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打贏這場戰役,兩方主將可以說是各出奇謀,殫精竭慮。
烈狂焰之所以能成爲觀瀾大陸赫赫有名的東戰神,可不僅僅是因爲他那一套萬人難敵的千人斬刀法。這個人在沙場指揮上,有着極爲豐富的作戰經驗,尤其擅長於這種大開大閡大規模的沙場陣戰。
他當年就是在豐饒草原上以少敵多,大敗止水唐易而一戰成名,如今以多打少,面對驚虹的孤正帆,更是遊刃有餘。
與以往所有戰役不同的是,第二次小梁河之戰,如果不是後來的戰場變化,在起初完全是一場打得既無激情,又無波瀾起伏的戰役。雙方都是帶兵多年,經驗豐富的老將,是各自國家的頭號軍事人物,彼此間互有顧忌,互相提防。
孤正帆雖然人少,但他依仗的是後靠寒風關,打不過可以隨時後撤,且暗伏殺招,不急於表現,因此穩紮穩打,烈狂焰兵精將猛,卻因爲好不容易等來對手伸出腦袋的機會,始終不肯全力撲擊,總在小心尋找對手的破綻,務求將對手一擊而潰,最好能打得對手落荒而逃,自己跟在敵人的屁股後面直進寒風關,因此也是亦步亦趨,大打太極。
雙方都是異常的謹慎,都是典型的先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因此這場大戰,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打得是中規中矩,實在無甚出彩之處。
然,所謂平凡的戰役,指得永遠是戰略戰術上的變化,而非戰場上的以命搏命,事實上兩軍一旦作戰,撕殺拼命起來,其慘烈永遠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尤其是這種正兵對決,更強調士兵的戰鬥素質和勇敢頑強的拼命精神,雙方以力搏力,拼的就是一份戰鬥精神和不怕死的血性,因此就愈見殘酷性。
中央戰場上,由鴻北冥和舞殘陽親自坐鎮指揮的中路大軍,正遭受到敵方騎兵的兇猛攻擊。
驚虹人的騎兵,向來比天風人差了一截,寒風關更是以步軍爲主要守關力量,但是孤正帆的這一萬五千名騎兵,卻可以是說全驚虹挑選出來的佼佼者。尤其難得的是,這一萬五千騎兵中,有足足三千名精甲重騎兵作爲衝鋒陷陣的主要力量。
這三千重騎兵,就是孤正帆的親衛隊——血殺衛。
與這片大陸所有的將領最大的不同的就是,孤正帆的衛隊,全部都是裝備精良的重騎兵,這一點,無論是抱飛雪的飛雪衛還是烈狂焰的烈焰衛,與其相比,都只能羨慕其財大勢雄,國主寵愛,竟給他如此多的金錢,允許其組建如此強大到恐怖的近身武裝力量。
由此亦可看出,孤正帆在國內的地位,是如何的超然。
三千血殺衛,組成了攻擊陣容的第一線,帶給鴻北冥與舞殘陽的壓力是巨大的。他們披堅執銳,手持烈日長槍,勇猛衝擊,勢不可擋。中央戰場的那片土地上,雙方士兵來回衝殺,將這裡演變成戰鬥最慘烈,搏殺最激烈的死亡之地。馬掌、人腿,在這裡來回踐踏,箭矢、標槍、投斧,也在這裡密集地砸落,泥土,血液與汗水混雜,染出一片血色風采,喊殺聲,鋼刀入肉聲,金鐵交鳴聲,指揮官指揮戰鬥之聲,匯聚成滔天聲Lang。
聲與畫的雙重刺激,血與火的重重煎熬,令戰場上的每一名戰士都陷入癲狂狀態。他們揮舞着武器,拼命地揮砍,殺!殺!殺!再不知膽怯與後退。
戰爭就是如此,在上戰場之前,你或許會害怕,或許會退縮,但到了戰場之上,夾雜在龐大的人流中,跟着所有人一起不能自己的前衝,就再沒有選擇後退的權利。他們的神經開始麻木,大腦也停止思考,暢意屠戮,縱情廝殺,是他們唯一能做的事。
