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力量都無法阻擋,微起波瀾,暗潮涌動,不管多大的痕跡最終都會平息、消逝。
時光會悄然飛逝,這是世間永恆的定律。
忠義侯府嫁掉最後一個小女兒,熱熱鬧鬧的場面彷彿發生在昨天,彈指間,十年過去了。
十年內發生的事情不可謂不多,生老病死,新舊交替,世間常情,值得慶幸和珍惜的是:小喬所在的世界裡,青山尚在,綠水依舊,世態人情未有太大改變,而她和趙瑜生的五個小寶貝都長大了,四男一女,分別傳承了父母的優良基因,男孩俊美高大,女孩明豔照人。
是的沒有弄錯,他們一共生了五個孩子,趙瑜在手下衆多能人輔佐下,軍事防務和朝中謀劃一向算無遺漏,卻有兩次避子失敗,江南懷上了趙燮,趙燮四歲那年,夫妻倆去了一趟西京,在妹妹文敏和妹夫平昀展修建的竹林山莊裡住了二十多天,忘帶避子香,兩人恩愛依舊,都以爲不會那麼容易有的,可趙煊還是不期而至。
趙炫十七歲,雙胞胎十五歲,趙燮十三歲,最小的趙煊也滿八歲了。
端王府一家七口,美滿幸福,溫馨和樂,卻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兒子們多愛跟着母親,心裡有什麼秘密願意告訴母親,從牛高馬大、脣上已長出細細絨毛的趙炫到細瘦秀美難分雌雄的趙煊,不管人前多麼傲慢持重,一挨近母親,又沒有父親在旁的時候,看着他們就總覺得像在撒嬌。
女兒趙雯則是趙瑜最忠實的粉絲和小跟班,趙瑜對女兒的疼愛不聲不響,卻厚重而殷切,可以說是百依百順,有求必應。即便是外出辦要緊的事務,兒子都不帶,趙雯要跟着他卻會答應。想盡辦法請來世外高人爲兒子們傳授劍術和武藝,也讓女兒一起學,並親自督學,悉心點拔。
不敢說疼愛女兒超過了愛小喬,但若說僅次於也不對,應該是一樣的。這點如果由小喬自己來判斷。她只會一笑了之——沒有可比性,一個男人愛妻子和愛女兒,那是完全不同的感情,趙瑜對趙雯再多疼愛,實際也是爲她這個做母親的盡到愛女兒的心意。
小喬卻不贊成女孩兒學武,初入門時女兒嬌嫩的肌膚上滿是紫痕,看得她心疼不已,趙瑜對小喬說:
“總要有些摔打,過了初學期就能好。難得雯兒不用迫着也肯學,比你以前強多了。女子天生弱質,就得學些防身術。我們的女兒不容人欺負,將來出嫁到夫家,萬一遇着事態緊急,寧可她傷人,不許人家打她!”
小喬哭笑不得:“你就不許她嫁個真心疼愛她的?小夫妻倆像我們一樣不吵不鬧,還打什麼勁?”
“不是說了以防萬一麼?若能那樣自然最好!”
趙瑜並不像小喬對女兒的婚姻持樂觀態度,皺着眉道:“我也留意看過一些兒郎。沒看得上誰,我都不能入眼,雯兒怎會喜歡?這卻如何是好?都十五歲了……”
“你着什麼急?不過才十五歲。早着呢,讓她再玩兩年,十七八歲再嫁!”
“十五歲還早?你七歲找到我,十六歲嫁進端王府,十七歲都當娘了!”
“噓!”小喬趕緊挨過去,豎起食指貼在他脣上:“小聲點,仔細孩子們聽了去!什麼叫我找到你?是遇上了!良緣可遇不可求,懂嗎?咱們是天定良緣,雯兒自會有她自己的福份,未到來而已,等着吧!”
趙瑜俊美的鳳目含帶笑意,看着年過三十,依然妍麗嬌豔,體態略顯豐腴卻凹凸有致、愈發柔美誘人的小喬,那一臉裝出來的嚴肅認真令他實在忍無可忍,打橫抱起來,一邊往內室走去,一邊俯臉在她鬢髮間廝磨,氣息微喘:
“什麼懂不懂的?又拿這種口氣跟爲夫說話!你當訓你兒子呢!你兒子很多了不起是吧?索性咱們再多生幾個!”
