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3章 敵對
現在這關雎宮整個都在樑帝的嚴密監視之下,宜華做事就格外小心,所以她的消息雖然遞出去了,這兩天也沒主動讓鄺嬤嬤聯繫御膳房那邊問消息的反饋。
鄺嬤嬤只是偶然聽下面的宮人議論,說御膳房日常跟着出去採買的小太監居然失蹤了一個,這幾天她也格外謹慎,聯繫想到到宜華送信的事,不知怎的心裡就有了不好的預感,總覺得那個失蹤的小太監別是和他們這關雎宮有關的。
只是眼下非常時期,她自然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去問,於是拐了幾個彎,旁敲側擊的打聽下來才終於確認了消息。
“以往您從宮裡往外遞消息,從御膳房方面走的話都是由那邊的小六子塞給城西的程記乾貨鋪的,那鋪子的掌櫃會把消息轉告太孫殿下,公主,老奴打聽清楚了,這次出事的就是小六子。”關了殿門,鄺嬤嬤就迫不及待的跟宜華通消息,“一個大活人出一趟宮門就突然憑空失蹤了,宮裡也覺得不可思議,內務府的人把當時同行的御廚、管事還有小太監們都叫過去逐一盤問了,他們都說不上人具體是什麼時候不見的,但是有人清楚的記得他們進第二家鋪子的時候有人想要找小六子說話,就已經沒找見他了。只不過這些跟着出宮辦事的宮人,都是機靈的,經常會有收了宮裡姑姑和宮女們的銀子,替她們探望家人或者採買胭脂水粉的,瞅空溜走一會兒不稀奇,所以當時雖然發現人不見了,但那個小太監也沒聲張,直到他們走了一圈把該買的東西都買齊全了要回宮之前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小六子還是不見蹤影,這纔開始尋他的。當時管事的只以爲他是落在後面了,吩咐了兩個人沿路回去找,自己帶着其他人先回了,那兩個回去尋人的也沒找見他。大街上丟了一個大活人,回宮之後這事情自然交代不過去,事情在御膳房那裡昨天就鬧開了,只不過咱們宮裡的人最近沒有隨意出去走動的,聽到消息這才晚了些。”
宜華正坐在案後,手上在翻看一本遊記,這時候顯然是用心在聽她說話了,只不過仍是姿態有些悠閒的靠坐在寬大的椅背上,半分也沒有挪動。
鄺嬤嬤焦急的不住來回揪扯着手指。
宜華沉默了一陣才道:“那本宮的信他應該是沒來得及送出去了。”
“宮裡採買,會去的鋪子都是固定的,一般他們每次出去也都有固定的一條線路,由近及遠,再轉一圈回來,太孫殿下安排的那家乾貨鋪子離宮不近,絕不可能是前面幾家。”鄺嬤嬤道,“消息應該是還沒來得及遞出去人就被截了。”
她眼巴巴的看着宜華:“公主,您之前說這次送信就只是個試探?你要試的究竟是什麼?難道是樑帝發現了您與太孫殿下的……”
“若是宮裡想抓本宮的把柄,那他們就不會在人剛出宮的時候將其擄走,反而會一路跟着他,順藤摸瓜,揪出和他聯繫的那家鋪子,進而往更深處追究。”宜華扔了手裡書本,冷嗤一聲。
鄺嬤嬤知道她這幾天在煩躁什麼,就算再遲鈍也能明白她究竟是在懷疑什麼了:“那您是覺得這是……”
“除了他,不會有別人了。”宜華抖了抖裙子站起來,又撿起桌上的書本,踱步到一側的書架前,找到這本書原來放置的位置,仔細的把書放回去,一邊語氣冰涼道:“如果是宮裡有人懷疑甚至是想要針對本宮,他們察覺到我與宮外有聯繫,就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揪出和我有關聯的那個人,這樣一來能斬草除根,斷了危機,二來也只有人贓並獲了,他們才能拿到本宮的面前來當面對質。可是他不一樣,因爲他根本就知道我要聯繫的是什麼人,所以根本無需再查,只要趕在小六子剛一出宮的時候就把他拿下,那麼我的消息就鐵定遞不出去。”
