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濤魚人的部族聯盟在近百年來最偉大的領袖(當然是自稱的),正在臥薪嚐膽的魚人版勾踐(雖然他不知道勾踐是誰,但大概就是這個意思),魚人們的至高統帥(至少法理上是這樣),魚人的偉大主宰——深海之母布莉杜普的忠實僕人(雖然這尊神已經陷入長眠也就是掛了,但上神保佑,就算是再不着調的二流神也有虔信徒的),當代的魚人王夏奎,現在正端坐在一個大轎子上,高高在上地掃視四周簇擁着自己的軍隊。
和一般的魚人比起來,夏奎顯得有些肥胖,臃腫膨脹的腮幫子,圓滾滾的肚子,就連鰭和蹼上感覺都比其他魚人多了一層油,看上去倒像是食材的極品。當然了,要擡動這樣一頭肥魚可確實不容易,他的轎伕是八個身強力壯,體型已經幾乎可以與普通人類相提並論的紅鱗魚人。
這些原本生活在淺海和島嶼中的兩棲動物並沒有騎乘技能,至少他們並沒有馴服陸地野生動物的能力。於是,就算是寇濤魚人中的“貴族”,那些天賦施法者和覺醒了智能的少量個體,在行軍打仗的時候也都必須要靠着自己那雙長着蹼的腳老老實實地步行。當然,除了他們的魚王以外……
夏奎覺得,身爲魚人領袖的自己日理萬機,就算是在行軍中也是需要保持充足的休息,如此方纔能夠保持充足的指揮和帶領大軍作戰。他覺得轎子是個好東西。便將其移植了過來,雖然沒有騎着高頭大馬或速行龍時那樣的威風凜凜,但的確是很舒適的。
當然。與其說是轎子,說白了也就是一張躺椅外加兩根竹竿,看上去其實簡陋得近乎於原始。不過,魚人們好歹知道在那張用藤蔓變成的椅子上鋪上了厚厚藻墊子,柔軟而溼潤,非常符合魚人們的舒適標準。更重要的時候,坐在這樣的椅子上。夏奎的視線並不會受到影響,能夠觀察到周圍軍隊的行軍情況。
大老闆坐轎子。其他人當然也就只有走路了。否則還能怎麼着?你區區一個下級部落的酋長還想要享受和大王一樣的待遇的嗎?難道是想造反不成嗎?
聽起來真*絲……但寇濤魚人其實也不是永遠都這麼*絲。據說,當寇濤魚人們還在遠古的海洋中棲息的時候,他們據說是可以馴服和騎乘一些又大隻又強悍的海洋生物的,比如鯊魚啊劍魚啊金槍魚神馬的……呃。似乎混進去了一些奇怪的東西,但大概意義還是傳達到了吧?然並卵,自從魚人們在布莉杜普忽悠下,向深海的王者,人魚一族們發動了戰爭,結果被各種花樣吊打。殘存的部族被驅趕到了幽暗地域後,他們便成了這個地下城中地位最低的智慧族羣之一,估計也就只比穴居人高上那麼一丟丟。
“這樣下去可就太不妙了。”端坐在轎子上的夏奎是真心地在爲他的族羣發愁的:“如果老是在地穴領主們的麾下這樣半死不活地混着,還談什麼打回海洋恢復祖業呢?嗯。不行不行,我可是近百年來最偉大的魚人領袖,必須要振作起來……”
雖說如此。振作起來的魚人王也真的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他曾經確實是一個很優秀的魚人戰士兼施法者,還是兒童時就覺醒了天賦的施法能力,魔力和精神力都是魚人中的佼佼者,到了成年之時,已經可以自如地使用六環的魔法了,以寇濤魚人的標準來說。這已經百年難遇的天才了。隨後,他又幹掉了自己的幾個兄弟。掃蕩了幾家對自己不滿的部落,在剛剛成年的時候便以一副“雄主”的姿態登上了魚人王的寶座。
