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歷114年,五月。
詭八尺率領草原北部橫渡格爾穆沙河,於當天就橫掃了大河以南的四個部落。
按照詭八尺的命令,未來的草原以南,將由北部民族統治,無論大陸爭霸戰誰勝誰負,對於草原以北的部落民族來說,豐沃的南部草原的確很形象更具備現實性的吸引力。
在這個大目標下的吸引下,詭八尺下了屠殺令。
凡草原以南之生存民衆,統統殺光,搶光,寸草不留。
而跟隨在數十萬草原戰士身後的,是北部衆部族婦孺老幼。他們跟隨戰士們一起遷徙,或者永久地在此地紮根,或者便從此埋葬在異國他鄉。
在這種情況下,同爲草原的遊牧戰士,向着自己的同胞揮舞起了兇狠的屠刀,在整個西蚩帝國本土掀起了一片血雨腥風。
同年六月,詭八尺領大軍穿過塔裡盆地,想赤答山進攻。
赤答山,是早年西蚩族興起的聖地。
在西蚩族興起的過程中,這片山區始終扮演着神聖的角色。
在近百年來統治生涯中,西蚩都城逐漸南遷移,離赤答山越來越遠,然而在很多西蚩人的心目中,這裡依然是他們見證時代與西蚩族興旺發展的神聖之地……
蒼狼宮。
“西南大戰,格桑族長大敗,損失兵員三萬人。”
“悍匪詭八尺,與其部下世均洋攜北部草原賤民與我部激戰,兩相夾擊,我軍慘敗,兩萬人喪生,大將軍西庫僅以身免。”
“悍匪亂黨,穿過塔裡盆地,正漫道遮野而來。”
“盜匪賊衆,武裝暴民,影從雲集,漫野遮道,赤答山一帶全線告急!”
“……”
一個又一個壞消息,就像一柄柄鐵錘,狠狠地砸在赤帝的心口上!
前有淺水清費盡心血,不惜代價鑄就的鐵壁防線,後有詭八尺囂張得意,縱橫草原,奇襲內部,一場原本必勝的入侵大戰,在經過時日漫長的攻堅戰後,現在竟然演變成如今這種山窮水盡的地步!
三年征戰,將西蚩人拖入了長期戰爭的旋渦。格龍特與淺水清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在這種情況下,誰更能堅持,誰就是距離勝利最近的人。
然而就是在這個要命的時候,西風大草原上卻出現了窩裡反的跡象。
對草原人來說,內鬥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當年的沙思汗大帝以一個普通小族族長身份,之所以能夠在西風草原上迅速崛起,就是因爲當時的草原大族各自混戰,給了他趁機壯大的時機。幾乎每一個西蚩族以外的草原民族,都有着屬於自己的草原霸主夢想。
西蚩人在霸主的位置上坐得太久,希望他們下來的不是一個兩個。
如果格龍特能夠打敗淺水清,那麼這種想法只能是想法,無人敢將其變成行動,可在雙方僵持階段,卻成了一些野心家伺機而動的時機。
如今草原北部已經殺過來了,而在部落衆多,人煙稠密的草原南部,卻同樣未必是鐵板一塊。
一旦詭八尺拿下赤答山,對各種族部落的影響之大完全可想而知。赤答山並不是什麼戰略要地,但它所代表着的精神意義卻非比尋常。
可是如今西蚩大軍遠征,西蚩帝國本土兵力同樣緊張,要想對付這支“叛匪逆首”,只怕着實不易。一旦處理不慎,西蚩帝國只怕將滿盤皆輸。
一想到這,他的臉便陰沉了下來。
“父皇!”
能夠在這個時候打擾赤帝的,也只有他最鍾愛的女兒赤風婉了。
“什麼事?”
“軍機府上書請願,希望即刻出兵赤答山。”
出兵!出兵!他要拿得出這許多兵纔好啊!
