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章 向天借命
塵無幻在林子裡其實就已氣絕,塵多海卻爲何還能帶來遺言?
追回一段時間。
那日塵多海四人將塵無幻送到寒山小舍,有琴生乍然遇此變故,幾乎暈厥,好在執拗支撐,呼喚數聲之後,塵無幻竟奇蹟般甦醒過來。
沒有人會想到塵無幻會因爲太放不下有琴生而向天借命,迴光返照。
衆人無不驚訝,喜出望外,急欲運功施救。
塵無幻氣息微弱,潸潸垂淚,似有無盡悔恨,“不用徒費精力,我有幾句話,幾句話要說,讓…”
有琴生手在抖,不知道該如何因應,顫道,“無幻,無幻!天啊,我該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塵無幻勉力擠出一絲笑容道,“琴子,你要聽話,聽話,就好。”
有琴生淚如泉涌,“我聽話!我聽話!你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塵無幻叫喚塵多海,無盡遺恨,“多海,請你轉告洛大哥,就說是我奢望也好,要他不要恨我,不要,不要恨我。”
塵多海自是連連應承,塵無幻又看着有琴生,笑道,“琴子,我一生最大的遺憾,是不敢坦誠,坦誠面對你…我現在可以大膽地告訴你,告訴你了,我,我愛你。”
有琴生已是痛苦不能。
塵無幻又道,“有哥哥愛,愛我,我覺得,覺得,好幸福。”
塵琴子擦着塵無幻臉上的淚珠,痛道,“我…無幻,你不會有事的,我不會允許你有事的,不會的。你不要再說話了,不要再說了,好不好?”
塵無幻微弱笑道,“我想…聽,聽你說。”
有琴生忍住哭泣,嘶啞道,“我愛你,我,我一直都不曾,不曾放棄過、無幻你,你聽到了麼?你聽到,聽到了麼?我愛你,我不許你有事,不許…”
塵無幻笑着點點頭,幾乎無力了,“不,不要,報仇!”話音消弭,只見塵無幻全身一軟,一代琴仙,就此香消玉殞。
“姐姐!”
“無幻?”有琴生難以置信。
月靈風、冷花兒、凌尺素三人都別過頭去,悲慟不已。
“啊——”有琴生悲鳴一聲,忽而一陣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塵多海急忙上前,“哥哥,你不要這樣。”
月靈風三人對塵無幻和塵多海叫有琴生哥哥不免疑惑,或者說不大相信。
有琴生殺氣暴漲,“是誰!”
塵多海哭道,“是他。”
愛恨嗔癡,有琴生難以接受塵無幻之死而幾近癲狂,但聽塵多海說兇手是塵百川,忽如一道晴天霹靂劈下,怔住片刻。
片刻,因恨顯得漫長而令人窒息。
有琴生忽地轉身奔了出去。
月靈風和冷花兒既攔不住,相視一眼,急急跟着奔了去。塵多海心力交瘁,頹然守着塵無幻,凌尺素過來摟住塵多海,唯有以此。
塵百川甚至不敢回望海樓,進門未及歇息,有琴生已狂然殺到。塵百川回頭招架之間哀哀支絀,月靈風和冷花兒只在一旁看着。
望海樓衆弟子也只圍成一圈觀戰。
塵百川轉眼已是奄奄一息,有琴生卻愈狂不休,左手揪住塵百川衣領,右手起掌正欲一掌擊斃塵百川,卻聽塵百川大叫,“琴子,你難道要弒父不成?”
有琴生擡起的手登時一滯。
月靈風和冷花兒聞言自是大爲驚訝,亦才領會有琴生和塵無幻之間爲何是那麼微妙的關係了,也終於明白雙塵口中“哥哥”的涵義。
有琴生放開塵百川,趔趄退出幾步,猛然仰天而笑,笑得悽慘,笑得天爲之昏,地爲之沉,笑得人爲之斷腸。
笑着笑着,有琴生突然一滯,指着塵百川仇痛滿腔,恨恨道,“塵百川,他日若會,必有一死!”
有琴生踉踉蹌蹌,離開了望海樓。月靈風和冷花兒對視一眼,唏噓不已,跟在有琴生後面,也離開了望海樓。
回到寒山小舍,塵多海看見有琴生,急忙上前,“哥哥,你,你殺了他?”
有琴生沒有答話,走到塵無幻跟前,抱着塵無幻痛苦不已。
月靈風摟過塵多海,哀傷道,“沒事了,沒事了,有琴兄只是去教訓了他,沒有把他怎樣。”
有琴生抱着塵無幻不願放開,無人勸說得了,只能作罷。
這樣過了一夜,有琴生憔悴荒涼,直到第三天,在月靈風勸說下,有琴生才答應將塵無幻安葬。
就在寒山小舍旁邊,月靈風和冷花兒挖好一個大坑,又請人訂做一口水晶棺,要了許多磚石。
下葬之日,細雨淅瀝,正欲入殮之時,皇甫飛卿倏忽來到。眼前情狀,皇甫飛卿一時忍受不能,急火攻心,竟暈厥過去。月靈風回頭看見皇甫飛卿,正欲動身,卻見皇甫飛卿暈倒,瞬身過去將皇甫飛卿扶住。
皇甫飛卿不刻醒來,幽幽泣道,“風大哥,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月靈風撇開頭,不敢答話。
皇甫飛卿又道,“爲什麼會這樣?”
