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爾蒂姆在成爲卡吉斯坦的王都之前,已經有着數百年以上的歷史。而它的地下水道是最早的基建之一,數百年的藏污納垢,讓這裡成爲了野獸、罪犯和惡魔的盤桓地。王庭所僱傭的鐵狼傭兵團曾經試圖清理地下水道,但是隻推進了不長的一段路就因爲過重的傷亡而止步了。
法師會的成員和鐵狼傭兵團的武士們站在地面上破了一個大洞的地窖裡,所有人臉色都不太好看。儘管防守嚴密,但看守封印的士兵們完全沒意料到這個地窖的下方就是古老的地下水道,而那些橙色的幽靈之間還能夠互相通信,有一隊幽靈從地底掘進地窖,破壞了封印,脫困的幽靈肆意殺戮,並且把死去的看守生命也重新召喚了出來,消失在了地下水道里。
帶着銀色假面的法師掃了一圈默不作聲的法師會成員,好幾個平日看她不順眼的老骨頭都避開了她的目光。這些法師把這次幽魂入侵當做一個壓過她的機會,正當他們得意洋洋地想向她展示戰利品的時候卻被落了這麼大一個臉面,大概這次又要靠自己來收拾手尾。
“還站在這裡發愣做什麼?下去追啊。”顧問法師爲自己的昂貴法袍惋惜了一下,搖動自己的法杖,鑲嵌着巨大水晶的杖端在空氣中畫出晶瑩剔透的痕跡,爲自己加持了幾個輔助法術,她當先跳下了古老的地下水道。
在冒險家的俗語中,有一句話叫做“沒有鑽過下水道的冒險者不算真正的冒險者”。在三四年前,南希.克雷斯同樣也曾經用麻布捂着鼻子。在黑暗無光的地下與潮水般涌來的惡魔和野獸激戰,那時候她甚至可以枕着自己的法杖在冰冷的石頭上睡着。當時她甚至連自己身上的臭味都不太在意。在生死一線的戰鬥中,四處潑濺的污血和臭水時常相伴。特別是自己的同伴中有一個驅策屍體的死靈法師的時候,這種事情經常發生,而當時她還會用自己的法杖敲碎不開眼的小惡魔的腦袋。
啪嚓一聲,她鑲嵌着碎鑽的精美高跟鞋鞋跟在石頭上磕斷了。宮廷法師詛咒了一聲,磕斷了另一隻腳的鞋跟。雖然已經養尊處優了很久,但是過往戰士的決斷依然沒有從她的骨頭裡消失。如果再在奢靡的環境裡過上二十年的宮廷生活,或許自己也會變成和那些法師會的元老們一樣,關注津貼更甚於知識的增長吧。
她扯斷自己的衣袖,簡單地做了個口罩蒙在臉上。
追蹤那些幽魂並不難。她搖動水晶法杖,散發出漩渦般光紋的魔法武器爲她指出了光亮。身後的洞裡,鐵狼的傭兵正綰下粗大的麻繩,訓練有素的戰士們一個個順着麻繩爬下來。
“跟着我的標記走。”
不耐煩等待,如果和這些武士一起進入戰場,她還得顧忌他們的性命。宮廷法師用水晶散發出的光明照亮道路,沿着追蹤法術指出的方向追了下去,每隔二十米就在牆壁上打下一個泛着藍光的箭頭印記。
在她的記憶裡,這座城市的下水道有着非常複雜的生態系統。不過現在流淌着臭水的管道中只剩下了死寂和安靜。那些蛇蟲似乎在畏懼某種事物而離開了。她嗅了嗅空氣,除了理所應當的惡臭之外,並沒有惡魔毒素的氣味,也沒有那種惡魔經常會帶來的硫磺氣息和腐朽黏膩感。
未知的敵人。甚至可能來自天界。她可不是那些只會看星星的蠢人,曾經與真正的天使並肩作戰,她知道那些流星來自哪裡。如果真的是天界的動亂。那麼麻煩可就大了。
橙色的幽魂!看見了!
