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進跟徐英討論了一個多小時,再次調整了一下論文裡的幾個細節。
徐英膽子很大,就算是面對蘇進,也是有話就說,完全不掩飾內心的想法。
蘇進要的就是他這種“大膽”。對於某些太過異想天開的東西,他會要求徐英要腳踏實地;但是另一些全新的設想,蘇進也會認真考慮,看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可參考的內容。
短短一小時的談話,兩人都受益匪淺。
蘇進被徐英刺激,有了一些新想法。徐英更是又吃驚又感嘆。
蘇進什麼水平,他什麼水平?到了蘇進這個程度,仍然不驕不燥,完全沒有架子地向新手學習,他現在的水平,有什麼可驕傲的?
比起蘇進,他還差了十萬八千里呢!
連蘇進都沒有想到,這樣一席談話,竟然又把徐英背後翹起的小尾巴壓了下去——這兩天,聽說蘇進要用自己的報告內容,他可真不是一般的得意。現在,徐英的心再次沉澱下來,下定決心要以蘇進爲榜樣,不斷向前努力!
他的想法自然而然地體現在了表情上,蘇進感受到了。他笑了笑,拍拍徐英的肩膀,沒有說話。
蘇進調整完論文,把它發了出去,正是賴海給他的那個指定的郵箱。
正常學生,投完論文,心裡會特別忐忑,擔心能不能通過,什麼時候能得到迴音。
蘇進在這方面也是老江湖了,投完稿,他的心跟以前一樣平靜無波,好像什麼事情也不曾發生過一樣。
柳萱知道他做了什麼,小心在旁邊觀察了半天,卻什麼也看不出來。
接下來,蘇進繼續忙碌天工社團的事情。第二週週末需要修復的文物,需要先挑選出來,提前告知學生,讓他們查閱資料,撰寫計劃書。
在蘇進看來,動手修復,從來都是最後一步的事情。最重要的功夫,都需要花費在前期。只有謀定而後動,才能一擊必中!
匆匆忙忙中,這一週過得非常快,週末又來了。
這一週,文修專業那邊倒是沒再出什麼招。
這也很正常,就算是他們這種正規專業,在有段位的老師的指導下,想要修復一件文物,也需要花費半個月以上的時間。現在才一個星期,天工社團沒準兒還在想辦法找文物來修呢,現在就拿到積分?那怎麼可能?
不管怎麼說,三個月以後就見分曉了,到時候京師大學,就再沒什麼文物修復的社團了!
…………
週六早晨,蘇進照老樣子到了小樹林。
張萬生跟以前一樣,坐在樹根上,抽着煙等他。
他身邊還多了一個人,正是單一鳴。他坐在另一個樹根上,明顯有點不自在,屁股不時挪一下。
看見蘇進來了,張萬生站起身上,扔下菸頭。
從上個星期開始,蘇進就沒再“泡澡”了。
據張萬生說,他的筋骨基本上已經鬆活開了,再泡下去也沒什麼效果。接下來就需要持續不斷的練習,保持這種狀態,把筋骨鍛鍊得更柔韌、更靈活。
張萬生走到蘇進面前,二話不說就上手,伸手按向他胸口心臟的位置。
蘇進下意識地一側身,躲開了他的手。
但張萬生好像早有預料一樣,手掌如影隨形地跟了上來,仍然不離蘇進的胸口。
蘇進再次閃躲,張萬生的手掌再次跟隨。
就這樣,兩人竟然在小樹林裡閃避騰挪,交起手來!
當然,這也不算是真正的交手,從頭到尾,張萬生就一個動作——伸手去按。蘇進也只有一個動作,就是閃躲。
他時而上跳,時而下壓,時而側身,時而後躺。他想盡了一切辦法,張萬生的手卻始終不離他胸口一尺距離。
這一按一閃,就持續了十分鐘。蘇進的額角漸漸冒出汗來,表情極爲認真。
最後,他被張萬生逼進了一個死角,那是在兩棵樹之間,不管向左還是向右都要撞樹,完全閃不開了。
這時,蘇進突然一咬牙,手在樹上一搭,竟然嗤溜一聲竄了上去,站在了一根樹枝上。
張萬生有些意外,他收回頭,仰頭問道:“你是猴嗎?下來!”
