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車上,我依然是心有餘悸。那件事兒已經過去兩個小時了,但是黃巢那空洞的眼神一直縈繞在我心頭根本甩不開。
老易顯然也沒緩過勁兒來,我看他點菸的手直哆嗦。我倆現在實在是太緊張了,所以便躲在火車的吸菸室抽菸。
“老崔,你說咱把他一個人丟在那地方,合適嗎?”
“怎麼不合適,他可是殺了人了,我估摸着這會兒警察應該已經照上門兒了。這事兒咱倆要是在場的話肯定逃脫不了干係,估計怎麼着也得被抓進去待幾天。”
“唉,這事兒擱誰身上誰都受不了。咱們回來的時候,他還計劃着要好好的陪她女兒呢,這可倒好直接被人大卸八塊了。”
我擺了擺手,說道“你快別提這個事兒了,我現在這心裡本來就七上八下的,你再這麼說下去我可受不了了。”
“唉……可是個可憐人啊。”
我搖了搖頭,苦笑道“正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你想想金巫教是個什麼地方,這金巫教殺人放火,類似於這樣的缺德事可沒少幹吧。那黃巢竟然是這金巫教的頭目,就算他沒直接幹過壞事兒,但是金巫教乾的壞事不得經過他的同意呢。這風水輪流轉,你做壞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
“你說得倒也有些道理。算了算了,這事兒跟咱沒什麼關係,咱們也就別操那份兒心了。對了我突然想起件事兒來,咱現在要回龍城了,要不要給小樓那邊打個電話啊。”
老易不提這事兒我還真給忘了,我本來想着說等去了龍城再說的,可是就算從現在算起,等到了龍城也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我已經給王夢琪發了信息報平安了,他肯定會給我回電話的,這要是打不通我的電話還不得罵死我啊。
我熄滅了手中的菸蒂,從口袋裡拿出了手機,我剛剛開機沒多大功夫王夢琪的電話可就來了。與此同時,老易口袋裡的手機也響了。不用問了,那電話肯定是林雪打來的。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好要捱罵的準備。當我“喂”字剛剛出口,我便聽到電話那邊王夢琪的啜泣的聲音了。王夢琪這一哭我便徹底慌了,也許是女人的哭泣聲和她們的眼淚又特殊的魔力吧,他們這一哭我便瞬間沒了着落。
“你還知道接電話啊,我以爲你死了呢?”
我輕輕地咳了一聲,笑道“夢琪,我這不是纔回來嘛,我這兒剛剛有信號就給你發了信息,這不是……”
“崔哥……我想你了……你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說實話,當王夢琪這丫頭帶着哭腔說她想我的時候,我心裡真的是美滋滋的。不管你做什麼,身後總有一個人時刻惦念着你,那種感覺真的是特別的幸福。
聽着王夢琪的聲音,我的眼淚也下來了。不過我這邊不敢漏出哭腔,然後衝着電話笑道“這麼多天沒有聯繫了,我也特別想你啊。你再等幾天吧,我馬上就回龍城了,等我在龍城辦完事兒後就回去找你,好不好。”
我正在這邊安慰着王夢琪,老易那邊則臉色突然驟變。他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低聲道“不好了,先生出事兒了。”
“什麼情況?”
“剛纔茅山的玄嗔道長給我打來電話,說老先生故去了。”
“故去了,怎麼可能?老先生現在在哪?”
“先生的屍身現在還在茅山,他就是拿老先生的手機給我打的電話,說是給你打電話聯繫不上你。”
“老先生怎麼會突然去茅山?”
老易搖了搖頭,說道“這個我就不知道了,玄嗔道長也沒有同我說。他只是問咱們這幾天能趕過去嗎,如果能趕過去的話還能讓咱們見到老先生最後一面。”
“先生……什麼時候的事兒?”