在戰場的中央,天風軍遭受到了孤正帆親衛隊的強力攻擊,孤正帆不顧損失與犧牲,一上場就派出自己最寵愛的士兵,可見對這一仗的志在必得,因此天風軍的龐大中路,在這種局勢下,無可避免地出現了萎縮狀態,呈現出一個凹形,且在繼續地向內裡凹進。
而在戰場的兩側,暴風三縱在己方大量步兵的配合下,也在拼命地撕扯對方的防禦陣線。天風人的騎兵是強大的,從來都是天風帝國建功立業的第一功臣,他們勇往直前,前仆後繼,不畏死亡,向着敵人發起強悍而暴烈的進攻。
同樣的,驚虹人也不可能抵擋住天風人進攻的腳步。
天風人的大凹陣形由此越來越凹,而驚虹人的前凸,也由此顯得更加扎眼。
正如驚虹人要把天風軍陣扎個底掉一般,天風人也在試圖將驚虹人完全合圍,並在對手的後方勝利會師。所有的戰士都是越殺越勇,越殺越猛,一名又一名戰士倒下,跟上來的卻是更多的戰士。他們踩踏着自己人的,與敵人的屍體,頑強的戰鬥,直到戰役出現最終的結果。
烈狂焰眺望遠方,眼前血潮狂起,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海濤波瀾,心中卻是一片平靜。他沒有參與戰鬥,因爲他是軍中的首腦,是掌控全局之人,他與他的五千烈焰衛,同時也是這場戰爭中最後的預備隊。
正面對決,兩軍交鋒時,留多少預備隊,是一個相當考驗對手的問題。
預備隊的存在,其目的是防止變化,留得少了,一旦情況有變,只怕迴天無力。留得多了,參與戰鬥的人就會少,對戰局所能起到的幫助也就會小。
因此,很多時候兩軍交戰,爲留多少預備隊的問題,常引發領兵將領的頭痛。一些只知殺戮的莽漢型武將,就是那種提倡從來不留預備隊,一股作氣殺他孃的類型,其結果就是一旦情勢有變,動輒全軍覆沒。而保守謹慎的沙場老將們,則喜歡多留預備隊,因此在戰鬥時,常常由於兵力的不及時投入,而給予對手可趁之機。
烈狂焰這一次,在戰場上先後保留了一萬五千名預備隊,其中一萬人,是用來做戰場支援的,他們的任務是在必要的時候,出現在必要的地點。比如左翼強攻時,出現了極大阻滯,烈狂焰就調了五千人過去幫助攻擊。而中央戰場出現危急狀態下的敗退跡象時,他又調了五千人過去協助防禦。
然而自己和這五千烈焰衛,卻是再不可輕動得了。
這五千人,是戰爭最後的保障,也是烈狂焰手中的一張王牌,非到最後時刻,輕易不可以撒出去。
與孤正帆破釜沉舟式的進攻,一出手就盡派鐵衛相比,老元帥這一次,到顯得穩重許多。或許,第一次小梁河大戰,鷹揚軍團的覆滅,也給了所有人一個難忘的記憶吧。
打到現在,雙方的兵力數字其實沒有太大意義了。因爲當戰爭進行到一定規模時,再多的人也不能對戰爭做出決定性改變,惟有新的情況,新的變化,纔可以確定戰爭的方向。
然而,新的變化很快就要出現了……
由於是在敵人的國土上行進,兩萬驚虹鬼騎其實是極爲小心的,他們儘量挑選荒無人煙的道路行軍,一路馬不停蹄,但凡有人發現他們,直接殺無赦,不予任何人報信的機會。不過他們在速度上,卻還是不免落了無雙一籌。大規模的部隊行進,永遠不可能比同樣狀況下的個人速度更快。畢竟人越多,效率就越低,古今如此。
但就算是這樣,無雙要想趕超這些驚虹騎兵,依然費盡了所有的力氣。
幾乎是用生命在奔跑,跑到最後,馬兒早已經支持不住,無雙不住向馬兒體內灌輸內力,維持它的生命,只盼它能堅持,眼看着快要到達地方,那匹馬卻終於徹底累斃。