蘇進這樣做完全是本能,他轉頭左右看了一眼,有些失笑,輕輕一縱身,從樹上跳了下來。
張萬生揹着手看他,點頭道:“不錯,能在我手下躲十分鐘,看來這一個多月,你還是挺有收穫的嘛。”
蘇進回想着剛纔的場面,有點心驚。
張萬生明顯未出全力,從頭到尾只有一個動作,但他卻已經絞盡了腦汁。
他的確很有進步,但在這方面,他離張萬生還遠着呢。也許這一輩子都不可能趕得上了……
不過這念頭在心裡只是一轉,蘇進就啞然失笑了。
他的本專業是文物修復,武藝武功什麼的,對他來說只有兩個作用,第一,強身健體;第二,基本自保。
這一個月來,他這兩方面都有極大的改善,全是拜張萬生所賜。
蘇進站直身體,恭恭敬敬地向張萬生行了個禮:“多謝老師。”
沒想到張萬生一側身,竟然躲開了他的行禮:“哼,你不是不拜師嗎?我沒你這個徒弟,也收不起!”
單一鳴在旁邊吐槽:“老師,小蘇人那是跟你客氣。他也叫我單老師呢,也打算拜我爲師?”
張萬生屈指一彈,單一鳴馬上一聲慘叫,抱着膝蓋跳了起來。
張萬生狠狠瞪自己的徒弟:“滾蛋,要你多話!”
這師徒倆……蘇進忍不住笑了。
張萬生轉過身來,向蘇進招了招手:“過來,我看看你現在的筋骨。”
其實他剛纔也是這個意思,蘇進也清楚。只是蘇進下意識閃躲之後,兩人就着這個事情,小小地交了一次手罷了。
蘇進走進去,張萬生手掌一翻,還是按上了他胸口的心臟部位。
蘇進的心跳強健而有力,帶動着鮮血,在血管裡不斷奔騰。
這是一顆年輕的心臟,鍛鍊過後,變得更有力量了。
然後,張萬生的手掌順着上了他的肩膀,接着捏捏拍拍,從肩膀到胳膊到腰腹到腿腳,一一按捏了一遍。
蘇進一開始還有點不自在,但沒一會兒他就感覺到,張萬生所有按捏的地方,全部都是他鍛鍊以及發力的重點部位。
他若有所悟,暗暗把這些部位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張萬生退後一步,滿意地點頭:“不錯,比我預想的情況還好,你的確很努力。”
蘇進又是一禮:“多謝老師。”
張萬生擺了擺手:“戰五禽這套武技,我該教給你的已經全部都教了。從明天開始,你早上就不用過來了。”
蘇進想說什麼,還沒來得及出手,已經被張萬生先擺手打斷:“當然,任何學習都是沒有止境的,你現在只是學完,要真正把它化爲己用,揉進自己的骨血裡,還得很長一段時間。總之,你自己努力加油吧。”
蘇進斂了笑容,認真地聽着。他知道,跟張萬生短暫的師徒緣份就到這裡爲止了,張萬生的意思是,該教的他都已經教完了,以後蘇進學得怎麼樣,練得怎麼樣,跟他都沒有關係。
不過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無論哪門哪行,都是這樣,武技修行自然也是如此。
蘇進認真點頭,道:“是。”
張萬生眯着眼睛打量了他一下,非常滿意。他向單一鳴招了招手道:“聽說你們社團每個週末都要去修東西?”
蘇進點頭。
張萬生輕鬆地說:“行,這周帶上我們師徒兩個,怎麼樣?”
他用的是詢問的語氣,但話裡的意思不容置疑,明顯就是在表示:你不帶也得帶!
但蘇進怎麼可能拒絕?單一鳴是七段,不說他在文安組的地位,光是自身的本事,就夠學生們學的了……甚至有時候連他也會有些啓發。
而單一鳴的師父張萬生,他的實力可不止只是在武技之上。
他的想法做法也許都有點傳統,但在傳統修復方面,他同樣給了蘇進“深不可測”的感覺。
這樣兩個人主動要去南鑼鼓巷,看學生們工作?
蘇進笑了起來,拱手道:“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