樑晉那邊的很多事她都沒過問過細節,但樑晉不是傻子,他早就看出來了周暢源對他只有利用,這種情況下,他即便不來跟宜華告狀也自己一定會防範對方,這樣一來,他和宜華之間暗中傳遞消息的渠道就一定不會過周暢源的手。
但周暢源心思深沉細密,肯定也猜到了他們兩個之間必然會有多條聯繫渠道,樑元軒以前在宮裡的勢力不容小覷,他想要查到御膳房還有內務府方面的渠道並不難,但是以前他和宜華還沒攤牌,和樑晉也沒翻臉,彼此還算坐的一條船,他沒必要也不需要多此一舉的那時候就去追查她和樑晉之間究竟是怎麼聯繫的。再加上,樑晉既然敢用這樣的方法遞送消息,就也是做了萬全的安排和準備的,那些用來傳遞消息的鋪子既不是掛在他的名下,又和他甚至他身邊的人都扯不上半點關係,用的信使又都是心腹,絕對不會背叛,周暢源就算能確切把他們揪出來也沒用。
以往大家在統一戰線上的時候,他沒必要這麼做,現在也一樣。
他只是要阻斷宜華和樑晉甚至可能是大胤方面的所有消息往來,所以他根本就不需要去查那些鋪子裡究竟有哪一些是樑晉的暗網,一刀切,簡單明瞭,一勞永逸。
鄺嬤嬤卻還是滿心疑惑:“可是……就算他怕您給太孫殿下他們去信揭他的底,現在他這麼公然劫走了小六子,一個大活人就這麼失蹤不見了,還是在您安排他傳信的節骨眼,這明眼人都知道這裡面是出了問題的。”
周暢源這麼做,不等於不打自招,告訴宜華他在從中作梗?
宜華聽她這樣說,便覺得有些好笑,於是她就真的笑出來了,迴轉身來看着鄺嬤嬤道:“嬤嬤,我與他之間已經翻臉了,所以現在他已經完全不在乎我會不會知道他在限制我甚至是針對我。”
那天見面,她試着勸過周暢源了,可是很顯然——
對方沒有聽進去。
他不僅沒有放棄他那些天馬行空的計劃和努力,甚至通過這次的事,更可以證實他還在爲了更大限度的操縱和左右一些事,又在做進一步佈署了準備了。
以前他還儘量把所有的事都做在暗處,起碼不讓她察覺,現在反正倆人都撕破臉了,顯然他已經無所謂了。
宜華對此憤怒和憂慮是有一些的,但失望卻談不上——
比起周暢源總是鬼影一樣附在她身邊祈求她的迴應,她倒是寧可兩人公然站到敵對的立場上去。
最起碼,她不用再被他用人情綁架和逼迫。
反而——
一身輕鬆。
鄺嬤嬤卻顯然還接受不了周暢源立場上的突然轉變,惶惶不安的呢喃:“可是……可是……這不能夠啊……”
在她看來,周暢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宜華,他就算背地裡是有些不擇手段的行爲,但是無論如何,就算是有些齷齪的心思也要藏好了,怎麼會公然做到宜華的眼皮子底下,甚至是針對她的?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宜華走上前去,雙手握住她的肩膀,逼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嚴厲的警告:“嬤嬤,你記清楚了,從今以後我是我,周暢源是周暢源,我和他沒有任何的關係。曾經他沒能用人情捆綁住我,我既然沒有給出他任何的回報,現在他惱羞成怒,徹底與我翻臉,甚至是故意做出些什麼事情來向我示威,就都是合情合理的。我跟他之間,沒有關係,所以以後你也不要再想當然的以爲他凡事都該替我着想。他沒義務袒護我,保護我,哪怕是對我讓步。記住了,你不能對他抱有幻想,你若是一味的相信他,總有一天會被他利用,來拖我的後腿的,因爲我是相信你的,我對你不會設防,你若是揹着我對他有所遷就,或許總有一天這會叫我防不勝防。”
鄺嬤嬤心驚肉跳。
她印象裡的周暢源還是原來的那一個,一時之間她很難接受對方突然變成了敵人這樣一個事實。
可宜華的話又似一聲聲響雷在她腦海裡炸開,她努力的去聽,努力的去記,一直又過了好一會兒渙散的瞳孔才逐漸恢復清明。
她用力的點了點頭:“老奴記住了。”
她就算再看好周暢源,但人和人之間都有親疏內外之分,不管怎樣,她還是相信宜華更多過周暢源,對宜華不利的事,她什麼都不會做。