可惜的是,這依舊沒有卵用,他們的頭上還端坐着地穴領主和魔神,哪怕是成了魚人皇,也不過就是從奴隸變成了幫着主人管理奴隸的奴隸頭罷了。
“雄主”的尊嚴是不可欺的,於是夏奎便確實是開始了盤算。他派人試探性地接觸了影巖湖中的那些底棲魔魚巫師領主,很異想天開地認爲,既然大家的名字中都有一個“魚”字,那應該可以聯合起來反他孃的,和那羣耀武揚威的大蟲子們豪氣地鬥上一場。
可惜,我們都說了是異想天開了,那後續的發展自然也是很悲催的。
果然,所有的施法者,哪怕是長得沒有個人樣的施法者,都是既沒有義氣也沒有節操更缺乏三觀的現實主義者。在底棲魔魚巫師們看來,跟着大蟲子混或許更有前途,於是扭頭便將夏奎的使者獻給了大蟲子們。如果不是那個秘使很爺們也很有義氣,沒有把“幕後黑手”的夏奎給供出來,否則在那時候他就會被地穴領主們給清理了。
即便如此,不少魚人部落也遭到了清理。夏奎爲了打消地穴領主們對自己深深的懷疑目光,還親手帶兵滅掉了幾個同胞羣落……
臥薪嚐膽的日子不好過,夏奎的心裡在滴血。
不過,生活還是必須要繼續的。既然暫時沒辦法造反只能當奴隸,那就先想辦法當個活得更好的奴隸吧……爲了讓自己的族人在米納斯魔窟獲得更高的“國際地位”,夏奎咬着牙,幾乎把所有寇濤魚人中能打的青壯年都帶了出來,就這樣慢吞吞地集結起了十萬大軍來參加這場運動會,呃,我是說這場蘭提里奧會戰。
當然,在這個交通和通信都極爲不便的時代,尤其又是魚人這種原始的部落制社會,所謂十萬大軍,要讓他們集結在一個地點上,要花的時間估計都足夠讓漢斯的裝甲師在高盧雞的領土內突上四五個來回了。
這帶來的結果就是。雖然夏奎非常有敬業精神的第一個趕到了蘭提里奧平原,但等了將近半個月,他的部下也纔到了一半。
真是一羣自由散漫的廢物啊!我本有凌雲志。但都是被這幫豬隊友的部下給連累的,誒哎~~~我有夢想和雄性,但我的部下和民族卻無法給我騰飛的翅膀啊!夏奎王如此地悲慼着。遺憾的是,就算是他如此地長吁短嘆泛着酸水,他的部下們甚至連他在說什麼都不明白,只是一個個都露出了“大王說的話我都聽不懂,大王真的好厲害”般的星星眼。
是的。夏奎除了是魚人百年來最強大的施法者,也是百年來最有文化的魚人。他幾十年前打劫了一個從地表來的人類商隊。從商隊主人的屍體上拿到了一本詩集,從此便成爲了他最寶貴的牀前讀物。也許文青病是所有開了靈智的生物都一心向往的存在吧。當然了,文藝青年沒關係,但文藝青年數遍自己八倍祖宗和方圓百里的區域卻找不到一個可以交流的對象。這樣的苦悶已經足夠製造出悲劇了……
但敵人才不會管你的手下人是不是隻來了一半,你的同僚和上司就更不會管了。夏奎王剛剛纔抱着自己的寶貝詩集安睡下去,在自己身側山崗上佈陣的狼人和牛頭人衝鋒隊便派來了使者。
“伯利甘大人的部隊正在和敵人激戰中,已經佔據絕對上風。大人更是力斬兩位暗影主母,威震四方。不過考慮到賊衆勢大,一時半會還無法取得全勝,要求你率領本部軍勢攻擊敵軍側後,截斷歸路。”對方的使者,一位已經恢復成人形的狼人。倨傲地昂着頭,以傲然的口吻道。面對着“率衆百萬”的寇濤魚人之王,他卻似乎連一點點敬稱都懶得說。
夏奎王是文青。但不是傻瓜,所謂“佔據上風”,所謂“立斬兩位暗影主母”,這種話估計連穴居人都忽悠不過去。說白了不就是拿不下人家,必須呼叫援兵了嗎?區區一隻大蟲子又沒有長臉皮,就不能坦率一點嗎?
