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8章 一步輸贏
月靈風陪護皇甫飛卿回鑄劍谷,落日時分,兩人經過一片竹林,竹林下有一家茅店。兩人一路行來,雖不覺得很倦,卻也想在幽雅僻靜的所在歇歇腳。
“店家,來一壺酒。”
茅店的主人是一對老夫婦,沒有夥計。聽到呼喚,老頭子應道,“少年人啊,我這裡只賣茶,不賣酒。”
“店家,這世上哪還有不賣酒的生意?”月靈風揚了揚手中的葫蘆笑道,“我這葫蘆可是渴得很吶。”
皇甫飛卿只在一邊開心,並不說話。
店家女主人是個爽快的老婆子,呵呵應道,“少年人吶,你有所不知,我跟老頭子可不是正經生意人。”
“哦?”月靈風笑道,“不是正經生意人,難不成這是家黑店?”
女主人疏朗而笑,回道,“少年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啊。我說我們不是正經生意人,可不是那個意思。我跟老頭子在這裡賣茶水招待客人,不是爲了幾個茶水錢。”
“噢?”月靈風好奇起來。
老婆子笑道,“家兒郎有些小本事,我跟老頭子在這裡搭個茶鋪,只因閒得慌。”
那邊老頭子則呵呵笑着附和。
“一滴酒也沒有?”
“沒有!”老頭子和老婆婆齊聲道。
“哈哈哈。”月靈風樂了,“想來老伯伯和老婆婆的茶水必是上品,只是要苦了這隻小葫蘆。”
皇甫飛卿這時微微一笑,跟兩位老人道,“店家,就給我們些茶水吧,我這位風大哥愛飲酒,這才嘮嗑了一番。”
老婆婆聞言回頭催道,“快去!”
“你不是閒得慌嘛?怎又不去?”老頭子呵呵一笑,閃進一扇門去了。
對此情景,月靈風不覺撫掌而笑,皇甫飛卿望着月靈風,亦是忍俊不禁。
老婆子待老頭子進去了,回頭笑道,“老頭子淨愛計較這些小事情。”此話說得理所當然,如置身事外話家常一般,更逗得月靈風和皇甫飛卿忍俊不能。
“斜陽好。道上行人少。燕子飛來宿檐下,廚中正忙兩翁媼。有情靜靜老。”從茶鋪出來,月靈風隨興吟詠。
皇甫飛卿盈盈笑道,“好一雙老夫老妻!”
月靈風應道,“正是。”
“不知道什麼時候我們也變成他們。”月靈風握緊皇甫飛卿小手道,“卿兒,你想不想跟風大哥…”
皇甫飛卿一羞,撇開臉,卻道,“想。”
月靈風笑道,“有多想?”
皇甫飛卿不應,掙脫了手,向前快步走去。 Www▪ttκΛ n▪C○
月靈風緊追而上。
“這下慘了!”另一廂,冷花兒正自言自語,“哎,慘了慘了!該如何是好啊?要是老臭蟲也跟着一起來就好多了。哎!難料啊,老臭蟲居然有了心上人。哼,只說別人藏着掖着,明明是你不來問嘛!哎!這下倒好,自己與美人偕行,卻逼着我來找大師兄…這隻臭蟲,下次非把他灌成一隻死臭蟲不可!”
“呔!前面的醜刀疤,”冷花兒冷不丁聽到有人罵話,擡頭一看,是幾個攔路搶劫的山頭草寇,正是那爲首的罵話,“大白天一個人兀自嘀咕個啥呢,神經病啊?”
冷花兒停下腳步,看着爲首的那個一副慫樣兒,不惱反笑,“哈哈,慫兒,老子聽說天底下有隻長得像你那般挫的鳥,你見過麼?”
“我去…”爲首的也許覺得很他媽的扯淡——他從來沒遇到過蠢得不要命的人。
“哈哈,去什麼去!老子就見過!”