“一個禮拜前,應該就是我們剛剛下墓的那會兒。”
老先生的突然故去對於我們來說是一個極其不幸的消息,老先生對於我和老易都是有知遇之恩的。想當年如果不是老先生,恐怕我連回家的車票都湊不齊了,更別提以後的事兒了。
三天的時間,在火車上度過的這三天時間,我和老易的心裡都不好過。這三天的時間我們幾乎都沒怎麼吃東西也沒怎麼聊天,除了睡覺就是發呆。
自從老先生上次病重以後,老先生的身體便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從那時起我便預感着這一天快要到了,雖然我之前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這件事實際發生在我身上的時候,我心裡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難以接受。
回到龍城後,我和老易便心照不宣地向老先生的紙紮店那裡狂奔而去。當我們跑過去的時候,發現老先生的紙紮店已經關門歇業了。於是我們便趕緊跑到了後門,卻發現後門也鎖了。好在老易身上有老先生店門的鑰匙,當我們打開後門走進去的時候發現這店裡是一片的冷清。
雖然冷清但是很乾淨,就連垃圾桶裡面的東西也都倒乾淨了。老先生是一個愛乾淨的人,顯然這是他在臨走之前打掃過的。
我坐在屋裡的太師椅上,身旁的四方桌上照例擺着兩個茶杯。不過這茶杯裡卻沒有茶了,只剩下冰涼的杯子了。
茶壺也是空的,茶壺下面的炭火也已經熄滅了。我和老易打量着屋內的一切,屋裡所有的東西都沒什麼變化,要說唯一的變化就是沒了老先生。
老易從一旁的餐桌上拿起一個信封兒,這個信封不大,裡面裝着一張白紙。這信封兒應該是老先生留給我們的,這裡面應該就是老先生對我們兩個的囑託。
打開信封兒便看到老先生蒼勁有力的筆體出現在了我的面前。
“兩個孩子,當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了。我這一輩子沒經歷過什麼大風大浪也沒經歷過什麼波瀾壯闊的事兒,所以我這一輩子也就沒有留下什麼,唯一能給你們留下的就是這個破舊的店面了。
五弊三缺,我這一輩子是註定孤獨,年輕的時候倒也沒覺得什麼,後來年紀大了才真正感覺到了孤獨。沒想到後來遇到你們兩個,你們兩個都是好孩子都有出息,這幾年來都是你們兩個孩子在照顧我,我真是打心眼裡謝謝你們。”
“你們兩個也別怪我不辭而別,年紀大了受不了那個離別時候的麻煩。我是從茅山出來的,所以我最後的歸宿也應該是茅山後面的蒼竹林。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所以你們也不必自責,生老病死都是每個人所必須要經歷的過程,誰都不會例外。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要學會面對各種各樣的麻煩,我是解脫了脫掉了這身皮囊也就卸掉了肩上的擔子,所以你們應該爲我高興纔對。再見了,我的兩個孩子。”
讀完先生留給我們的信,我只覺得自己的眼睛溼漉漉的。老易的眼眶也是紅紅的,我們兩個人分坐在兩張太師椅上,久久沒有說話。
我扭頭看着架子上放着的那塊老先生用來擦拭觀音像的抹布,而在那抹布旁的觀音像竟然躺在了木架上。觀音緊挨着雙眼,眼角反射出來的亮光就好像一滴淚珠。
在店裡待了一個小時,我們便需要繼續出發了。重新鎖好店門,我和老易便打車來到了錢木頭的棺材鋪門口。
棺材鋪已經關門三個禮拜了,這三個禮拜過去了那地下的室的門口卻依舊很乾淨。那按摩店的店門緊閉好像並沒有什麼生意,我從包裡拿出了那塊沾血的毛巾,遲疑了一會但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當我拿着毛巾走進去的時候,店裡空無一人,只有那個女人躺在椅子上敷着面膜。我們進來後她並沒有睜開眼,只是衝我們擺了擺手,說道“這幾天不開業,走吧走吧。”
我和老易對視了一眼,輕輕地咳了一聲,說道“內個,我是來……”
“我說過,今天不開業老孃今天心情不好,別逼老孃罵人啊。”
“我……”
那女人突然從椅子上竄了起來,她臉上的面膜便掉了一半耷拉在臉上。他指着我剛準備要罵,看到是我找她頓時便換了一副模樣。
“是你啊,我說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呢。老錢呢,這死鬼怎麼沒來啊,他不是跟你們一起出去了嗎?”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手,低聲道“錢木頭他……”
“他是直接回他那個破店裡去了吧,他內個破店陰森森的誰稀罕去啊。娘媽的你和破落戶,回來都不趕緊來找老孃,我找他去。”
說罷,她便邁步向門口走去。就在她剛剛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突然愣住了。
“他的鑰匙不是在我這兒嘛,他……他怎麼進去的……”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錢木頭沒有回來,他……他出事兒了。“
當我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突然轉過頭來吼道“他……他出什麼事兒了?”
“唉……礦裡出事兒了,所以他就沒有回來。這是我在他屍體上拿下來的,這塊毛巾他一直都掛在脖子上,沒有摘下來過。”說着,我便將手裡的那塊沾了血的毛巾遞了上去。
她結過毛巾的手直在我面前不停的抖,她緊緊地握着那塊毛巾,眼角的淚水便不由得滴了下來。眼淚滴在了毛巾上,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懷裡抱着那塊毛巾痛哭起來。
“老錢……你真他媽是個廢物啊……你說好要回來的……你說好要賺錢回來娶我的……你個騙子……你這次又騙了我……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