夏奎當然不敢把這樣的腹誹說出口。反而還對這個機會有幾番欣喜。要知道,像他這樣的附庸種族頭領。是沒有多少機會能讓一個地穴領主欠自己人情的。於是乎,文青病滿滿的夏奎便這樣爆發出來自己很長時間都沒有表現出來的動員力和行動力,除了留下幾千人守營,他調動了麾下抵達的所有軍隊衝出了紅菌峽,向戰場的方向從來。
“嗯,等把那頭大蟲子救下來,再順便多幹掉一點卓爾的軍隊,我的聲望應該會提升不少的。嗚……不如琢磨一下,看看能不能從馬拉薩城邦那裡割一塊地下來。最好是有河流或者湖泊的地盤。有了地盤就有人口,有了人口才有軍隊嘛。”
他壓根就沒有認真琢磨過馬上將要面對的敵人。在他的算計中,那頂多不過是一支數千人不到一萬的“小部隊”,等到自己麾下的四萬大軍抵達,隨後一切的戰鬥就將再沒有懸念。正因爲如此,當陣陣的喧譁聲由遠而近,一直穿到近在咫尺的耳畔旁時,他甚至都還沒有從想當然的思緒中平復過來。
“讓他們消停一會!行軍打戰的時候還能如此喧譁?所以說啊,你們這幫沒用的廢物!”魚人王從自己的座椅上跳了起來,大聲地痛斥着自己的部下。話音未落,一道閃電鏈接便忽然閃過,直接便在離夏奎不遠處的魚人羣中炸開。
身爲兩棲動物,渾身都是溼漉漉的魚人們其實最怕的就是雷電魔法,但這一擊連鎖閃電的威力實在是太驚人了。受到直擊的魚人們甚至都來不及發出慘叫便一個個化作了黑炭。一道分支的電弧甚至滑過了數十米距離,直接打中了夏奎的轎伕,將這個可憐的魚人壯漢直接打了個對穿,當場斃命。
這僅僅是這道電弧攻擊中的第一個犧牲品,當它擊穿了那魚人轎伕後,砸在地上,彷彿火球式的忽然炸開,閃爍出無數朵電火花,向四面八方撲了過去。
轎子自然就這麼傾倒了。夏奎眼疾手快,一個健步地從轎子上跳了下來,又在溼潤的泥土地上打了一個滾,這才勉強爬了起來。動作雖然笨拙且丟人,但至少還算是實用。如果他不這麼做,剛纔不是死在爆炸中,就是被那堆紛紛擾擾四處閃爍的電火花電成焦炭了。
“敵襲!敵人的偷襲!”他喊出了今天晚上第一句姑且還算是有點營養的話,但聲音卻被越來越激烈的砍殺聲和嘶吼聲掩蓋住了。
在魚人夏奎的視線中,正面不知道何時騰起大霧,讓自己幾乎無法看到附近的衛兵。他只能感受到,無數騎着速行龍的卓爾騎兵正殺氣騰騰地疾馳而來,宛若一羣突然殺進了羊羣的猛虎般,輕而易舉地踐踏着,撕咬着,砍殺着,不費吹灰之力地收割着自己部下的生命。
魚人殘破的肢體伴隨着腥臭的血沫四處飛濺;短暫的驚惶尖叫已經迅速演變成了被嚇破膽了的慘叫,以及臨死前絕望的悽叫。面對着突如其來的突襲,面對着敵人強大且數量“不可計算”的卓爾冷血騎兵,成建制的抵抗,一開始就不存在於寇濤魚人們的字典上。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個頭啊!我勒個去,這時候不逃纔怪呢!我堂堂魚人百年最偉大的王,我還有這麼多魚生目標沒有實現,怎麼能死在這個地方?”魚人王咬着牙,提起了自己的權杖,壓根就沒有再理會自己正在被屠殺的部下們,扭過頭,用絕然的姿態一瘸一拐地向後方逃開。
這個時候,他終於聽到了背後傳來的輕盈而迅捷的腳步聲,以及地穴速行龍急促而沉重的喘息聲,如有實質的殺氣彷彿凝結成了利刃,刺得自己的後背生疼。
“不要小看我,卓爾!讓你見識一下,這是屬於魚人之王的至高法力!”夏奎咬着牙大吼着,舉起自己的權杖,僅僅是瞬息之間便凝結出了一道極寒的冰霜之環。
背後的追擊者發出了一聲疑惑而驚訝的“咦”,但也僅僅只是如此了。下一秒鐘,讓夏奎完全無法理解的魔力洪流瞬間便將那道冰霜之環和他的身體同時轟成了碎片。
“……真遺憾啊,那本詩集我還沒有背完呢。”寇濤魚人近一百年來最“偉大”的王者,在生命結束的這一刻,卻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