。
不得不說,冒充夏大人的壓力比指揮白沙號衝向雙子邪魔要大多了。
但他也知道,這既是大人對他的一種考驗,亦是給予足夠信任的表現。他此刻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金霞城,哪怕再困難也不能後退一步。
正如奧利娜所說的那般,對方先伸出了手。
吳越默默呼出一口氣,擡手相握,“上午好,團長閣下。”
他雙手帶着一副白手套,足以掩蓋身體接觸產生的差異感。
果然,賽達羅只是挑了挑眉,並沒有將注意力放在他的手上,“您的嗓音……有些沙啞,是最近沒休息好麼?”
“啊?有嗎?”吳越用略顯低沉的聲音回道,“可能是我這幾天睡得比較晚吧,但休息時間還是挺充裕的。”
“那就好,”賽達羅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這種事情確實容易讓人流連,如果我不是紅衣祭司的話……咳咳,不,沒什麼,還請大使不要放在心上。”
奧利娜默默翻了個白眼。
沒想到夏凡這招還挺有迷惑性的。
這些天他一直安排吳越去花街作樂、徹夜暢飲,希拉城裡有名的酒館和春樓都給逛了個遍,表現得就像是一個在異國他鄉發現了“新大陸”的遊客,這些舉動自然也通過管家傳到了教會這邊。
結果便是吳越甚至不用自己解釋,對方就自覺給出了嗓音變化的緣由。
“對了,塔克西絲小姐呢,她今天會出席麼?”吳越照着事先演練的情景問道,“我這些天都沒有見到她。”
提到塔克西絲,賽達羅稍稍停頓了下,“她有任務在身,只怕沒辦法參加典禮了。您也知道,教會最近遇上了一些麻煩,到處都需要人去處理。之前我無法空出時間來安排與您會面也是這個原因。”
“那太可惜了。”吳越故作遺憾道。
“確實。不過等到神臨之禮後,我想一切都會好起來,到時候您會有機會見到她的。”說完賽達羅朝衆人點頭致意,“歡迎來到希拉中央教廷,接下來就請大家好好享受這次盛典吧。”
等到審判團長離開,吳越長出了一口氣。
“奧坎小姐,我表現得像夏大人嗎?”
“還不錯,”奧利娜回道,“跟夏凡的主要差別在細節上,比如手腳的擺放位置。如果換做黎的話,一眼就能分出真假,但應付教會那幫人是足夠了,至少當個大使沒什麼問題。”
“是嗎?”吳越敬佩道,“奧坎小姐觀察夏大人還真是仔細啊,我以爲自己已經夠注意這些小動作了來着。”
“什麼觀察仔細——我只是記憶力好而已!”奧利娜眉頭一挑,“聽好了,這些話你事後不用匯報給夏凡,明白了嗎?”
吳越一時有些摸不着頭腦,在他看來,這種小事本就沒有上報的必要,不過考慮到對方是此次行動的總指導,他還是決定從善如流。
“是……我知道了。”
奧利娜將目光投向下方的廣場,奧倫.奧坎就坐在最靠近廣場邊緣的石階上。除他之外,還有數十個年紀相仿的孩子排成一行,他們都穿着淺藍色的信徒袍,興致勃勃的等待着神選的開始。
按照教會的安排,當太陽神赫拉降臨之後,會先在教皇冕下的祈禱下爲希拉王都降下祝福,再從孩子中挑出三到四名合適的聖靈之子,並於正午陽光最盛之時爲聖子進行洗禮,賦予他們足以淨化一切邪魔的神力。
能被選爲神明的地上代行人,這放在過去絕對屬於無上的榮光。倘若奧倫中選,別說學費可以由教會代付,瓦隆領恐怕也會涌來一大羣信徒,爲奧坎家族的振興添磚加瓦。
此等好事以前奧利娜做夢都不敢想。
可現在她卻在心裡暗暗禱告,希望神明不要選中自己的弟弟。
這種心緒上的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大概就在自己目睹了金霞城的興建,並失去神術之後發生的吧……奧利娜暗想。即使有人願意支付學費,幫他們重振家族,那也跟奧坎一脈無關,他們看重的是神明的名號。當有一天神明不再眷顧奧倫,這一切都會如煙雲般散去,正如她獲得的神術一般。
金霞城在宏偉與繁華程度上完全無法與希拉王都相比,可它卻有種無與倫比的活力,所有人都在忙着建設自己的城市,日益月異的變化速度超出了她的想象。也許要不了十年,金霞就能超過希拉——更關鍵的是,它是一點點靠大家的辛勤努力堆砌出來的,和有沒有神明無關。
「神明真的是有必要的嗎?」
夏凡的那句話始終徘徊在她心頭。
現在奧利娜有了答案。
她想帶着弟弟回到東方之地,想再嘗一次霜雪姑娘下的蔥油麪條,想讓奧倫和歆桃交上朋友。
即使沒有神明,他們也能憑自己的雙手創造未來。
……
“時間到了,你進去吧。”
沒有尊稱,也沒有敬語,教規司的引路人指向那扇塵封已久的大門,冷冰冰的說道。其餘人也是一臉默然的注視着她,彷彿即將進入石塔的不是一位挑戰者,而是一個罪孽深重之人。
他們大概是希望自己死在塔裡的。
塔克西絲心想。
畢竟在教規司看來,自己“褻瀆”了至高無上的赫拉女神。
她揚起頭來,半傾斜着的高塔幾乎如通天長階一般佇立於眼前。這塔克西絲第二次近距離欣賞傳聞中的“神造之塔”,此刻她才忽然意識到,它的高度明明比大教堂的尖頂還要高出大半,爲何在城裡時卻鮮少注意到石塔的存在?
這座登龍塔就好像有種不可思議的魔力一般,只有在刻意接近它時,它纔會變得如此醒目,宛若僅存在於記憶中的虛影化爲了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