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綠袍官員見黑衣人紛紛倒地,臉上滿是錯愕的表情,手底下也停了下來。林主事趁機從他手裡逃脫,踉踉蹌蹌地跑到不遠處的院牆邊喘着粗氣。
錢進瞥了那名綠袍官員一眼,淡然說道:“那誰……你的同夥都已經掛了,現在該我們說道說道了。”
綠袍官員冷笑一聲從地上起來,說道:“錢侍講,大家同朝爲官,沒必要趕盡殺絕吧?”
“殺你?”錢進走近那名綠袍官員,微笑着說道:“我怎麼捨得呢?不僅不殺你,嗯……還要好酒好肉的招待。”
綠袍官員臉上露出狐疑之色。不過,他既然落在錢進手上,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趁錢進不防備,他疾步向一名倒地的黑衣人跑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柄柳葉刀便要自行了斷。
錢進早已瞅見他動作,手上繡春刀一揮,那綠袍官員握住刀柄的手便斷了半截,頓時血流如注。錢進搖搖頭,對李斌說道:“這刀不夠鋒利,等我回了觀海城送你一柄好刀。”
李斌連忙謝道:“那敢情好,下官先行謝過。”
錢進點了點頭,又衝一旁露出豔羨神情的牟青說道:“放心,也少不了你牟旗使的。不過,你先把這兩人給我看好了,一定要給我留活口。”
李斌和牟青當即便把林主事兩人給綁起來,押到了旁邊一處雜物房,順便給綠袍官員的斷手包紮了一下,完了還給他嘴裡塞了條破布,以防止他咬舌自盡。
“牟旗使,勞煩你在這裡看着他二人,我和李旗使給你家洪千戶開門去。記住了,這兩人可都是搖錢樹,千萬不能出差錯。”
牟青拍了拍胸脯:“錢侍講您就放一百個心吧,這事兒我拿手。”
錢進笑着拍了拍他肩膀,便領着李斌朝前院趕去。
一路上,隨處可見奔走的丫鬟小廝。看他們神色慌張,想必是林主事這顆大樹倒了,他們這些樹上棲息的鳥兒也要忙着各處尋找活路。
林主事苦心經營幾十年,家中自然少不了些值錢物品。這些家僕也有趁亂打劫的,將一些平日裡早已留心的貴重物品悄悄順走。果真應了那句“樹倒猢猻散”的古語。
等他二人趕到大門口的時候,洪門達已經領着錦衣衛砸門。李斌見狀便上前將大門口堆疊的木桌子等物移開,緊接着又拉開大門上的門栓。只聽咣的一聲,大門被撞開,錦衣衛們如開閘的水一般涌進來。
洪門達也跟着錦衣衛進了前院,見到錢進便問道:“老弟,這裡可還順利?”
錢進點頭對洪門達說道:“洪兄,開始幹活吧。記住,咱們是爲求財而來,切記不要造殺孽。”
陳國每次抄家大案都是人頭滾滾,說白了就是皇權藉此震懾天下的手段。錢進作爲一個現代人,骨子裡始終堅持一個道理:那就是“禍不及家人”。雖然眼下他還不能改變傳統,但只要是他主持的抄家案,能不死人就儘量不死人。
洪門達這幾年難得出來行動一次,本想借着這個機會讓兒郎們出來見見血歷練一下。見錢進不讓殺人,他眉頭皺了一下,也不好說的什麼,畢竟沒有錢進他也分不到這麼好的差事。
開工,幹活。
當下便有錦衣衛分成幾列往院中各處奔去,手中繡春刀都已出鞘。
抄家第一個任務就是要把犯事者家中的人員控制好,一來防止有心之人順手牽羊,二來也怕有干係的人趁亂逃走。錦衣衛對此道很精通,不出一刻鐘便將院中的家眷、奴僕全都歸攏好,分成幾列站在前院,接着又將所有的人員造冊。
經查驗,林主事共有妻妾五名,兒子三名,女兒一名。另有管事及家僕一百多人。想不到這林主事一個正六品的官員,居然能養活這麼一大家子人口,若無別的進項是斷然做不到的。
錢進對此行越發充滿信心起來。他在院子前面站定,掏出聖旨大聲宣讀,一來是震懾林府之人,二來也是要證明自己和錦衣衛來抄家的合法性。
宣讀聖旨之後,他又朗聲說道:“林府之人聽好了,陛下乃千古明君,不忍濫殺無辜,爾等只要將林主事窩藏贓銀的地點上報,就可各回各家。本官乃新科狀元錢進,官拜天子侍講、翰林院編修。只要你們聽話,本官願以項上人頭擔保各位的周全。”
院子裡的衆人現在還是驚弓之鳥,有膽大的聽得錢進願意保他們,便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自古以來,這被抄家的不論尊卑都沒什麼好下場。就算能逃過殺頭之罪,男的也多半要被充軍,女的則爲奴爲婢,更有被販賣成官妓的,當真是悽慘無比。錢進的做法,衆人是聞所未聞。