小喬掙扎着討饒:“阿瑜……阿瑜別……這大白天,孩子們隨時會到來……”
趙瑜仿如未聞,攫住她香豔紅脣一路親吻,袍袖輕揮,煙羅幃幔層層垂下,到達大牀時小喬早已渾身酥軟,柔情似水,嬌喘吁吁不管不顧地迎和他,兩人身上衣裳件件脫落,傾刻間顛龍倒鳳,肆意歡愛,半透明的鮫綃紗帳遮掩不住滿牀春光,愉悅快意的呻吟聲隱忍不住頻頻傳至外間,嬤嬤們大驚失色,趕緊指揮侍女關起房門,院門處也嚴密守住,千萬不能讓公子小姐們此時進來,王爺和王妃不肯守規矩,卻不能帶壞了小主子們!
天朝十多年無戰事,四海清明,社稷平穩,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國家富足則兵強馬壯,威鎮四方,周邊依附着的許多屬國,年年進貢稱臣,天朝也不曾有絲毫鬆懈,邊防國門依然穩如磐石。
但朝廷內部就未必了。
皇帝自從封梅氏爲皇后,後宮美人又誕下幾名幼小的皇子和公主,更與梅皇后生了小皇子趙瑗,二人對這個兒子疼愛非常,捧着含着,好不容易養到十二歲,封爲樑王,將被廢的莊王、仁王的封地合二爲一,賜與樑王。
不提太子內心作何感想,端王和下邊的幾位親王對此都沒有什麼表示。
皇帝重煥青春一般,不再需要太子監國,每日按時臨朝,勤政專政,衆大臣暗自驚訝,太子好不容易糾集起來的一批黨羽又開始有些動搖。
趙瑜早得身邊謀士指示,內心清楚明白:皇帝此舉是必然的,他年紀不算老,雄心尚在,未必就真的甘心將身後事安排妥當,將天下交付兒子之手。如今更有梅皇后,還生下幼嫡子,皇帝更加不會放手,在位日子還長着呢,好好享受太平盛世吧!
仁王與太子之爭是皇帝授意,原本只想讓他們互相牽制,不曾想趙瑜插手,直接除了莊王和仁王。這是必須的,二王不去,趙琮和趙瑜兄弟日子不好過。
皇帝不太顧忌趙瑜,卻也要時刻防他,想從他手上拿回兵權,奈何趙瑜滑如游魚,更以事實向他說明:兵權只在握在趙瑜手上,父皇的龍椅才能坐得更安穩。
皇帝只好再次放棄削弱趙瑜的想法。聽之任之,軍事上完全倚重端王,而趙瑜的精細和實力也令皇帝暗自欣慰:還好是端王,如果換過來,太子處在這個位置,天朝怕就沒有這般太平了。
太子在太子的位置上就未必太平,冷板凳一坐就是二十餘年,功勞和苦勞都被忽略,這後面的十年,封了梅皇后。除去莊王和仁王,太子一樣討不得好。不管做了多少,對亦或錯,皇帝投向他的目光再也沒有色彩,平淡而冷漠,像看一個陌生人,太子滿心的苦澀和怨懟無處發泄,心性改變極大。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賢孝溫良的皇儲了。
太子妃產後留下病根,久治不愈而死,太子稟明並求得皇后同意。將父兄皆在朝爲官掌實權的田氏扶上太子妃之位,原先的側妃韓氏早已亡故,另納娶的二名側妃,俱爲權臣勳貴之女,太子府後院夫人侍妾不下二十人,都是所結朋黨之族女,當年高皇后所立遺囑,言明太子妃非高氏不可,被太子棄之腦後,他後悔不該太聽信母后的話,現在一切都是錯的!
孝順有什麼用?父皇除了接二連三地打壓,可曾以慈父之心待他?娶高氏女更加沒用,簡直就是敗家,太子妃高氏生的趙燁、趙雪、趙露,弱得不能再弱,風一吹就壞,高氏去世不到一年,趙雪數月之後也跟着死去,白費心機給她尋得一門好親事,嫁過去都沒能生下一子半女。
還是趙瑜精明,索性提都不提高氏女,悶聲不響娶得小喬,只是三品官之女,可人家天姿聰穎,招財有術,天文地理無所不通曉,且孃家父兄精壯有能力,家族一經扶持即強盛無比,這樣的女子爲妻,才堪稱旺夫宜家,趙瑜這些年志得意滿,與妻室的幫助分不開!
