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紀的大心電者,即便是王級別神機的駕駛天官,大多也會佩槍以應對各種突發狀況。
但木島美雄不配槍,實際上,她也不太會使用槍械,槍法很爛。在熱武器氾濫的灰色地帶,這類人被稱作sans-firearms(無槍支漢)。在熱兵器氾濫的灰色世界,敢於不攜帶槍支活動的人,一定有兩把刷子,這是老江湖們的共識。
可木島美雄此刻卻無比懊惱,她現在正被一把自改手槍逼得毫無辦法。
海棠是武術家之鄉,也最盛產剋制武術家的飛虎彈。這種霰彈根本不必瞄準,打出去扇形鋼珠就大概率能對近身的武術家造成殺傷,是木島美雄最討厭的槍械設計。
谷劍秋的心理素質同樣遠超木島的預計,木島幾次空中變向企圖恐嚇對方在有效殺傷距離外開槍,但都沒有得逞。而木島一旦按捺不住殺入難以躲避飛虎彈的距離,谷劍秋總能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開槍,這一點說起來容易,不經過專業的訓練是很難做到的,剛纔炸彈連投更是非常困難的專業戰術動作。要求在幾秒的引火時間內協調三枚炸彈的投擲角度和爆炸時刻,許多大國的正規軍都做不到。
海棠的新六校,已經能培養出這種學生了麼?
連翻受到重創的木島美雄的動作也不似最初那樣凌厲,她的雙腿在高速移動中止不住的顫抖,心電不受控制的情況越發嚴重。
放射性彩虹鹽的污染效果正在發酵……
隨着時間的流逝,木島美雄越發困惑和焦躁。
終於,木島停住了腳步不再進攻,她死死盯了谷劍秋一眼,然後轉身就跑。谷劍秋並不意外,立刻追了上去。
雙方的距離越來越近,在拐角的視野盲區,木島美雄忽然踩着一面石灰牆高高躍起,整個人在空中加速折返,塗着指甲油的飛腳勢大力沉,迎接木島的依舊是一記早有預料的槍聲。
這一次正面擊中,數十枚鋼珠幾乎全部傾瀉在木島美雄的身上!
谷劍秋一個翻滾再次拉開距離,儘量平復自己粗重的呼吸。
木島在地上滾成了血葫蘆,終於一動不動。
“……”
一分鐘過去了,感覺恢復了一些體力的谷劍秋往前走了半步,然後槍口對準木島的腦袋。
木島突然飛身而起,奪路而逃。
谷劍秋也立即跟上。
木島美雄能感受到對方的心電如同跗骨之蛆,正牢牢鎖定在自己身上,雙方時刻保持着一個自己無法反擊的距離。
沉靜,老練,不急不緩。
嗤~
白煙不受控制地從她的耳鼻喉嚨往外冒,木島美雄的瞳孔不知何時開始有些渙散,她捂住滾燙的胸口,眼前已經出現了幻覺,印象中那個身上傷口深可見骨,卻依舊英姿勃發的強壯男人似乎猶在眼前。
忽然,男人的神色開始變得平靜,他的手掌穿胸而入,一把攥住自己的心臟,緩慢堅決地肆意揉搓,正居高臨下的俯視自己。
“憎らしい”(可惡……)
木島美雄的臉上露出病態的紅暈。
還有最後一發子彈。木島美雄已經快油盡燈枯,只要讓她疲於奔命,無論是彩虹鹽的污染,還是應激熔爐的超高溫,都足夠要了她的命,唯一要忌憚的就是她狗急跳牆。她可能還有最後一搏的爆發力。
谷劍秋汗水涔涔,精神高度集中。
要保持高專注的心電鎖定並拉鋸奔跑,這對只有十四點心電的谷劍秋來說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可隨着時間推移,他的體力消耗似乎突破了某種極點,陷入了運動中所謂的第二呼吸狀態,整個人反而輕鬆下來,連一直牢固的心障都開始鬆動,谷劍秋甚至明顯感覺到心障後面澎湃如洪水的心電韻律,那種韻律如此陌生,他前所未見,似乎是……變異心電?
深夜的街道萬籟俱寂,忽然,前方路口的一道心電被兩人先後察覺。
谷劍秋瞬間洞悉了這道熟悉的心電的主人。
樂梅?她沒死?
谷劍秋心中一鬆。
傅樂梅提着虎頭棍立在街頭,身形有些蕭索,原本她沿着木島美雄的血腳印一路,不知不覺走出去好遠,心裡才逐漸冷靜下來。
邱勝濤師叔是韋陀真傳,連他也不是那個金菊女人的對手,對方逃出了武館街,就算自己真的追上去,沒有幫手,也只是白白送死而已。
她正被巨大的無力感折磨,一道身影突然進入了她的視野。木島美雄臉上的汗水蜿蜒如小蛇,在她沾滿黑灰的臉上留下一道道痕跡,傅樂梅幾乎認不出來。但熟悉的血腥心電立即點燃了她心中的憤怒,幾乎是下意識掄起手中長棍砸了上去。
木島美雄的六竅再次噴薄出高溫蒸汽,心電高漲起來,粘稠的殺意涌向四面八方。她伸出雙臂織出一隻金色蛛花,架住勢大力沉的齊眉棍,鋒利的金線居然陷入鋼鐵所制的虎頭棍尖中,兩人同時一個鷂子翻身,齊眉棍的虎頭應聲碎裂成幾段。
傅樂梅不禁大驚失色。
木島手中金線一散,甩掉卡在上面的廢鐵,她把金絲織成一條短鞭,雙目通紅地欺身上前,換作以前,傅樂梅長棍被毀,再被濃烈的殺意懾住,只怕一個回合就要被殺,但她和谷劍秋拆架多日,身體養成了下意識的“武商”。
但見生死關頭,她一個鶴跳起落,兩道血花還是在傅樂梅的臉上綻開,她的腳尖也踢在了木島下巴上,傅樂梅只是想拉開距離,不想木島美雄居然被她這一腳踢飛了出去,雙手撐地好一會兒,最後還是沒能站起來。
傅樂梅一手捂住自己鮮血橫流的臉,不敢置信地看着木島美雄。
木島身上的煙霧從毛孔中不斷涌出,她半跪在地上晃了晃腦袋,背後響起了男人的腳步聲。木島轉過頭,目光復雜地盯着谷劍秋。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你,關於我哥哥的死。”
谷劍秋的槍口指向了她。
“我是最後一個了。”
煙霧幾乎把木島美雄籠罩,她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恭喜你,劍秋君。”
劇烈的火焰從她身體各處爆發出來,這些火焰呈現超高溫的青色,火苗足有兩米多高,逼得谷劍秋不停後退。
良久,兇猛的火焰散盡,除了幾塊的焦炭,只有一卷金線埋在灰燼裡。
真的是最後一個麼?
谷劍秋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