“你!”爲首的惱道,“好小子,現在給你兩條路!一,留下買路財;二,往臉上再留下幾條疤!”
“哈哈!”冷花兒大笑道,“看來你不是一隻挫鳥,卻是個算命先生,我還沒說你就知道我要選疤了。哈哈哈,有趣!”
“有你老媽的趣!老子可沒見過像你這般帶刺兒不要命的野鳥!兄弟們,上!”
冷花兒只一腿,便將那奔來的幾隻毛賊踢得斷筋挫骨,一面猶笑道,“老子也從來沒見過你們這般不要命的挫鳥!他孃的!”
冷花兒已捏着爲首的一隻手,“說你今後不再打劫。”
“老子寧死不屈!”
“咔!”
爲首的被冷花兒擰斷了一隻手。
“啊!”
爲首的慘嚎一聲。
“寧死不屈還是怎的?”
“不不不,屈了屈了,爺爺饒命!”
“哈哈,我有那麼老麼?”
“叔叔饒命!”
“嗯?”
“哥哥饒命!”
“我有你這樣的親戚?”冷花兒擰着爲首的另一隻手。
“啊,沒有沒有!好漢!好漢饒命!別再擰了,再擰就全廢了啊!”
“知道就好!饒命不饒手,你選!”
“好漢,你,你…我,哎喲!”
冷花兒找不到方法懲治勸悔,又不忍傷人性命,放開爲首的道,“他孃的滾!”
幾隻毛賊得饒,哪敢逗留,飛快跑了。
“大師兄比我有辦法多了。”冷花兒先贊後嘆,“但法值閣一羣廢物,不也在大師兄面前裝模作樣?哎,也不知道他們是少了哪根筋,死不知悔改。”
冷花兒嘀咕幾句,繼續趕往法值閣,一路上左右盤算該如何將大師兄叫出來又不讓人發現,第一句話又該如何說。
“哎,算了算了,不想了!”冷花兒不願再想,忽卻一喜道,“飲酒!哈哈,我買好酒放在一片林子裡,帶大師兄去痛飲即可,哪那麼多廢話!”
月靈風陪護皇甫飛卿已行到鑄劍谷外。
“風大哥留步。”皇甫飛卿笑道,“不好讓師妹們看見,我想師父也暫時不想看見我跟風大哥在一起。若被她老人家知道,她會很爲難。”
月靈風不欲違逆皇甫飛卿,答道,“好。”
皇甫飛卿一步一回頭,徐徐向鑄劍谷走去。
“卿兒!”月靈風追上皇甫飛卿,一把將皇甫飛卿擁入懷裡。
“卿兒,回去後一定要好好練劍,不要辜負了一身材質。”
“嗯。風大哥且放心,卿兒回去一定用心練劍。”
兩人分開,皇甫飛卿要看着月靈風離開,月靈風不依,皇甫飛卿也不依,月靈風只得回身徐走,走出數步又回頭,皇甫飛卿只是笑着,月靈風凝視片刻,終於掉頭而走。
“風大哥!”皇甫飛卿叫住月靈風,“記得去渺孤峰接無心姐姐。”
月靈風微微一笑,道,“卿兒放心,無心師妹有白衣和川兄陪伴,要回靈飆門,不用我去接她,白衣也會送她回來的。”
皇甫飛卿已經走到月靈風跟前,“風大哥,有一句話卿兒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卿兒請講。”
皇甫飛卿猶有些猶豫道,“風大哥,無心姐姐…她跟洛大哥是什麼關係呢?我看無心姐姐似乎很依賴洛大哥,然而笑得總不疏朗,讓人擔心。”
月靈風認爲煙秀失蹤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被皇甫飛卿問起,一時無從回答,只覺悲涼。片刻之後,月靈風忽然一笑,道,“無心師妹是個很難捉摸的人,我跟她一起玩耍十幾年,猶是弄不懂她心裡想什麼。”
皇甫飛卿看出月靈風似有苦衷,也不再問,告辭回身,向鑄劍谷走去。
月靈風見皇甫飛卿無奈一笑,回身便走,不再回頭,突然不由自主,猛追上幾步拉住皇甫飛卿道,“卿兒且慢。”
皇甫飛卿即轉過身來,卻見見月靈風神色矛盾,微微抿嘴道,“風大哥,怎麼了?”
