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冬日暖陽下,一個女人震懾住了所有的男人。
她抽刀殺人,面不改色,就象老於沙場的將軍,無畏於死亡的威脅。
她站在無數戰士的包圍之中,冷眼看向沐血,彷彿那指向她的長矛都只是些玩物。
她知道,她是在做自己一生中最大的豪賭。
如果她輸了,她就會死。
如果她贏了,也不可能得到比以前更好的命運。
她這一生曾賭過很多次,有贏,有輸,但那個時候,她從未用自己的命去賭過。
她不認爲自己真得就瞭解了某個男人,這輩子她唯一瞭解並透徹的男人,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如今已成了階下之囚。但她至少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就算她從未遇上過,經歷過,她也知道,這世界仍有一種感情叫**。
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將軍,愛那個叫蘇婷的女子。
這便夠了。
“我叫姬若紫,止水已滅,天下再無文妃娘娘。”她笑着對沐血說:“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一個新的身份,以一種新的方式生活。”
沐血沉聲說:“我可以讓你活下去。”
姬文紫卻輕笑着搖頭:“就算是女人,也該擁有自己選擇命運的權利。我要見淺將軍,我的條件只有他能滿足。”……
淺水清來到時,場面依然有些混亂,姬若紫的刀卻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微微挑起眉頭,充滿驚訝的口吻帶着些微的戲謔:“一大羣戰士,竟然被一個連世面都未見過的女人所難住,這事到是有意思了。”
雷火等一幫兄弟大慚。他們這幫大老爺們,向來只知道打打殺殺,面對一個不怕死的女人,竟然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看起來沐血對那個叫蘇婷的女子很在意,所以也只能爲其所迫。
淺水清看着姬若紫,語氣森然道:“大梁城終於還出來個有骨氣的了嗎?卻沒想到是個女人。”
他左右打量了一下姬若紫,冷笑說:“長得不錯,是個美人。不過可惜,我淺水清對送上門的女人向來很少興趣。你若真是那麼缺男人,我這裡兄弟衆多,隨時都可滿足你。”
姬若紫的臉色微微一變,淺水清已繼續道:“要麼立刻把沐少想知道的說出來,要麼我就讓兄弟們陪你好好玩玩,你自己選擇吧。”
姬若紫手中的刀微微晃動:“你敢逼我,我就死!”
淺水清眼中現出淡淡的嘲諷:“你敢砍下去,我就認輸。”
姬若紫一呆,手中的長刀卻是怎麼也砍不下去。在這要命的時刻,她不惜一切要見淺水清,爲的不過是心中的一個心願未了,而這個心願,卻只有淺水清能滿足她。偏偏這位號稱屠夫的將軍,竟是根本不在乎手下的想法,絲毫不受其所威脅。
那個時候,她和淺水清的眼神對撞,卻赫然發現對方的眉頭微微的蹙動了一下。
那一刻,她眼前一亮,大叫起來:“好,既然你不在乎你的手下一生幸福,那我就死給你看。”
她長刀用力下壓,那一刻竟是決定了要用自己的性命來賭這一鋪。
半空中一道驚鴻閃過,迸發出金鐵交鳴時的燦爛一擊,姬若紫手上的刀已脫手飛了出去。
淺水清長刀出手,面色微帶了些潮紅。他身體尚未完全康復,這一刀勉強出手,胸間竟是一股氣血翻涌。
那個時候,姬若紫卻是得意地看向淺水清,淺水清狠狠瞪了她一眼,最終還是搖頭苦笑道:“很好,很好。你果然有種!想不到我淺水清自出道以來,第一次嘗試失敗的滋味,竟然是輸給了一個女人。我自以爲自己沒看錯人,你絕沒有自殺的勇氣,但結果卻還是看錯了你。你贏了,現在你有資格提條件了。不過那陪牀的話,你還是不用再說。我可不相信你當真有如此風騷。”
姬若紫長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道:“只要淺將軍肯讓我最後再見一眼王上,你們想知道什麼,我都肯說。我與王上夫妻一場,彼此相伴多年,如今國破家亡離散在即,最後在見他一面,這樣的要求不算過份吧?”
