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家財閥用來接自家公子小姐的馬車一輛輛都華麗得彷彿鑲嵌了金軲轆圈和鑽石車燈的寶驢似的,身爲一輛普通出租馬車的車伕,懷特先生的壓力自然是很大的。仔細想想倒也正常,如果說在一條停滿了布加迪邁巴赫柯尼塞克中間混了一輛車燈都壞了一個的夏利出租車,司機的壓力自然也會是很大的。
懷特大叔甚至已經感受到了這些人模狗樣穿得比自己過節參加聚會的時候還要光鮮的壕車車伕們看着自己的目光,就彷彿是在打量在骯髒的耗子似的,鄙夷而厭惡,甚至還帶着一種仇視,卻往往更讓人坐立不安無地自容。實際上,真正出生“上流社會”的上等人們是絕不會露出這種目光的。對於他們來說,下等人就是螻蟻和爬蟲,根本不值得他們的目光和注意力多停留一秒。也只有大人物們的狗腿子,亦或是好不容易纔勉強成爲“大人物”一員的前下等人們,纔會用這樣露骨得方式打量自己的階級兄弟。
當然,如果陸希在這裡,倒是可以對懷特先生認真地解釋一下,通常來說:上等人的狗腿子們基本也都是下等人出生,但他們欺壓起下等人的時候卻往往比上等人本身更窮兇極惡——至少會做出非常窮兇極惡的時機行動出來。這大概是爲了自己讓人羞愧的過去一刀兩斷吧?這就和沒有革自己命覺悟的人頂多是羣自以爲是的小布爾喬亞,不算是真正的革命者是一個道理,沒有變着法欺壓下等人給主子們遞投名狀的狗腿子,也絕對不是合格的狗腿子。
在這樣如刀的視線強勢圍觀中,車伕先生也確實動過落荒而逃的打算,但一方面已經約好了在門口等人。不辭而別實在是超過了他的底線,另外一方面,那麼出手大方的肥……啊不。顧客實在是太少見了。若真的放棄,自己一定是會後悔的。
“哼。有什麼大不了的。勞資每天拉客人賺錢,雖然辛苦卻也自在快活,你們這幫傢伙給大戶人家當狗難道還當初優越感出來了?”懷特大叔雖然是如此地想着,但依舊覺得被各種各樣的目光瞪得有些蛋疼菊緊。他下了自己車,看着自己這輛已經很有一些年份但依舊保養得很乾淨的車子,雖然和周圍那些由四匹以上高頭大馬拉拽,鑲嵌着金邊的壕車相比,這確實就如同一隻不起眼的醜小鴨似的。但卻是能讓自己養活一家老小的最重要的工具。很多時候,他甚至都覺得,這輛從祖父那一輩傳到自己手中,已經比自己見證了更多歷史和時代的馬車,已經有了屬於自己的生命,那些海員常說船是擁有船靈的,咱的馬車說不定也有“車靈”呢。他又拍了拍拉車的兩匹老馬,這是一公一母的一對挽馬,已經陪伴自己有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完全就和家人沒什麼區別。
“是的。我就是活得比你們自在!”看着自己的馬車和兩個老夥伴,老懷特先生又一次補充地確認了一下。
他總算是沒有在周圍刺眼的目光中等待得太久,很快他便看到了向自己走來的僱主一行人。大戶人家出生舉止優雅落落大方的千金大小姐(腦補),以及謙遜守禮善良可愛的小公子(依舊是腦補),這應該是出來遊覽的姐弟倆。不過去的時候是兩個人,回來的時候卻多了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雖然年紀小小,但這小姑娘卻擺出了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這一點倒是挺讓車伕先生好奇的。不過,嗯,管他呢,反正拉兩個人也是拉。拉三個人也是拉。大人物的事情,自己還是少八卦的好。
陸希就這樣帶着合法蘿莉小姐和小徒弟。在周邊壕車車伕的衆目睽睽之下,旁若無人的登上了懷特先生的舊馬車。
陸希坐在敞篷(實際上壓根就沒有篷)的馬車上。掃視了一下週圍那羣駕駛着壕車們的門閥下人們。他明明是在笑着,但不知道爲什麼,眼神所到之處卻彷彿是一頭獵食者在瞪視對車伕先生笑眯眯地道:“在六點鐘之前趕到寶石海岸大劇院,可以嗎?”