“我…關於無心師妹…”
月靈風到底還是把整個事情經過都跟皇甫飛卿說了,不知不覺,已到黃昏日落。
“原來…”皇甫飛卿深凝愁眉道,“原來無心姐姐有着這麼傷痛的往事。”
“嗯。”月靈風將憂愁的皇甫飛卿摟進懷裡。
皇甫飛卿輕靠着月靈風,又幽幽道,“無心姐姐在洛大哥身上找柯大哥的影子,會不會?”
皇甫飛卿不禁仰頭看着月靈風。
月靈風搖搖頭,苦笑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希望能快點找到大師兄和二師兄,然後無心師妹能快樂起來。”
皇甫飛卿突然憂傷道,“都怪我。”
月靈風心疼道,“傻丫頭,這怎麼能怪你?”
“已經日落了!”皇甫飛卿忽從月靈風懷抱脫開,焦急道,“風大哥,若是趕不及,跟卿兒回鑄劍谷吧!”
月靈風既知不妥,又豈會依她,便笑道,“卿兒可不要忘了,風大哥的輕功絕對會讓風大哥在入夜前趕到最近的客棧。”
兩人終是分別了。
月靈風本來順路,可以取道渺孤峰再繞回靈飆門,卻沒有這樣做,而是取直道,直接趕回靈飆門。
黃昏時分,洛白衣一行三人來到渺孤峰山麓。
覺察到峰上有人,洛白衣頗爲訝異——能用輕功上峰的人,除了山麓的三個之外此刻都不在渺孤峰附近,會是誰呢?
懷着疑問,三人飛上峰頂。
看着眼前之人,洛白衣三人皆自驚奇不已,“這丫頭整天嘻嘻哈哈,卻不料輕功如此了得,卻又爲何跑來這裡?”
“喂,幹什麼愣看着不說話?”塵多海跳上前來喝道,“你們以爲我是爬上來的啊?你們不要忘了,我可是幽魅無影塵多海——幽魅呀,會飛的!”
三人齊笑。
洛無心道,“多海,你怎會跑來這裡?”
“無心姐姐呢?”塵多海壞壞笑道,“無心姐姐怎麼也在這裡?我反正是衝着洛大哥來的,無心姐姐呢?”
洛無心被問得突然,倉促看了洛白衣一眼,不知如何回答。
塵多海看在眼裡,哈哈笑道,“無心姐姐你害羞了!你果真也是衝着洛大哥來的…哎呀不對,你爲什麼害羞呢?”
塵多海兀自撓頭沉思,忽地卻跟川江夜做了一個鬼臉道,“唔——川大哥,你不要傷心哦,我雖然是衝着洛大哥來的,但我知道要喝酒還是得找川大哥,洛大哥只會關心無心姐姐咯。”
川江夜笑道,“丫頭這話我愛聽。不過你一口一句白衣,我聽着也是有些吃醋,除非你告訴我原因。”
“這原因嘛…哈哈!”塵多海突然一笑,道,“洛大哥叫劍葩無影,我覺得嘛——他是故意跟我搶名號,我要跟他比劃比劃。”
“可白衣的名號不是自封的哦。”
塵多海說比劃的同時也挽着袖子了,一陣風來,塵多海又把袖子放下,道,“唉喲,上面還真有一點點冷!”
塵多海放好袖子,又道,“不是自封的,就是別人封的咯?我猜吶,就是世人封的,世人之所以這麼做,就是爲了讓洛大哥跟我比劃比劃。”
看着塵多海張牙舞爪,三人又笑了。
“不許笑!”
洛白衣笑道,“多海姑娘要怎麼比劃?”