洪門達也是皺着眉頭問道:“錢老弟,這隻怕有些不妥吧。若是把這些人口都販賣出去,也是一筆不少的收入呢。”
“放心,陛下那裡若是問起自然有我。本官今日是來罰款的,不是來殺人的。”錢進老神在在的說道。
“罰款?”洪門達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有些不明所以。
錢進也不想多解釋。罰款是他自己想出來的辦法。陳國喜歡用重典,動不動就殺人,雖然能夠起到足夠的震懾效果。可如果整個陳國的官僚系統都貪腐,那把人全殺了就沒人做事了。
罰款就不一樣了。你不是喜歡斂財嗎?行,你就慢慢的攢吧。等魚肥了,咱再來個一網收,讓你幾十年的努力功虧一簣。
且不說這個,眼下錦衣衛正將林府的人一一喚來詢問。兩刻鐘後,有錦衣衛將盤查結果上報給洪門達。這裡的人都不清楚林主事窩藏贓銀的地點,連他幾個妻妾和兒女也不知道。看來,這林主事行事倒是十分小心。
錢進不由得皺眉。今日他好不容易纔說動陛下,若是無功而返,那他就成了一個大笑話了,到時候皇帝那裡也不好跟太后交代的。
他心思轉動,決定親自去問林主事,於是朝洪門達打了個眼色。後者會意,便囑咐錦衣衛看好院子裡的人,自己則領着李斌等人跟上。
重新回到後花園那間雜物房後,錢進與洪門達將林主事單獨提到一間雜房審問。
關好門,他開門見山的說道:“林主事,本來我與你是近日無怨往日無仇的,無非是你賣官成癮得罪了我一個朋友,這口氣若不撒出來我錢進也沒法在京都這地面上混。你放心,只要你把贓銀都交出來,咱們就揭過這一段;若是你不識時務,陛下可是金口說過要嚴懲不貸的,到時候……可怪不得我心狠手辣。”
林主事雖然怕死,但不代表他蠢,光憑錢進三眼兩語就想讓他相信那也是小看了他。他張了張嘴,愣是憋了好久才沙啞着聲音說道:“我……要見了我……兒子再說。”顯然,先前他的聲帶已被綠袍官員勒得受了傷,
錢進與洪門達商量了一下,決定還是讓他見一見兒子。大概過了半炷香的時間,林主事的三個兒子被兵士領着來到了雜物房。那三人大的三十多歲,小的十多歲,見到他老爹後都是泣不成聲。
林主事也是心有悲慼。聽着三個兒子斷斷續續地將前院發生的事道來,又聽說錢進不準備追究家眷,他稍微放了心,於是斷斷續續地交代了些後事。完了之後,他將自己三個兒子都趕出了雜物房。
現在雜物房只剩下錢進、洪門達和林主事三人。
只見林主事對着錢進撲通跪下,說道:“錢侍講讀聖人書,想必……是不會誆騙我這落魄之人的。藏銀的地點……告訴你也無妨,只希望錢侍講信守承諾。”
“林主事放心便是,我錢進說過的話那可是一口唾沫一個釘的。再說了,接下來還得多多仰仗林主事了……”
林主事也是官場上的老油條,知道錢進等下還要利用自己多拉些同僚下水。可眼下他自己都是砧板上的肉,哪裡還管得了別人。他猶豫了片刻,最後指着窗外說道:“銀子就在那……老槐樹底下。”
“什麼?”錢進聽了有些哭笑不得。
怪不得林主事選了老槐樹作爲了結自己性命的地方,估計他是希望自己死後也能每天看着這些財富,即便做了鬼也不冤。
洪門達當即便出門吩咐兒郎們幹活。不多久,十個裝滿了金條的木箱子被挖了出來,大概值個三十多萬兩。錢進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畢竟林主事也只是個正六品的官,能撈這麼多也算不錯了。
接下來,錢進的目標轉移到那名綠袍官員身上。
問過林主事之後才知道,這名官員姓蔡,是吏部功選司的主事,主司官員考覈升遷之事,也是王尚書和柳侍郎的親信。陳國官員有好幾萬,每年往吏部的孝敬不少,因此這姓蔡的家底也很豐厚。
錢進不做多想,當即便依葫蘆畫瓢,與洪門達一同把蔡主事的家給抄了,得贓銀六十多萬兩。
望着那堆成小山的金銀,錢進心生感嘆:怪不得陳國人人都想做官,原來這些做官的油水都這麼豐厚,自己開了兩間作坊,累死累活的才賺了大幾千兩銀子。既然你們這麼有錢,那就怪不得我了,乖乖接受罰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