淺水清微微一楞……
羽文柳和姬若紫的見面,是在詒心宮的榮萱殿內,這裡也曾經是文妃娘娘的寢宮。
如今,寢宮裡曾經的陳設,已被洗劫一空,只有孤零零的一張牀,一張香案,一張梳妝檯還保留着過往的回憶。
香案上香菸裊繞,那位文妃娘娘鎮定自若地對着梳妝檯梳妝打扮。她剛爲自己抹上一點脣紅,覺得不太好,想叫人給自己換上一個粉妝,卻想起自己的貼身丫頭已經被自己給一刀殺了,而她本人,也不再是那個人人羨慕的文妃娘娘了。
如今她的身邊,只有監視她的天風軍人,包括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天下屠夫淺水清。
輕輕嘆了口氣,姬若紫站了起來,對這些人她只能視若無睹。
門外,被天風軍人帶來的羽文柳蒼老無助的面容看着姬若紫別有一番激動之色。
“文妃,想不到還能再見到你。”
姬若紫上前扶着羽文柳在牀邊坐下,她看着眼前這蒼老的面容,一時之間,竟也有些恍然。
“王上受苦了。”
羽文柳深深嘆氣,無奈道:“朕是悔不該不聽你的啊。當初你說楚鑫林豺面蛇心,不可信任,衛文國腐朽老儒,難堪大用,鄒白永老成持重,卻缺乏才能,我理當重用楚英這類少年英傑。如今想來,你件件都是說得對的,我卻因爲你是個女人而不願採納,反而斥你女人干政,甚至因此不喜於你,冷淡於你。都是朕的錯啊。”
姬若紫苦笑。
人人都只知道她是當今止水國主最寵愛的妃子,卻幾乎沒幾人知道,自從天風軍進入邊州之後,她的命運就遭受了巨大的變化。
此刻,她只能苦笑道:“再說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呢。當初我也知道說了這些話,你肯定不愛聽。但是事關國家存亡,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唯一後悔的,不是自己失去了王上的歡心,而是付出了這一切,最終也無法挽回任何東西。”
羽文柳此刻臉上老淚縱橫,哪還說得出話來。
姬若紫道:“王上想必已經知道了我是怎樣艱難才終於求見到王上一面的吧?”
羽文柳點點頭:“患難見人心啊,文妃待我情深義重,不惜以死相逼。”
姬若紫卻抿嘴輕笑了起來:“王上錯了,其實我找王上來,只是想告訴王上幾件事情而已。”
“是什麼?”
姬若紫深深地看了羽文柳一眼:“王上可還記得去年死去的慧妃嗎?”
“當然記得,那時,她是朕最寵愛的妃子,但是誰會想到,她竟然敢與朕的侍衛統領私通。證據確鑿下,朕是不能不賜死她了。”
姬若紫抿脣輕笑:“哪裡來的所謂證據了。那題情詩的香帕,其實是我寫的,約那二人去見面,也是我命人所爲。爲了仿那慧妃的筆跡,我可是練了好久呢。”
“你說什麼?”羽文柳赫然站了起來。
姬若紫卻依然笑顏如花:“王上可知道,秘密憋在心中,有時候真是很難熬呢。那慧妃其實是被我誣陷而死,兩年前明妃與麗妃的爭鬥也是我所挑起。淑妃之所以會難產,也是因爲我不想讓他爲王上生下龍種。我入宮十年,少說也殺死了七八個人了,才換來如今這一身榮耀和王上的寵愛。若非如此,王上又怎會對我如此另眼相待呢。”
那一刻,羽文柳氣得渾身搖擺,姬若紫卻漫語輕言道:“王上不要以爲那珍妃就是什麼好人。當初王后想要害她,卻被她以反間之計倒打一耙,逼得王上廢后,其所殺過的宮中女子,也未必比我少呢。這止瀾王宮裡,每年發生的命案,那是數都數不清的,只是人人都善於隱藏,善於掩飾罷了。我姬若紫如今只是不想王上做個冤死鬼,所以才實情告知,那忠心的話,你不用對我說,因爲這王宮之中的每一個女人,若是不懂得只忠於自己,就終歸只能落個死於非命的下場。”
她說這話時,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沐血,那一刻沐血的心頭一陣冰涼。
下一刻,異變再起,姬若紫竟然從懷中掏出一把精緻的小剪刀狠狠地刺向了羽文柳的咽喉。
撲。
血花綻放。
伴隨着那一聲舊日國主驚天動地的怒吼,一大羣天風軍士如豺狼虎豹般將姬若紫撲倒在地,她卻已經瘋狂的大笑起來:“王上可知,作爲一個女人,我和珍妃最想殺的人,其實就是你!是你,把我們女人逼到這一地步的!”
淺水清和沐血看着捂着自己咽喉無力倒下去的羽文柳,兩個人都呆住了。
堂堂鐵風旗掌旗和佑字營營主,擁有天下殺名,無往而不利,最終卻被一個降國妃子給狠狠地玩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