“哇,洛大哥果然爽快!我們就比——”塵多海又撓頭思考,忽道,“有了!我們就比誰先把無心姐姐兜裡的手帕拿到手!”
洛白衣哭笑不得。
川江夜笑道,“丫頭,這樣似乎不公平吧?”
塵多海想想覺得也是,便道,“那這樣吧,川大哥,你在這裡畫一個圈,我跟洛大哥就在這個圈裡跑上一分鐘,以步數多少決勝,但若對方數差了,也輸。”
川江夜便在地上畫了一個圈。
“好,我先來!洛大哥注意來。”塵多海大喊一聲,便在圈子裡跑起來。
其餘三人但見塵多海幽魅之姿,都不由暗自驚歎。
川江夜喊停。
洛白衣道,“一千四百一十三步。”
“唉!”塵多海似乎很不甘,忽而又笑了,“洛大哥,該你了,若是比我少,也是我贏——不許作弊!”
“自然。”洛白衣微微一笑。
川江夜喊停。
“洛大哥你耍賴!”塵多海叫道,“我還沒注意你就進去了,不算不算!”
洛白衣一笑,道,“那要如何?”
“你先站進去,我說開始後你纔可以走。”
“開始!”
川江夜喊停。
塵多海道,“一千四百一十二步。”
“那是我輸了。”洛白衣輕輕一笑。
“唉,以後在洛大哥面前我再也不敢稱無影了。”塵多海哀道,“一千四百一十二步是我看清的,沒看清的我不知道洛大哥走了多少步。”
川江夜笑道,“丫頭不必灰心,你敗在白衣手裡,也算是贏了其他人了。其他人可是連比試的資格都沒有。”
“川大哥,我們去喝酒吧,一醉解千愁啊!”塵多海雖覺頹敗,卻暗自對洛白衣讚歎不已——在這個世上能讓她如此慘敗的,不會有第三個人。
川江夜帶着塵多海來到孤落客棧的樓頂上,“我曾兩次跟靈風在此喝酒賞月,你在這裡等一等,我下去拿酒來。”
“丫頭,現在可以告訴川大哥爲什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麼?”
“川大哥都知道了吧?”塵多海有些失落,轉又笑了,道,“不過來到這裡,我突然覺得很開心,尤其是跟洛大哥比試後…輸了有些不好玩,可我心服口服。”
朗月。
塵多海在樓頂上跳來跳去,終於想歇下好好賞月了,“川大哥,我可以靠在你的肩上飲酒賞月麼?”
川江夜看着眼前暫時消去愁容的野丫頭,拍拍肩膀,笑道,“當然可以,來吧,這塊肩膀還算結實。”
塵多海果真靠着川江夜,飲酒賞月,不再嬉鬧。
“川大哥,我遲到了。”塵多海幽幽道。
川江夜微微扭頭,飲下一口酒笑道,“遲到是要罰面壁,不過之後不是又可以好好上課了麼?”
“川大哥,你說風大哥會不會因爲我傷害了飛卿姐姐?”塵多海有些朦朧地轉頭看着川江夜,很希望得到一個好的答覆。
川江夜也看着塵多海,卻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片刻不語。
“丫頭,不用想太多。我想皇甫姑娘通情達理,自然也不會想太多。昔夢今塵,過去之事如煙雲飄渺,想多了,唯有舊歡新怨。我們只要飲酒,然後好好睡一覺,再起來好好面對明天,不是很好麼?”
傷心人喝酒,一杯便朦朧。
塵多海已然模糊,不知道川江夜說了什麼,只回道,“好。”
川江夜又獨酌片時,俯身將已睡去的塵多海抱起。
塵多海要求跟洛無心同牀,川江夜也不違逆,抱人飛上渺孤峰。
洛白衣和洛無心在小亭裡飲酒談心,見川江夜抱着塵多海上來,便起身去安置塵多海睡下。
三人又出來,輕聲細語,在石桌旁聊着。
如此過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