月靈風本就萬般忍耐,時見皇甫飛卿倏然出現,更是百感交集,哪裡還說得出話。
皇甫飛卿又道,“風大哥,快扶我起來,我要去見見姐姐。”
然而未及扶起,皇甫飛卿又因勞神勞心過度,昏死過去。
月靈風含淚不語,抱起皇甫飛卿。
天地感痛,雨聲淅瀝,塵多海哽咽不能。
有琴生築墓,一磚一石,直到黃昏。
衆人陪了有琴生數日,有琴生雖已恢復不少,猶是整日撫着琴絃,卻不彈撥。
“月兄,冷兄,你們回去吧,我沒事。”
月靈風數人告辭,皇甫飛卿藉口有事不能前往孤落客棧,月靈風心中瞭然,便陪皇甫飛卿回鑄劍谷。
皇甫飛卿一定要知道真相,月靈風實不得已,告訴皇甫飛卿真相。
皇甫飛卿聞得真相,頓如五雷轟頂,幾乎又要昏死過去,月靈風扶住打着趔趄的皇甫飛卿。
皇甫飛卿已不知哭,慼慼慘慘,突然哇地一下吐出一口心血,月靈風心下一慌,腦子一空,只叫出“卿兒”二字。
皇甫飛卿終是昏死過去。
月靈風心中狂亂,忽地長嘯一聲,不知何處去。
皇甫飛卿終又漸漸醒過來了,微弱着道,“風大哥,讓你擔心了。”
月靈風既悲既喜,擦了擦眼角笑道,“知道風大哥會擔心,還這麼不顧重身體。”
皇甫飛卿藏在月靈風懷裡不言語。
月靈風想起一事,問道,“卿兒,你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皇甫飛卿回道,“師父說這幾日可能有些不尋常,叫我出來看看…”皇甫飛卿不明白其中緣由,說及此,哀慼難抑,又哭泣起來。
“風大哥…”皇甫飛卿喚着月靈風,卻不知道要說什麼。
月靈風默默無言,護着皇甫飛卿,一路行着。
冷花兒本欲陪塵多海一起去北天觀星海,不料卻被拒絕。塵多海希望冷花兒趕回孤落客棧照應,有人照應總比沒有人好。
冷花兒不得已,答應了塵多海。
凌尺素雖然也想趕去北天觀星海,但心知不可再讓衆人擔心,便隨冷花兒一起回孤落客棧。
塵多海趕去北天觀星海,卻與劍靈煙五人錯過。劍靈煙五人從北天觀星海回來,直接趕往寒山小舍,由樓無樓帶路。
五人趕到寒山小舍時,塵無幻已入土爲安,有琴生見到樓無樓,竟像個小孩一樣撲進樓無樓懷裡哭了起來。
“你說你也許知道無幻會喜歡的第二個人,是他對不對?”
樓無樓默認。
“爲什麼無幻卻又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樓無樓答不上來。
劍靈煙、柯靈秀、洛無心走近塵無幻墓前拜祭,看見墓碑上赫然寫着“愛妻塵無幻之墓,愚兄塵琴子立”,一下子明白了前時的疑問。
三人無言。
川江夜自也瞭然在心。
川江夜四人沒有過多停留,只有樓無樓留下陪着有琴生。
時值盛夏,卻不知爲何陰雨連綿,如初春一般。
樓無樓看到墓碑,也明白了一切,見有琴生獨坐小舍,走進去道,“琴子,不知能否爲我彈奏一曲?”
有琴生不言,靜靜彈撥起來。
樓無樓默默聽着,突然琴絃繃斷,有琴生撲在破琴上,痛苦不已。樓無樓深自無奈,起身離開,又來到塵無幻墓前,憶着往昔點滴,唏噓不已。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誰春?”雨聲依舊淅淅瀝瀝,不知是在爲誰哀歌。
樓無樓陪伴有琴生月餘,有琴生或許已從哀痛中走出,一天忽爾淡然笑道,“無樓,也許我們也該出去走走,若讓月兄他們少了我們兩個助力,豈不可惜?”
樓無樓早有此打算,但見有琴生如此,又有些猶豫。
有琴生卻道,“走吧,不用擔心我。”
兩人於是向孤落客棧進發,樓無樓一到孤落客棧,便安排川老頭子等人轉移到滂沱山小竹林去。
轉移之後,孤落客棧就此成爲衆人的據點。
有琴生特別強調道,“各位,以後只叫我塵琴子便是。”
劍靈煙、柯靈秀、月靈風、洛無心、川江夜、凌尺素、冷花兒、塵琴子、樓無樓九人展開行動。
正邪兩派又一次會戰雲天一隅已不可避免。
劍靈煙幾人研究破戰對策,在洛白衣未能及時回來前,要有第二套因應方案。
衆人無暇分身前去北天觀星海探望,只等微生月傳信報安。塵多海被微生月勸退後,便在北天觀星海附近住下,每隔一段時間就去探望一次。
劍靈煙幾人在正邪兩派匯聚雲天一隅時,動身趕往雲天一隅。川江夜將凌尺素送往滂沱山小竹林,“凌姑娘,你安心呆在小竹林裡,等我們的好消息。”
凌尺素微微一笑,“萬事小心。”
川江夜應了一聲,扭頭便走。川江夜知道凌尺素在看着他,故而一刻不敢回頭,直到確認凌尺素再也看不見自己,這才停下,回頭駐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