太子府如今是田氏掌管中饋,田氏是個有福氣的,自然也比高氏精明強幹得多,不過三兩年的時間,太子府一掃此前陰氣沉沉的風貌,明朗齊整多了。
或許別人眼中並無太大變化,但在太子看來,就是如此。
田氏所出的二公子趙炬,健壯高大,俊朗英武,與端王府的長子趙炫有得一比,太子引以爲傲,出行必帶在身邊,還有趙炬同胞弟弟趙爝也是如此,體質強壯,從小極少生病,能文能武,深得太子喜愛。
而寄居在端王府的長子趙燁,出落得俊秀溫雅,博學多才,極有乃父之風,太子對他卻平平淡淡,父子相對無話可說。
皇長孫趙燁已年滿二十歲,皇帝親自爲長孫賜婚,指的是大理寺卿徐懷正的孫女,婚期臨近,趙燁在端王府風華院裡與趙炫、趙煒、趙燮、趙煊依依惜別,準備搬回太子府居住,奉旨娶親成家。
太子府除了一干侍衛奴僕,並未另派人來迎接,趙煒不滿:“趙炬什麼意思嘛?眼裡還有沒有大哥哥?”
趙炫看弟弟一眼,輕斥:“未經瞭解,不準胡說八道!或許他有別的事呢?跟隨太子身邊出行呢?什麼大不了的,他不來,咱們不能送大哥哥回府麼?”
“對,少他一個,地球照樣轉!”
趙煒說了句在外人聽來肯定會莫名其妙的話,而這些圍繞在小喬身邊長大的孩子們,卻一個個神情平淡,毫無詫異之色——他們知道的奇聞逸事太多了,端王妃腦子裡的故事沒完沒了,端王府的孩子從小到大聽着,不足不夠。
趙燮言語不多,轉過身看到侍從們搬動書籍畫卷之類,隨手一指:
“這些都是大公子心愛之物,費心得來的名畫,寧可少拿些,一樣一樣不許有半點折損!”
趙煊擡頭看着趙燁,一張秀美的小臉兒酷似小喬,就算是頭戴玉冠,穿着端莊的男兒服飾,仍時常被人誤認爲是個女孩裝扮成的男孩,這是他平生最感苦惱之事。
連說話的語氣、神情也像小喬:“大哥哥,我們捨不得你走。不如咱們求一下皇祖父,就在端王府娶親又如何?大不了做弟弟的一起住到瑞華院去,風華院做你的新房!”
趙煒伸出手,趙炫卻近水樓臺先得月,早把趙煊攬了過去,讓他貼靠自己站着:
“煊兒這主意不錯,只是……唉,你不懂的!”
趙燁擡手摸摸趙煊的後腦勺,嘆息一聲笑道:“我又如何捨得你們?但我是太子府的長子,原本就該住在太子府,當初爲治病來到這裡,能在端王府住了這些年,承四叔、嬸孃關愛,和幾位弟弟朝夕相處,親密無間,我知足了!而今也該回太子府去,必須回去,成家立業是大事,還有更重要的——我要照顧病弱的妹妹,母親臨去世留下遺言,我記在心裡了!”
趙燁面露傷感,他怎不知太子府的情形?自從母親去世之後,太子府基本上就是田氏母子的天下,太子不提出接他回府,皇祖父也不作聲,趙炬在府中儼然以嫡長子自居,雪兒出嫁不到二年去世,露兒身體病弱,太子不疼,田氏更不看,她無人倚傍,年紀漸長性格卻越發孤僻,連話都不愛說。他若再不回去,連露兒只怕也壽命不長了。
趙炫說道:“大哥哥在王府陪我們這些年,如同親生手足一般,父親、母親皆有訓教:不可忘了哥哥從小攜帶之恩!大哥哥不必煩憂,皇祖父有旨:皇長孫可以自由出入端王府,端王府的兄弟們也能自由出入太子府!我兄弟幾人隨時會去看望你和妹妹,有需要相助的,我們不會袖手旁觀!”
趙燁微笑點頭,內心無限感動又苦澀不堪:人人都知道皇儲尊貴,皇長孫亦貴不可言,將來是要承嗣的,卻無人能明白他內心所想,其中他不稀罕這個身份,如若可以,情願不要!趙炬不是想要得很麼?儘管拿去好了!他歸去僅僅爲了母親遺囑,看顧妹妹趙露,太子府冰冷無情,早已不屬於自己,大大小小十多個親兄弟,反不如端王府的堂兄弟們親近,連小小的趙煊都能看出來,他和妹妹,以後的日子將會是怎樣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