宜華等到她的答覆,總算是徹底的放了心。
她緩緩的鬆開了手,眸色卻是深沉,透着濃重的隱憂,又走到外間,打開了那扇朝向北方的窗戶。
鄺嬤嬤亦步亦趨的跟着她走過去,見她眺望北方,頓有所感,也就滿是憂慮的詢問道:“公主,那現在咱們該怎麼辦?太孫殿下不在皇都,咱們又沒辦法送了消息出宮,都不知道周家那位二公子接下來還想做什麼……”
“等。”宜華斟酌半天,最後只吐出這麼一個字。
鄺嬤嬤不解其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的側臉。
宜華從遠處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不管這期間他會折騰出什麼事來,但是最後一步,他決勝的戰場也一定還會設在南樑這裡。如果他不能收服晉兒爲他所用,那麼就一定會不擇手段的從中破壞,阻止他奪得帝位。本來我想給子御提個醒的,但現在既然消息送不出去,周暢源的身份就只能等着他們自己去發現了。但是我也不能坐以待斃,得先想想皇都這邊要怎麼做些準備了。”
宜華一直都不否認周暢源對她的感情,現在她的拒絕,已經徹底激怒了他,甚至讓他出離憤怒了,這種情況下,樑晉儼然已經成了他的眼中釘。
不管這中間周暢源還會做什麼,但最終,他一定會攪局,阻止樑晉上位的。
樑晉身世的把柄就捏在他手裡,就算他沒有真憑實據,但是以他曾經爲東宮謀士的身份,就算空口無憑曝出這樣的秘密來,也會平地起驚雷的,南樑朝中想要搶奪這個皇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不管消息真假,一旦得到一個可以拉下樑晉的契機,他們一定會羣起而攻之。
宜華倒是不太擔心周暢源能在胤京做出什麼大事來,畢竟那裡與皇都不同,他早已離開多年,一無人脈,二無勢力,唯一的支持就是曾經的家族定國公府,可定國公府已經逐漸沒落,現如今還能有這樣的地位全靠周太后撐起來的。宜華雖然從母女親情上原諒不了周太后的作爲和選擇,但她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這位母后真的是一個很了不起的女人,毫不客氣的說,以她的手腕和魄力,要掀翻一座定國公府簡直易如反掌。別說周家的人不可能糊塗到跟着周暢源一起都極端,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真的腦袋發熱走上歧途,也不可能在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翻出風浪來。
對這一點,宜華還是有足夠的信心的。
所以,這個消息送不出去,她就也暫時按捺下來了。
而武曇這邊,因爲樑帝突然改變了對大胤的態度,自然就變成了最不希望她會在南樑境內出事的那個人,於是快馬加鞭讓心腹送了口諭過去,追上護送武曇的御林軍,勒令他們一定要儘快安全的把武曇送回大胤去。
這樣一來,從第三天起,他們這一行人就加快了行程,不過因爲帶着武曇這麼個金尊玉貴的女眷,那些御林軍也不好太趕,還要儘量讓她在路上住的舒適了,這樣一共走了八天,前面大胤的邊境才赫然在望。
南樑這邊只是來送人的,不好大軍壓境往元洲城方向開,所以在他們自己的最後一座城池裡就把護送衛隊的人數壓縮了一大半下來,一邊派人往元洲城去送信,一邊重新整裝,次日護送武曇過境前去交接。
次日臨近中午,一支四百人的南樑御林軍護衛武曇的馬車抵達元洲城外,彼時已經城門大開,城門之外穿着一身便服的武青林親自等在那裡,旁邊跟着戎裝的鄭蘭衿帶着一隊兵馬隨從,嚴陣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