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學生,開學了一個禮拜還沒有到學校,總是會令老師或者同學不滿的。
但京師大學校方卻一點這種感覺也沒有。
新學期開學,蘇進一個星期沒有到學校來上課,甚至連報到都沒來,京師大學校方,卻只感到了驚奇。
錢校長放下電話,搖頭感嘆:“這個小蘇,實在太厲害了。一個星期沒來,我給你算算幾個單位給我打過電話了。文安組、平天機械、南鑼鼓巷改建組、帝都第三醫院、國家審計局——前面幾個還好說,最後這個是怎麼回事啊?”
秦助理平淡地道:“學生的社會活動能力強,這不是好事嗎。”
錢校長感嘆道:“好事當然是好事,就只希望,他能繼續這樣子走下去。要走得穩啊。”
秦助理的腦海中浮現出蘇進堅定而平和的眼神,向來冷冰冰的臉上突然也露出了一絲笑意,道:“他走得有多穩,您還不知道嗎?”
錢校長也回憶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揮手道:“得,算我白說!”
他們在這裡說話的時候,已經是京師大學開學的第七天——蘇進得到南鑼鼓巷改建方案之後的第四天。
蘇進用兩天時間研究完了駱恆帶過來的全部方案,又用了兩天時間,填補修改其中有問題的地方……
當然,這樣一份方案,也是有問題的,而且問題還不小。
而這個問題,同樣是這個世界原本情勢的一個延續。
傳統修復師們還是有本事的,建築學家以及城市改造專家能力也非常強,但是兩者之間的磨合,卻做得非常差。
修復師們不懂現代科學,建築學家們也不懂傳統的那一套,對歷史更是一知半解。
雖然在文安組的強行要求下,他們盡力磨合溝通,融合雙方的意見,但總體來說,中間仍然出現了大量漏洞,有些地方甚至讓人啼笑皆非,有點荒謬的感覺。
而這一點,正是蘇進最擅長的部分了。
他本來就是從一個修復學科有序發展,正常向前推進的世界來的。在那個世界裡,這方面的內容經過了幾十年的細緻磨合,大部分都已經融爲了一體。而他自己,歷史系科班出身,又曾經和無數傳統修復師一起工作過、學習過,學到了很多相關的“秘門”知識。從一開始,他就融合了這兩方面的知識,現在也站在不偏不倚的持中道路上。
在他眼裡,這些漏洞就像路上的坑,再明白不過。而他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坑一個個填起來,儘可能地讓兩個世界彌合在一起,從而體現在南鑼鼓巷這樣一個整體的項目上。
他看了兩天的方案,又用了兩天的時間來填坑。
這中間,包括天工社團的學生們在內,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幫得上忙。這些學生雖然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但畢竟接觸這個行業的事情太短了,還遠沒有到達這麼深入的境地。
這些事情,只有蘇進自己能做!
又是兩天的不眠不休。
這兩天,他幾乎絞盡腦汁,拿出了從前世到今生所有學習的內容。
大部分時候,他的目光都凝注在屏幕上,偶爾專注地看着自己寫的內容,偶爾翻看一下駱恆拿過來的大量資料。
他並不是一直都坐在那裡的。有時候,他也會站起來,四處走一走,甚至還會離開承恩公府的工作地點,到南鑼鼓巷和周邊的地方去轉一轉。
與平常不一樣的時候,這種時候,他基本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與別人交流,好像他的世界裡,只存在了他自己,和他周圍的這個世界。
他的目光時常深遠,望向遠方時的表情,好像透過時空,看見了另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這個時候,別說京師大學,這時候就連外面正在忙碌的承恩公府改建,也不能映入他的眼中,在他心裡激起半點波瀾。
方勁鬆看出了這一點。這兩天,他把所有的事情全部接手了過去,沒讓任何事情過來打擾蘇進。他給蘇進,留出了一個完全安靜而獨立的空間。
天工社團的其他學生雖然個性各異,但也意外地接受了方勁鬆的安排,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令人意外的是,其餘人也好像知道蘇進在做什麼一樣,連打電話過來的也沒幾個。
因此,蘇進全身心地沉浸在了工作裡。
南鑼鼓巷改建是一個大型的、綜合性的工作,涉及到方方面面,內容極其廣泛。
即使在蘇進上個世界裡,要完成這樣一項工作,他也要出盡全力才行,更何況是在現在。
上個世界,這樣的工作通常都是一整個團隊通力合作完成的,現在在這裡,從某個角度來說,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於是,這幾天時間,對他來說也算是一次考驗,一次挑戰,更是一次深入的自我研究與學習。
在文物修復方面,蘇進從來不怕任何挑戰,他甚至樂於其中。
任何一個人從旁邊經過,看見他的表情,看着他閃亮的眼睛,都會發自內心地感受到他的快樂。
“文物修復,真是一個快樂的事情啊。”
嶽明坐在檐頭,眺望着下方——蘇進剛剛從這裡經過,在一棵桃樹下面站了一會兒。這棵桃樹明顯比它的同伴們性子更急,剛剛年過,就已經打起了花骨朵,顯然再過不久就要開花了。
蘇進站在這棵桃樹下面,發了好一會兒呆。他好像在看着它,又好像透過它,看到了另處。而從始至終的,他的脣邊始終帶着一絲笑意,好像春天提前來到了一樣。
嶽明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這樣地感慨了一句。
魏慶坐在他不遠處,正用手細細撫摸着檐頭的一個走獸。聽見嶽明的話,他回頭看了一眼,肯定地說:“當然了,我只要像這樣摸着文物,就覺得很高興了!”