“您瞧好吧。”懷特先生昂首挺胸鬥志昂揚,就彷彿是得到了最高指示的騎士似的:“如果從大路走一定趕不上,但小人可是在這涅奧思菲亞土生土長的市民呢,所有的小巷后街就和自家的後花園一樣熟悉,一定會在六點鐘之前把您送到寶石海岸的。”
所謂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瞧這位懷特先生自信滿滿的樣子,應該就是傳說中的老司機了吧?陸希很欣慰地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嘿,那就一切都交給您了。”
陸希倒是不知道七海之都是不是還有晚高峰這種說法,不過看紅山大橋此時的車流量和人流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上午的時候,說不定主幹道上還真的開始水泄不通了。懷特先生趕着馬車剛剛通過了大橋,只在大道中多跑了幾秒鐘,便迅速拐入了一條小巷中。周圍的寬敞的視野隨即一暗,瞬間便從一覽無餘的海景,便成了視線兩側彷彿觸手便可及的房屋,以及天頂只有一線的天空。
從大路突然換到了人跡罕至的小道中,換成其他乘客或許會以爲車伕有些見不得人的打算。但陸希卻一點都不在意,一方面是他並沒有從車伕先生身上感到任何惡意,一方面嘛……就算真的在某個路口遇到了劫道的地痞流氓,該擔心也應該是對方纔是。
不過,讓人驚歎的是,即便是進入了這種幾乎只能容納兩輛平板車並行的小道中,馬車的速度也依然沒有分毫地減慢。城中小道的行人並不多,但也都被這高速奔馳橫衝直撞的馬車嚇了一跳,等到車輛和自己擦肩而過才反應過來,忍不住便是一陣心有餘悸的怒罵。小正太卡爾曼自然是難免有些緊張,要知道,在這樣狹窄的道路中保持高速,就算是下一秒鐘車毀人亡都是有可能的。
然而。即便是這樣狹窄的道路中和如此相對的高速中,車輛依舊保持得非常平穩。
“就憑這車技,給大貴族或者皇室駕車都足夠了吧?”陸希笑着誇獎了一句。懷特先生的車技的確讓陸希這樣見多識廣的主角都有些驚訝。要不是用氪金狗眼查了一下對方的根底,說不定真以爲自己鴻運當頭。又遇到特殊npc或者演技很好的別有用心之輩了。
“……嗨,這您還真的猜準了。咱們家的車技啊,可是從我爺爺的爺爺那一輩就傳下來了。他老人家當年在索斯內斯可是全大陸最厲害的戰車手,專門爲國王陛下駕車衝鋒陷陣所向披靡的!而到了我爺爺的那裡,還是涅奧思菲亞賽車大賽的冠軍呢!在大競技場十萬觀衆的見證下捧起了獎盃!所謂的車神舒馬特,那就是我爺爺!”懷特先生一邊駕着車,一邊竟然還能分心回答陸希幾句。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自豪,一點都沒有謙虛。
“嗯。要不是他老人家去世得早,我父親沒有學全他的本事,說不定咱們家也是七海之都最著名的賽車手世家了。”
“就憑您現在這一手,也足夠您去參賽了。”陸希笑着道:“說不定也能留下一個車神懷特的傳說呢。”
說到這裡,車伕先生不由得停了一下,聲音中隨後便多了一絲無奈和不甘:“這個……嗨,這個,小人的老母不允許我參加任何賽車大賽,這可能是因爲老爸的原因。他雖然沒有像我爺爺那樣參加正式的車賽,卻參加了****組織的地下車賽。還闖出了一個北山車神的名號……對,就是城北的那座山,還有二十幾道急彎呢。號稱全涅奧思菲亞最險的山路。然而卻在一次比賽中出了事故,連人帶車都摔倒了山崖裡。”
或許是因爲時間很久遠了,懷特先生的聲音雖然有些沉痛,但同樣也非常坦然。
“嗨,雖然沒辦法馳騁賽場,但是卻可以平平安安地守着老婆孩子和老孃過日子,這也挺不錯的。”懷特先生道:“我出來替人趕車,老婆幫人洗衣做飯貼補家用,如果到了平時客人不多的時候。我們還會開一個快餐車,到碼頭賣便當……”
“賣便當?”陸希微微一怔。
“是啊。咱的手藝可都是從老孃那裡學來的,絕對是全涅奧思菲亞最好的手藝……呃。抱歉,尊敬的女士,一定還是比不上您們吃的那些山珍海味啦。”
“大人物們也不一定天天都是吃山珍海味的。”陸希笑道:“而且不知道爲什麼,突然覺得您還是挺適合做賣便當這個很有前途的工作的,請一定要堅持下去哦。”
懷特先生一時之間都搞不懂對方到底是在誇自己還是損自己,便決定還是按照誇自己來聽,心情頓時又愉悅了很多。