此時,無雙和驚虹兵已經站在了一條並行線上,有所不同的是,驚虹人在荒野,而無雙則在大路上肆無忌憚地前衝。
望着死去的可憐棗紅馬,無雙嘆息一聲:“對不起你了。”
然後他發足狂奔。
這是一次戰爭史上的生死時速,誰擁有更快的速度,誰就可以取得戰爭的主動權。
一場高質量的戰爭,有時不僅僅是一場整體素質的較量,同樣也不乏個人表演的舞臺。
個人英雄主義雖然不適合出現在戰場指揮官的身上,但對於斥候來說,有時卻恰恰是一種極重要的品質。
一名優秀的斥候,有時可以主導一場戰爭的勝負。
而今天,無雙便是如此。
遠方巨大的喊殺聲漸漸傳來,一路狂奔累得筋疲力盡的無雙知道自己終於來到了戰場上,他大喜過望:“啊!”一聲長嘯,狂喊起來,盡情抒發這幾天沒日沒夜狂奔後的激動情懷。
下一刻,他站在了烈狂焰的身前,將自己的發現告訴了他。
驚虹人發現了第四條通往國內的通道,並且利用那條山道秘密運兵,從戰場的後方殺來,且馬上就要來到這裡,這樣的消息就算是烈狂焰般山崩地裂也沉得氣的人也感到震驚無比。那個時候,他立刻做了一個英明的決定:“秘道之事先做爲軍事機密,除我之外,只可告訴皇帝和淺水清,不可由其他人知曉。現在戰場上處於膠着狀態,一旦從戰場收兵回撤,必定會引發亂局,極可能導致大敗。鷹揚軍團的戰況不可重演,我們一定要穩住軍心,所以不能從戰場上調兵回來。”
“可是烈帥,驚虹騎兵就要到了啊!”
烈狂焰豪情萬丈:“那就由我和烈焰衛,爲這個國家,爲這支軍隊,做一次守護者吧。”
無雙目瞪口呆地看着烈狂焰:“烈帥,你要親自上陣阻擊對方?”
“沒錯,此時此刻,除了我們這支預備隊,我已無人可用。”烈狂焰悵然回答。
遠方的地平線上,驚虹騎兵身影初現,塵煙條條而起,他們果然已在這要命的時刻,出現在了暴風軍團的後方……
戰場上,有時候一分鐘,就可以決定一場戰役的勝負。
我們很難評斷,第二次小梁河戰役,暴風軍團之所以沒有輸得太慘,到底與殿後士兵的英勇頑強悍不畏死有關,還是與烈狂焰的臨場指揮得法,穩定軍心有關,但是無可置疑的,無雙的到來,的確將暴風軍團從死亡的邊緣上往回拉了一把。
事實上,無雙只比驚虹鬼騎早到了一分多鐘。
然而就是這一分鐘,卻使得烈狂焰有了充足的心理準備,及時派出傳令兵,通知各路指揮軍官,發出各種應變指令,不至於慌手慌腳打一場沒準備的戰鬥。
此外,在第二次小梁河戰役中,暴風軍團和鷹揚軍團雖然都是在小梁河戰場上與對手交鋒,但有一點不同的就是。
第一次小梁河之戰,鷹揚軍團退到了小梁河之後,是放驚虹人過了河再打,其目的是讓驚虹人回城不便。
而這一次,卻是暴風軍團背河而戰。
小梁河是天風帝國內的一條普通小河。這條河並不深,水流也不急,人可涉水而過,對戰爭幾乎沒有什麼影響。但是毫無疑問,涉水而過的人,因爲人在水中,在行進速度和敏捷上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戰爭中無所不用其極,每一點地形,每一點形勢,都要加以考量。烈狂焰之所以選擇背河而戰,下意識裡,就是防備孤正帆這一手。儘管他不相信孤正帆擁有彷彿五鬼大搬運般的神通,卻還是選擇了在強攻的背後,爲自己留一點防守的餘地。
就是這一點餘地,與五千烈焰衛一起,組成了暴風軍團背部,最後的生死防禦線。
眼前,是兩萬名驚虹騎兵,人覆鬼面,來去如風,氣勢洶洶地殺來,身邊,卻只有五千戰士做抵擋。烈狂焰眼望蒼茫,虎目中露出點點精光。
他緩緩抽出腰下的戰刀,對着身邊的五千烈焰衛戰士大吼道:“兒郎們!”