赤帝無奈地嘆息。
無論是天風帝國,還是西蚩帝國,都已被連年戰事消耗的精疲力盡,國庫幾乎空虛,大批的青壯死於戰場。田野出現荒蕪,商業也同樣凋零,到處都是硝煙瀰漫的戰場,整個觀瀾大陸被淺水清和格龍特兩個人在正中間劃出了一道縱向的中軸線。西向是西蚩人,東向是天風人。
他們彼此煎熬,彼此忍耐,彼此攻擊,彼此消磨。
前線上格龍特幾乎每天都在催促援軍。三年的戰爭,西蚩本土優秀兒郎死了不下百萬人,這還不算各僕從國,從屬部落的死亡人數,而天風帝國及其盟軍則付出了同等海量的數字。
鮮血早已將這片土地燃成了赤色大陸,整個大陸人口因此而銳減三成以上,因爲戰禍而無辜死去的老百姓甚至更超出死去的士兵本身,除了兩大帝國本土力量未受侵襲外,驚虹,北方獨立領等均遭受慘重損失。
出兵,在這種情況下,赤帝拿什麼來出兵?
望只自己父親無奈的臉孔,赤風婉悠然嘆了口氣:“真得沒有辦法了嗎?”
“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前線撤兵,回剿詭八尺。不過這樣一來,淺水清必定會趁勢反擊。我們恐怕會失去很多土地了。”
赤風婉微微笑了起來:“父皇,您覺得是土地重要,還是人重要?”
赤帝微微一楞。
赤風婉已經將手搭在了她父親的肩膀上:“詭八尺是淺水清的徒弟,他如今對我們造成的麻煩,其實也就是淺水清給我們造成的麻煩。可以說,從一開始,淺水清就已經做好了從內部顛覆我們的準備。這個人,實在是個天縱奇才。”
赤帝不明白女兒爲什麼這麼說,赤風婉卻繼續道:“我曾經見過淺水清,老實說,我看不透他。我不知道他腦子裡都是怎麼想的,他想要什麼,又是爲何而從軍。他與所有的軍人都有所不同。你說他是好人,他血香祭旗,殺人無算;你說他是壞人,他占城下地,對百姓卻秋毫無犯;你說他陰殘狠毒,他對待士兵卻視如己出;你說他重信守諾,他中秋決戰時又出爾反爾;你說他是個好軍人,他以下犯上,誅殺上官;你說他天生反骨,他坐擁重兵,卻克盡職守。父皇,縱觀史書,我從未見過有一個如淺水清般這樣的人,試問你可曾見過?”
赤帝呆了呆,搖搖頭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赤風婉笑了:“我西蚩帝國如今之所以落到如此艱難的地步,皆因從未真正看清楚我們的敵人。天下人皆以爲,淺水清是一個最出色的軍人,但在我看來,他從來都不是軍人。”
“你說什麼?”赤帝愕然。
淺水清不是一個真正的軍人?他怎麼也沒想到赤風婉會如此評價。
然而赤風婉卻就如此說了,且說得肯定無比:“身爲軍人者,軍令如山,敢死當先,以家國爲念,以勝利爲追求。然而淺水清卻不同,他違抗軍令,說明他無視軍規,他在驚虹與我達成協議,乃是與敵私通之舉,這說明他根本不在乎天風帝國甚至是大陸未來。他屠城是爲了佔國,保民是爲了擁地,他所有的目的與手段,均簡單而直接。這樣的人,看上去更象個玩弄政治的老人,一切皆以利益爲準,而非一個戰場將軍。”
“那又如何?”
“正因爲我們忽略了這一點,纔會沒有察覺到當初淺水清的謀劃,包括他犧牲婚禮,圍剿我部先鋒軍,派出詭八尺,深入草原以北挑起內亂。父皇,我們真正的對手,不是一個真正的軍人,而是諳通政道的軍事大家與政治家的結合。對付這樣的對手,僅從軍事上用謀,註定是要失敗的。而格龍特大元帥,他便是犯了這樣一個錯誤。”
赤帝怔怔地望着赤風婉,只聽赤風婉斬釘截鐵道:“我敢肯定,我西蚩帝國內部,一定早有人與淺水清勾結。這種軍人做不出來的事,淺水清做得出來。正是因爲淺水清深通此道,所以才能開出他人無法拒絕的條件,從而對我國內部動向清楚無比。也同樣因此原因,詭八尺才能在草原北部如魚得水,多次破壞我們的進逼,挑動他族對付我們。我國如無內應,戰局決不會如此!”