嶽明由衷地笑了出來,重重地點頭道:“嗯!”
兩天後,光標在電腦上閃動,蘇進眼睛半閉,把剛纔拉出來的框架從頭到尾地回顧了一遍,終於放下鼠標,伸了個懶腰,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兩天時間,他把文安組的方案從頭到尾地梳理了一遍,相當於重建了一遍整體框架。
這樣,原本有些割裂的兩個部分重新彌合了起來,形成了一個整體。
現在,它纔是一份真正的“方案”。蘇進有信心,只要能照着它原樣完成,這條南鑼鼓巷,以及周邊的八條衚衕,就能舊貌換新顏,徹底變個模樣!
最關鍵的是,它完全可以形成一個模板,成爲類似這樣的古街道改建的榜樣。
雖然每條街道的情況都不一樣,但照着這樣模板,如何收集資料,如何整理預算,如何將傳統文化與現代生活需要相結合……就有了一條清晰、可實現的道路了!
能完成這樣一項工作,蘇進自己的心裡也有些激動。
最關鍵的是,做完這個方案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能力又有了一些提升……卡了很久的那個瓶頸,終於鬆動了一點,讓他又有了全新的向上的空間了!
蘇進心情非常好,他拿起電話,正準備打給駱恆——他重構的只是框架,還有很多細節工作,手機鈴聲先一步響了起來。
蘇進看見上面閃動的名字,揚了揚眉,有些意外。
他這才意識到,這幾天,周離一直沒給他打過電話。
之前剛到帝都,他就急着要帶他回去家裡做客的,結果醫院的事情結束之後,周離除了一個電話之外,就再也沒有了聯繫。
有什麼事情拖住了嗎?
蘇進接起電話,打了聲招呼。
周離跟平時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他簡短地跟蘇進打了聲招呼,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現在有時間嗎?”
蘇進卻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隱藏得極深的一絲疲倦,他頓了頓,問道:“你最近有事在忙?”
周離輕吐了口氣,並不意外他能聽出來。他道:“如果你有時間的話,就去我家坐坐吧,老爺子催過好幾遍了,剛剛又打電話過來。這件事情……我們當面聊。”
周離向來雷厲風行,掛上電話沒多久,車就開到了承恩公府門口。
蘇進從這段時間工作的地方出來,想了想,把自己的工作成果也拷進u盤裡,帶上了。
周離沒有帶司機,是自己開車過來的。他仍然穿着便服,蘇進卻敏感地感覺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了一股消之不去的血腥之氣,好像不久之前,他才從生死之地出來一樣。
很明顯,有這種感覺的不止他一個。這時候,周圍正好有一條黃狗跑過來,經過周離身邊時,它突然壓低了身體,夾着尾巴,以更快的速度溜掉了。
蘇進看了那條黃狗一眼,鎮定自若地說:“現在出發,不需要帶什麼嗎?”
周離簡單利落地道:“帶上你的人就可以了。”
這時,又一個人從副駕駛座探頭出來,跟蘇進打了聲招呼。
蘇進突然莫名的就輕鬆多了,他笑了起來,問道:“修之,你也去?”
談修之走下車,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道:“老爺子有令,不得不去啊。”
然後,他跟蘇進一起坐到了後座上,對周離揮手道:“司機,開車開車!”
周離做了一個威脅的手勢,還是拉開駕駛室的門,坐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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