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章 阿虛谷
花月兩人談論空寂寺,漸漸從古至今,扯了許多其他各大佛寺的傳說,意猶未盡,驀然擡頭,卻是早已站在了空寂寺山門外的山徑上。山徑歪歪斜斜,從空寂山半山腰一直延伸到空寂山腳。在山腳正有一名小僧在打掃。
“山徑石階草已凋,秋空碧藍色蕭蕭。一僧一帚掃一葉,清風拂過古木橋。”月靈風隨口吟句,話音落下,向掃地小僧施禮道,“這位小師父,在下靈飆門弟子月靈風,奉家師之命前來拜候貴寺方丈通緣禪師,還請小師父傳個話。”
“阿彌陀佛,檀越好雅興!”掃地小僧將掃帚豎在左手旁,猛然瞧見旁邊的冷花兒,雙手合十回禮,卻道,“但敝寺今日不迎客,還請兩位檀越海涵,請回吧。”
“回哪裡啊?”冷花兒眼看時至黃昏,天快要黑下來了,便搶聲鬱悶,右手同時跟着一擺,嚇唬掃地小僧。
掃地小僧不閃不避,毫不畏懼,泰然自若。
月靈風見狀,出手攔住冷花兒,示意冷花兒——莫惱,待我來。
“敢問小師父,”月靈風關心道,“貴寺今日不迎客,難道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阿彌陀佛,檀越好悟性。”掃地小僧道,“正是,還請檀越海涵,請回吧。”
“但不知是發生了什麼事?”
月靈風追問。
“阿彌陀佛,請恕小僧不能奉告。”
掃地小僧不急不緩。
月靈風無可奈何,冷花兒卻急了,衝道,“難不成是發生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阿彌陀佛!”掃地小僧單手成半禮道,“佛說貪嗔癡怒,嗔怒傷肝,還請這位檀越息怒。”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老子懶得跟你廢話!”冷花兒不耐,推開掃地小僧,徑自奪路而行。
掃地小僧快速移到冷花兒前面,右手一攔,“檀越請留步!”
月靈風看在眼內,暗自一驚,“小師父頂多十七八歲,沒想到卻有這般俊秀的身法。空寂寺不愧是臥虎藏龍之地。”
月靈風卻沒有上前調解。
冷花兒亦有些吃驚,不禁道,“小禿驢好利索,有趣!”說着揚手將掃地小僧的右手撥開,前進一步,又被攔住。
掃地小僧似要說話,冷花兒卻惱了,撥開掃地小僧右手,又順勢一推,想把掃地小僧推開,卻不料推了個空。
“好啊!想比劃比劃不是?”冷花兒不由一怒,“老子今天就把你打出頭髮來!”
月靈風掩口而笑。
掃地小僧卻木木悠悠道,“阿彌陀佛…”
“有屎尿打贏了再阿!”
冷花兒說時遲那時快,陰狠掌風已襲向掃地小僧胸膛。
冷花兒爲飽食一餐,怒氣騰騰不假,但這是秉性使然,心頭卻清明,出手自知輕重,不過威嚇而已。
掃地小僧似是看穿了冷花兒的心思,竟不躲不閃,木然迎接厲掌。
冷花兒和月靈風見狀皆是一驚。冷花兒掌勢已出,斷不能收回傷了自己,急急撇開,卻猶是打在了掃地小僧右肩上。
掃地小僧右肩被打一掌,微微向後一傾,根底卻穩當如常。
月靈風看得真切,知道掃地小僧一傾雖有受擊之故,卻暗藏玄機。
冷花兒一掌打中掃地小僧,只覺掌勁似全被吸了去,跟打空了一般。納悶之時,掃地小僧右肩向前一推,冷花兒猛地被震開。
月靈風和冷花兒此時都以爲掃地小僧用的是借力打力的打法。冷花兒微微怔了一下,又想道,“再來一掌撲你胸膛,看你還能借力不能!”
冷花兒心思已出,也不猶豫,贊力推掌,急速拍向掃地小僧正胸。
月靈風見掃地小僧站着不動,也不擔心了,反倒微微一笑,想瞧瞧小和尚究竟有幾分能耐。
一掌襲中正膛,掃地小僧紋絲未動。
“他孃的,見鬼了!”冷花兒不禁暗暗叫了一聲。
月靈風也道,“小和尚使的不是借力打力的武功!”
冷花兒兩番失手,不由大惱,再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提勁,已然騰騰,也不攻掃地小僧上三路,卻是用“掃葉秋風腿”猛攪掃地小僧下盤,一面暗暗較勁,“老子看你不動如山!”