此話一出,如驚雷炸響,震撼了赤帝的心神。
他眼中殺意大起,陰森冰寒的聲音迴盪在大殿之上:“婉兒,你確信如此?”
“是。”赤風婉很肯定道:“淺水清敗止水,是因爲有楚鑫林,敗南山嶽,是因爲有南靖元,敗驚虹,是因爲有樑錦和我們,收復寒風關是因爲有寞子歐。淺水清從不放棄任何可以收買利用對手的機會,他總能給出足夠吸引人的籌碼,且次次都在自己皇帝所能承受的底線之內。他所收買的人都是高官,所擁有的作用從來巨大,而且都是臨時收買,先前無跡可查,事後亦給對方極大自由,減少往來,直到大事已定。淺水清的用間之道,從不弱於任何一人,卻也從未有人真正注意到過此點。我敢肯定,淺水清能在今天將我們逼到如此地步,他一定早在我國安排了高級細作。一如當初的計顯宗一般。”
“是誰?”赤帝狂怒吼叫。
這個問題,純粹只是爲了發泄心中的怒火,他並沒有指望赤風婉做出回答。
然而赤風婉卻嘆息一聲:“只要是和淺水清接觸過的人,就都有爲其收買的可能。幸好,淺水清真正能夠面對面接觸的我方高官,卻是不多。若從三年前查起,看看誰最有機會靠近淺水清,那基本可以肯定,誰就是那個出賣我們的人了。”
赤帝倒吸了一口冷氣。
“你不會是說……”
赤風婉輕輕點頭:“大國師的嫌疑當真是重得很呢。”
赤帝怎麼也沒有想到,赤風婉竟然會懷疑秦儀出賣自己。
然而時至今日,如果說誰最有可能接近淺水清,那除了秦儀計顯宗等人之外,只怕真得是再無他人。
然而秦儀在西蚩帝國的身份地位非同小可,赤帝實在想不通,到底是什麼能讓淺水清收賣秦儀,出賣自己。
“無憑無據,婉兒,不可胡說。”
沒想到赤風婉擡眉一笑:“有些事,未必需要證據。”
“你……”
“父皇,我知道大國師地位崇高,實無道理幫助淺水清。可當初我不是也幫了淺水清嗎?淺水清太厲害,他總能看出你真正需要什麼,然後對症下藥,無往而不利。他可以捨得付出一切只爲爭取勝利,我敢說,大國師一定已經爲其所收買,所以纔會有今日之故。”
“可我們不能對他輕易動手。”
“何必需要我們來動手呢?”
赤帝一楞,赤風婉眼中卻閃過一絲詭詐:“女兒最近得了一條消息,如果屬實,或許我們可以一舉剷除三個大患。此三患難若除,則我西蚩帝國必然大勝可期,詭八尺跳梁小仇,充其量得意一時,不足爲患耳。”
“淺水清,國師,此三患之二,還有一患是……”
“蒼野望。”
赤風婉口中吐出冰冷的三個字。
赤帝一楞,旋即明白:“你的意思是讓大國師去刺殺蒼野望?”
“正是。”
“風雪宮警衛重重,大國師就算工夫了得,只怕也無能做到吧?”
那個時候,赤風婉臉上露出一線神秘微笑:“父皇,您忘了我們在宮中,也有一顆棋子的嗎?”
赤帝一呆,隨仰天哈哈大笑起來:“不錯,也是該動用這顆棋子的時候了。”……
今天狀態很糟,對文字一點感覺都沒有。看書沒味道,寫書也沒味道。寫得不好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