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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凡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軟牀上,頭頂是紅色的緞帶,一直從牀樑頂端鋪撒至地面。
被褥散發着梔子花的芳香,並且蓬鬆得恰到好處,顯然經常有人打理着這張牀,讓它一直維持在最舒適的狀態。
金霞能擁有如此豪華大牀的人屈指可數。
他瞬間便意識到自己如現在所在何處。
“你醒了?”忽然有人問道。
夏凡轉過頭來,發現寧婉君竟然就坐在自己身旁沒錯,這場大牀容得下兩個人,對方不是坐在椅子上,而是靠坐在牀頭,和自己只有一臂之隔。
她既未穿着公主裙,也未穿着常服,而是一件簡單的白紗衣,頗有點睡袍的感覺。這種不加收拾的打扮顯然只有在面對最親近之人時纔會出現。
夏凡還注意到,自己的外套和內襯也被脫下,換成了乾淨的短衣。考慮到公主不想讓一個在船上擠了半個多月的人爬上自己的牀鋪,這麼做倒也能夠理解。
“你沒事了?”他直接坐起身,抓着寧婉君肩頭仔細打量了一番。
後者愣了下,隨後臉上不自然的復現出一絲紅潤。
“你靠太近了!”
寧婉君反扣他的手,將其推開。
夏凡吸了口涼氣,對方的力氣還是這麼大。
“看來你確實恢復得差不多了。”
“沒錯,這是你的功勞。”寧婉君微微揚起下巴,“……謝謝了。”
她本想效仿前人抵足而眠的做法,以示信任與親近,但一想到雙腳貼在一起實在有些難爲情,便換成了同側相靠。
但她沒料到對方醒來會是這個反應。一般人見到公主如今貼近怕不是早就手足無措或者畢恭畢敬了,也就他敢欺身上前,反倒嚇了她一跳。
不過對於夏凡種種不合常理的想法,寧婉君也算是習以爲常了。
“我沒想到三個月醒來後,金霞還能跟之前一樣,一切都沒有太多變化。”她看向夏凡道,“你就真對皇位一點興趣都沒有?”
她在重傷之前將金霞託付給對方,其實已經考慮過了這種可能。
夏凡就算不冒險去西極,也沒人能指責他。
加上自己的囑託,他總攬申州的一切大權毫無難度可言。
對寧婉君來說,只要他繼續清剿皇室,自己也能達成心願。
然而這傢伙居然連送到嘴邊的機會都不要。
她很難想象世間有如此之人,可以視萬人之上的皇位如無物。
“這麼麻煩的事情,還是有你來擔着比較好。”夏凡笑了笑,“我說過了,只要能讓我踐行自己的想法,其他東西並不那麼重要。”
“但你畢竟救了我。有功就應該賞。”
“那殿下想賞我什麼?”夏凡揚起一絲輕笑之意。
看得出來,他並不太在意這份獎勵是什麼。
倒是寧婉君陷入了沉默之中。
那五年的經歷已讓她確認了一件事情。
和麪前的人相處久了,有些東西已經漸漸發生了變化。如果說沒有來金霞之前,她唯一思考的是便是復仇,之後的事從未考慮過,現在則不同了。
她開始思考,母親的大仇得報後,自己又會過上什麼樣的生活,並在這份想象中多了一份期待。
寧婉君從不願意欺騙自己。
她確實中意對方。
這種中意已經超出了君臣的邊界。
但現在還不是談論那種事的時候。沒有將寧威遠和他的母后一併除去,牢牢把控住啓國全境之前,她並不適合提前考慮終身大事。
敵人的反撲會在什麼時候發起,誰也說不清楚,她隨時都有可能死去就像在九江河邊迎擊大魔時那樣。
好在她有一個獨一無二的優勢。
那便是她是公主,以後還有可能成爲啓國之君。
“我賞你一半天下。”片刻之後,寧婉君才緩緩開口道。
“天下也能分嗎?”夏凡挑挑眉。
“我成爲一國之君後,自然是我說了算。”她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回道。天下當然不能分,所謂一山不容二虎,除非都是自家人。
他就算現在不理解,以後也肯定會明白。
“對了,”不等對方多問,寧婉君又換了一個話題,“你到現在還沒有婚配嗎?”
“咳咳……”夏凡差點被口水嗆到,“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什麼,”她淺淺一笑,“你最好抓緊了。”
這便是君主的另一個優勢。
無論他娶幾妻幾妾,都不會妨礙到她的地位。
“老實說……殿下今天有些奇怪。”夏凡撇嘴道。
“沒人的時候叫我的名字。”寧婉君挪了挪身子,輕輕靠在他身邊,“說下你去西極的事情吧,雖然已經聽千言他們大致講過,但具體的情況我仍知之甚少。那名暮夜公主爲什麼願意來金霞,登龍塔又是怎麼回事?我都想詳細知道。”
明明剛纔還覺得自己靠得太近,現在卻又主動靠過來,真是不知道她在想些啥。夏凡心裡默默嘆了口氣,“這恐怕得花很長時間。”
“沒關係,我們有一晚上時間不是嗎?今天你就在寢宮內歇息吧。”寧婉君笑道。
……
清早,秋月看到夏凡走出宮殿時,畢恭畢敬的低下頭來,“夏大人好,請問要用早飯嗎?”
後者不由得一愣,狐疑的打量了對方几眼。
這真是秋月?怎麼感覺跟換了個人一樣。
不光如此,就連周圍侍衛投來的目光都變得不太一樣起來。
如果說之前只是尊敬,那麼現在他們眼中還夾雜了一絲親近與羨慕。
“早點就隨便安排些東西吧。”身後傳來寧婉君的聲音聽了一晚上故事後,她不僅沒有絲毫疲憊,反而顯得容光煥發,眉眼間多了一絲柔和之意。即使換上長到拖地的公主長袍後,也不再像之前那般顯得格格不入了。“待會我們還要前往事務局召參加會議,就不耗費太多時間了。”
“是。”秋月明快的應道。
就在這時,一名侍衛快步奔跑過來,將手中的信件呈現於兩人面前,“公主殿下,夏大人,這是今天早上收到的急信,從金州西邊寄來的,送信人不詳,但指明要送到事務局的主管人手中。”
主管人,也基本就是夏凡和墨雲了。
夏凡接過信件拆開,一行行娟秀的文字頓時展現於眼前。
他對這字跡有印象。
對方在失去大部分視力之後,花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才讓自己的筆記勉強恢復到過去的水平。
但即使如此,它看起來也依舊賞心悅目。
寫信者正是洛輕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