“吼!”
“你們看,敵人的兩萬騎兵,已經從我們的後方殺過來了。他們正試圖重演去年打敗鷹揚軍團的那一幕戲!可是你們說,我們能讓他們如願嗎?”
“不能!”所有穿着旭日戰甲的烈焰衛成員同時大吼道。
“沒錯,他們不能!因爲我們是戰無不勝的暴風軍團!哪怕敵人再強大,再兇狠,再狡詐,再野蠻,他們都鬥不過我們!我們是最強的!”
“我們是最強的!”
“那好!就讓我們一起,頂住他們的進攻,絕不讓他們穿越我們的防線,我烈狂焰,將與爾等一起,奮戰沙場,死亦無憾!”
“天風——浩氣長存!”
“天風——浩氣長存!”……
所有烈焰衛勇士,同時上馬,高擎起手中的武器,冷冷望向正呼嘯而來的敵人。戰爭中,有死亡,有鮮血,有殺戮,更有那滿腔豪情與忠勇無畏,烈焰火衛誓死一搏,力抗強敵。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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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驚虹騎兵衝鋒而至時,烈狂焰那充滿悲壯的聲音狂呼海囂。
“殺!”
五千戰士同聲大吼,迎頭衝上。
兩方對撞,平地聲捲起一股血色渦流。馬匹與馬匹對撞,戰士與戰士撕殺,鐵與血的較量在這大陣的後方再次展開。
作爲主帥的親衛隊,他們平時享受最好的待遇,配備最好的裝備,接受最嚴格的訓練,同時也專打最艱難的戰爭。
五千烈焰衛,用自己的生命與鮮血組成了一道血肉長城,硬是死死抵住敵方騎兵的進攻,不讓敵人踏過雷池半步。那條小梁河,就象是兩軍的分水嶺,誰先過來,誰就挨刀子,會被幾十把長矛捅穿,被十餘把鋼刀劈碎。
驚虹鬼騎遭遇對方的強烈阻擊,儘管他們呼喝狂囂做出懾人之態,卻根本嚇不住已經有了準備的戰士。敵方的後路進攻,無法起到滅敵士氣的作用,穿插戰術無法成功,被敵阻擊於河畔之上,這場精心策劃的奇襲大計,就已註定失敗了一半。那所謂的猙獰鬼面,原來不過如小丑的玩具般令人發笑而已。
殺!烈狂焰手中的長刀幻化出熾天的烈焰,向着敵人的頭顱狠狠砍去,他已經不知道自己殺死了敵人,但是他卻真正是殺出了興子。
好久,沒有殺得這麼痛快了。
千人斬再祭神威,長久以來難以得到發泄的寶刀縱橫出迷天神彩,血的光芒籠罩全身,面對着海潮般洶涌的敵人,惡狼般殘暴的敵人,老帥殺得狂性大發,圍繞在他的身邊,是無數戰士前仆後繼。
當一名又一名驚虹騎兵被他砍倒在馬下時,烈焰衛殺出了血氣,也殺出了信心,竟領着烈焰衛硬是牢牢擋住了敵人的進攻,使其不能攻其後路。
擒賊先擒王,大批的騎兵呼嘯着衝向烈狂焰,務必要將他斬殺當場,滅敵士氣,以竟全功。驚虹人想要斬敵首,立天功,天風人則要全力護主,烈狂焰所到之處,一片血肉紛舞,彷彿生命的絞肉機,將兩個國家最英雄最優秀的戰士一一送葬,鮮血頃刻間染紅了小梁河,血水,污泥,碎肢勾勒出一幅悽美絕倫的畫面。
一名戴着鬼面具的驚虹騎將從後方急馳而來,眼神兇狠地看着那馳騁沙場,無人能敵,在千軍萬馬中來去自如的烈狂焰,低低哼了一聲,然後,他對準烈狂焰彎弓搭箭。
那一箭,射出了刺向天際流星般的璀璨,如毒龍鑽體,狠狠扎向烈狂焰的身體。
“烈帥!!!”無雙聲嘶力竭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