“……這位車伕先生雖然說話顛三倒四的,但說不定說得都是真的呢。這種趕車的水平,就算是放到索斯內斯城邦最精銳的戰車部隊中,也一定是最優秀的戰車手。”女巫小姐忽然用只有陸希和自己能聽到的念話低聲地道。
目前的已知世界內,還在大規模裝備戰車這種理應被淘汰的兵種的,便只有辰海對岸索斯內斯大陸上的那些城邦國家了。一方面是因爲這些城邦國家主要都集中在大陸的北部沿海,那裡多是平坦而缺乏起伏的大平原地貌,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但同時又一覽無餘,非常適合橫衝直撞地戰車衝鋒陷陣。一方面也是因爲當地的本土馬種個頭一直不怎麼高大,並不是太適合頂盔摜甲的人類騎乘。
當然,隨着辰海海運貿易的興起,兩片大陸的交流越來越頻繁,這些索斯內斯城邦們也開始試着引進了蓋伯亞大陸的戰馬,並且組織起自己的騎兵部隊,但戰車這個兵種還並沒有被淘汰。在那些南方城邦的領主和國王們看來,論起衝擊力和破陣能力,戰車依舊是遠遠超過最優秀最強壯的戰馬。
某種意義上,他們想的還真沒錯……
“而且,你有沒有注意到,剛纔跟着我們的兩夥人,現在都被甩掉了。”女巫小姐又道。
“哦呀?你居然也注意到了?”陸希道。
“沒有注意到才見鬼了吧?我好歹也活到這把年紀了,這種跟蹤的手段,都是老孃一百年前玩剩下的。”合法蘿莉小姐老氣橫秋地道:“怎麼,你被人盯上了……嗯,不過你這種人嘛,要是沒被盯上才讓人奇怪吧?”
“對啊,像我這樣三觀正確正直善良的人,行走在着五濁惡世中,就彷彿是污泥中盛開的水仙花,要是不引人注目那才奇怪了。”陸希聳了聳肩,坦然地道:“然而這個世界之所以污濁就在於,反派們看到了這樣光輝萬丈的吾輩,在自慚形穢之餘卻並不會反省自己,而是想方設法把這個彷彿太陽一般的光源抹去,讓世界重新回到黑暗之中。唉,這可真是何等殘酷卻又悲哀的世界。”
女巫小姐瞪大了眼睛,直接用眼神傳達出了:“這麼大恥度的話你居然毫不猶豫地就說出口了,本姑娘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這樣的意思。
或許是因爲陸希的厚顏無恥讓合法蘿莉小姐刷新了三觀,陷入了長時間的文化衝突中,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懶得再說話了。
而她口中的被甩掉的“兩夥人”,一夥應該是索尼婭小姐她們,另外一夥應該就是那個達勒斯特家族的人了。陸希多少覺得有點可惜,他其實一直想看看對方尾(喵)行了自己一整天到底是有什麼意圖,要是真的有什麼惡意的話,反而給了自己一個動手的藉口——對於這羣在七海之都稱王稱霸許久的本地財閥來說,自己要擠進他們的圈子,甚至要讓他們甘心爲自己背書,除了要讓這幫無利不起早的傢伙看到利潤之外,偶爾也是需要殺幾隻雞給猴子們看看血的。
不過,若是真的和對方的尾(喵)行癡漢發生衝突,自己和小夥伴們自然是不怕,可若是連累了車伕懷特先生可就不好了。這位可愛的先生,還是平平安安地繼續賣便當吧……
陸希看了看正在美滋滋趕車的車伕大叔,應該是在臆想等會自己會給他多少打賞吧。平凡人的幸福,有的時候還是挺值得羨慕的。
“r,有人在跟蹤。”安吉的聲音忽然在腦海中響起。
“是啊,索尼婭小姐她們和達勒斯特家族的人吧,不是被甩掉了嗎?”陸希也在心裡迴應道。
“不,是擁有極高奔跑速度和騰挪能力的實力者,而且還有一定隱形的技能,是隱秘行動和跟蹤的絕頂高手。在您的車架進入主島的時候,他就出現了。”安吉道:“需要拿下嗎?”
既然連安吉都認爲是高手的,那就一定是高手了,高到自己和羅莎莉居然都沒有發現,雖然再高一定也沒有安吉高……不過,一般的財閥怕是養不起這種水準的隱秘行動者。那麼,會是無面者協會的成員嗎?普通人或許不知道,但這幫小偷裝逼犯把自己總部就設在七海之都的事情,在實力者的裡世界中也算不上什麼秘密。考慮到這夥人的操性以及和自己以往的淵源,很難想象他們會對自己的到來一點反應都沒有。
“不必,保持監視就可以了。”好不容易有了點意思,可不能讓不解風情的星靈把這麼好的玩具給嚇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