掃地小僧空山吃素,卻不迂腐,眼見眼前大漢功力不在自己之下,又攜盛怒,鐵腿厲勁撲撲襲來…掃地小僧提腳便躲,毫不遲疑。
兩人你來我往,轉眼之間,交手已不下五十招。
冷花兒連連進招,右手一掌裂魂劈下,掃地小僧便用菩提拈花手架住,冷花兒即又用左手掏心式一掏,掃地小僧則以笑佛指相抗,反又祭出一記空禪掌,主動逼迫。
冷花兒見掃地小僧身法如鰍,進招快準,不覺刮目相看。
掃地小僧暗忖道,“師兄一身邪功,招招攻人命門,卻處處留有餘地,而非要致人於死地,佛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師兄生性悲憫,實乃與佛有緣。”
冷花兒卻想,“小禿驢看似柔弱,功力卻大爲可觀。老禿驢的空禪掌、笑佛指、菩提拈花手在他手上使出一樣的行雲流水,竟不比我的拳腳差到哪去,哈哈,趣味!”
兩人讚歎對方修爲,手腳卻不消停,月靈風抓準時機,出手隔開兩人打鬥。
“小禿…啊,小和尚好身手!”冷花兒哈哈笑道,“痛快!”
掃地小僧聞言猶是從容,“阿彌陀佛,檀越手下留情,不願傷人,足見佛性。”
“狗屁的佛性!”冷花兒連連擺手,“阿彌陀佛攪得我頭疼,我哪來的佛性!”
“阿彌陀佛。”
“我就是弄不明白了!”冷花兒高叫一聲,“你們和尚整天念着‘阿彌陀佛’的到底累不累?”
冷花兒學着做了個合十,煞有介事地念着“阿彌陀佛”四個字。
“阿彌陀佛。”掃地小僧道,“我佛慈悲。我等僧衆向人聲聲念‘阿彌陀佛’,是爲聲聲喚醒三千佛性,聲聲喚醒三千主人翁。”
“不念行不行?”
“阿彌陀佛。”
“看來是不行!”冷花兒指着掃地小僧道,“你們和尚倒是執着,哈哈。”
月靈風也微微含笑,上前灌迷魂湯,“小師父修爲不凡,令人歎服。這大漢是在下的朋友,名喚冷花兒,多有冒犯,罪過罪過。”
掃地小僧道,“阿彌陀佛。”
月靈風又道,“小師父修爲如此不凡,敢問小師父法號,尊師座上。”
“阿彌陀佛。”掃地小僧回道,“小僧法號阿虛谷,乃本寺第四十六代虛字輩弟子,座上師尊乃是本寺方丈通緣禪師。”
月靈風聞言不免一奇,心想阿虛谷十七八歲,竟是通緣禪師的弟子,便道,“阿虛谷師父小小年紀卻是通緣禪師的弟子,不知是何因緣?”
冷花兒瞧着月靈風暗暗笑道,“老臭蟲也真不曉事,方纔小和尚使出一記空禪掌他定是看到了,怎地不知這是老禿驢的絕學?”
“阿彌陀佛。”掃地小僧答道,“小僧本是一名孤兒,被師尊收養。在外人看來,小僧只是一名掃山門的小僧,外人不問,小僧亦不言。”
“原來如此。”月靈風凝思片刻又道,“方纔在下看見阿虛谷師父跟在下的這位朋友比鬥時使出了一門內功心法,卻不似貴寺所傳心法,不知可是通緣禪師密授神功?”
“阿彌陀佛,師尊傳授武功,毫無保留。”
月靈風輕呃一聲,自知失禮,尷尬道,“是在下失禮了。”
“阿彌陀佛。”阿虛穀道,“方纔小僧所使內功心法,乃是小僧觀達摩祖師像領悟的一路心法。”
冷花兒聞言暗道,“哎喲!原來是這小和尚天賦異稟,我還奇怪空寂寺怎麼突然遍地高手了。”
小小少年僧人,能有如此修爲,又怎不令人驚奇?
月靈風又問道,“不知此心法可有名號?”
“阿彌陀佛。”阿虛谷竟不保留,“師尊得知小僧悟得此心法後,大讚,取名‘虛字訣’。”
“贊個屁!”
冷花兒暗暗罵了一聲,聲音雖小,但在場三人都不是凡夫俗子,月靈風猛咳了一聲,阿虛谷則假裝不聞。
冷花兒撓撓後腦勺,咧嘴一笑,豎起大拇指道,“虛字訣是個好名字!”隨即又誇張地“哎呀”一聲笑道,“怪不得方纔打在你身上的掌勁都打空了也似,原來是此虛字訣的奧妙。”
冷花兒猛又想到要上去吃一頓,高聲又道,“這下我們也是朋友了,小和尚有什麼事就直說吧,我們趕着要上去呢!”
“阿彌陀佛,檀越,還是請回吧。”
“小禿驢!”冷花兒赫然又怒道,“你怎不知好歹?”
“阿彌陀佛。”阿虛谷瞭解冷花兒脾性,轉頭跟月靈風道,“月檀越,不便之言,還請海涵,小僧自會傳達洛掌門禮意,請回吧。”
月靈風不欲強求,於是退道,“那有勞小師父了,再會。”言罷拉了一下冷花兒。
阿虛穀道,“阿彌陀佛。”
冷花兒猶忿忿不平,“小禿驢,老氣橫秋!”
“阿彌陀佛。”
月靈風拖着冷花兒離開。
“這下倒好,要捱餓了!”冷花兒極是不解,“老臭蟲,你怎麼搞的?”
月靈風悠哉道,“老酒鬼,人家有意隱瞞,我們何必非要冒犯人家?何況阿虛谷已經答應代爲傳達,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不退回來幹什麼?”
月靈風笑了笑,又道,“難道真要爲了一頓齋飯跟人家鬧彆扭?嗨,我想也只有冷大俠有此氣魄了。”
“去去去!”冷花兒氣道,“你別的都不會,只會埋汰我!”
月靈風又笑了笑,點點頭。
“嘶!老臭蟲,我問你啊,你說這麼一丁點的小和尚——”冷花兒比出一個很誇張的手勢來形容阿虛谷之清瘦,皺眉道,“整天阿彌陀佛不離嘴,他真不煩?”
“哈哈哈。”月靈風笑道,“阿虛谷的修爲恐怕比通緣禪師也差不到哪裡去,你還真以爲他就是那麼一丁點啊?”
月靈風回想方纔情景,阿虛谷僧衣掃帚,雖是單薄,卻也清秀非常,劍眉鳳目,處變不驚,全然不像一般的小和尚。
“我看阿虛谷不讓我們上山,好像是衝着你來的。”
月靈風此話來得突然。
“衝着我來的?”冷花兒指着自己,愕道,“就因爲我打他?”
“蠢驢!”月靈風笑道,“你跟他打起來已是後話。”
“那他幹嘛衝我來啊?”冷花兒不服道,“衝着我來,幹嘛也攔着你啊?”
“唉。”月靈風無奈一嘆,又道,“說你蠢你真就不動腦子了。”
“怎麼動?”冷花兒憨傻起來。
月靈風無可奈何,又“唉”了一聲,道,“阿虛谷攔住你卻又不解釋,說明他有事情不想讓我們知道或懷疑,若放我上去卻把你留下了,你會不會起疑心?”
“不會!”
月靈風看了一眼身邊的一介武夫,狠狠地點了下頭,“我會!”
“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如此神秘?”月靈風眉頭一皺,“我上去查探一番,你在這裡好生等着。”
月靈風正欲飛身入林,卻被冷花兒拉住。
“哎哎哎!”冷花兒道,“幹嘛要偷偷溜上去,我們等小和尚走了,光明正大走上去不行麼?”
月靈風回頭白了冷花兒一眼,“你以爲他會走麼?”
“爲什麼不會?”
“至少今晚不會。”月靈風道,“要一起來麼?你慢慢爬,我就不奉陪了。”
“喂,帶點吃的回來!”
冷花兒見月靈風飛走,拉低聲音囑咐。
“什麼都沒有。”月靈風回來道,“奇怪了。”
“別疑神疑鬼了!”冷花兒不無譏諷地看着月靈風道,“帶吃的回來沒有?”
“餓死我也不做賊。”
“你!”冷花兒氣道,“真是榆木腦袋!嗚呼哀哉!順手牽羊知道不?不是偷,是牽啊!”
月靈風不語。
“對了,你臉上的疤是怎麼來的?”
月靈風又是突然一句。
冷花兒同樣一愕,忽又高聲道,“喂,老臭蟲,你跟我交往了這麼久,怎麼現在才注意到我臉上的這道疤?太不夠意思了啊!”
“以前問了也沒用。”月靈風攤攤手。
“現在問就有用了?”
“也許。”
“去!”
“到底怎麼來的?”
“野狼咬的。”
“真的?”
“鬼才知道!”
“看來你也不知情。”
“誰說的?”
“哦?”
“天生的一道英雄疤啊!哈哈哈!”
月靈風被話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