比起傳言中的更爲稀薄一些,似乎整體都由橙色的光線組成。由不同的明暗度構成可供肉眼辨別的形狀。在昏暗的地下水道中,這些幽魂就像是虛幻的影子。令她有一種往日面對惡魔的錯覺。而這幾個幽魂的形貌,看上去更像是那幾個死去的守衛。
死靈的把戲,如果不是因爲確認這些東西和天界有關,她一定會認爲這是自己那個沉默寡言的同伴有關。
在封印之戰結束後,被當做拯救世界的英雄的覺醒者們一個個分道揚鑣,各自迴歸了自己的生活軌道。南希自己或許是變化最大的人,從一個落魄的流浪法師到位高權重的卡吉斯坦宮廷顧問,自己在封印之戰中獲益良多,靠着自己的奮戰成爲了一名在事業上極其成功的法師。而伯恩斯……死靈法師都是些古怪的沉默寡言的人,在與天使一同穿越燃燒地獄後,他在一個清晨不告而別。
在她成爲宮廷法師後,曾經打探過以往的同伴們的現況。壯漢回到了他的部落裡,成爲了榮耀而強大的新首領,在他死後,他的雕像甚至可以放在他們的祖先布爾凱索身邊;影子則成爲了卡吉斯坦地下刺客組織的傳奇人物,據說他在某次陰謀中死了,但是那些瞭解他的人依然不敢高聲說起他的名字,而她確定,那隻不過是他的又一個障眼法。證據就是自己在成爲宮廷首席法師顧問的路上一路順風,所有競爭者,或者是想陷害自己的人都死於各種各樣的意外,不是從露臺上摔下去就是被馬車撞死,還有被餡餅噎死的——重視友情或許是他的唯一弱點。
騎士在衛斯瑪屈官運亨通,在薩卡蘭姆教的騎士團裡一路高升,差一點就能成爲歷史上最年輕的團長,而亞馬遜女人回到了她與世隔絕的羣島,聽說也快成爲了大祭司。而狼人回到了叢林,成爲了他們自然教派裡的紅人,被當做是什麼聖人一般,似乎還有了什麼尊稱。七人中最不起眼的就是死靈法師了,有消息說,伯恩斯回到了故鄉,隱居在沼地,就像他踏上冒險之旅之前一樣,就好像那次穿越大陸和地獄的史詩冒險從未改變過他一分一毫。
怪人。
閃電的藍芒在她的護盾上浮現,幾個圍撲上來的幽靈接觸到護盾的一瞬間就被強猛的電能分解。這幾年的修養中,克雷斯並不僅僅是在跳舞和飲酒,她記錄下了所有自己在冒險中學會的法術,然後一個個地改進它們。在財富與聲望不請自來的時候,她不知道自己還如此努力是爲了什麼,是對往日冒險生涯的追憶嗎?還是,爲了此刻呢?
臉上的傷疤隱隱作痛,她將法杖往地上一頓,無形的震波向四周擴散,隱匿的橙色幽魂從四面八方衝了出來。
“找死!”
法師用苟戈拉武僧般的棍法舞動自己的法杖,水晶般的光圈在地下水道中擴散,接觸到光痕的幽魂都像是過了電一樣被擊飛。有實體,南希瞬間判斷出了對方的性質,然而似乎很難被物理性質的刀劍所傷害,需要用元素的能量來毀滅。而其中的首腦人物,應該就是幾個顯得特別亮的橙色幽靈,其中一個拿出了一個奇形怪狀的東西瞄準了自己。
瞳孔瞬間收縮,橙光的碎粒敲擊在自己的護盾上,自己法力維持的護盾只用了一秒鐘就搖搖欲墜!法師不顧狼狽地向掩體後翻滾,強大的咒文已經含在口中,在她身上泛起光紋的時候,一個像是水果般的東西落在身邊。轟的一聲,像是強化了的刺客的火藥機關,那個東西驟然爆炸,巨大的氣浪把她推到了牆上。
如果是幾年前的自己,或許不會這麼大意。她依然緊緊抓着自己的水晶法杖,構建完成的術式已經發出,無風自動的旋風有着強大的吸力,地下水道的所有事物都被憑空產生的吸力向一箇中心飛去,就連那些幽魂都有些站不住腳,這些幽魂重疊在一起,攢聚成一個巨大的光團。
“乖乖被我封印就好了!”
她從腰間的袋子裡取出一塊黑色的小片晶石高高舉起,但是一個幽魂從漩渦中猛地撲了出來,看上去有些像是那些武僧,只不過動作和力量比起那些武僧來說都強得太多了!晶石瞬間被一記擊飛,閃電一般的身影已經貼近了她的身側。
一聲短促的咒語在地下通道中響起,武者的幽魂被灰色的能量籠罩,凝固在了原地,他的拳頭還保持着出招的姿勢。熟悉的身影從水道的另一端出現,看上去像是高階不死生物的黑影,有着骸骨般的面容。
“伯恩斯?!”宮廷法師一半驚訝一半氣憤地叫到。
“好久不見,南希。”死靈法師取下自己的骨骸面具,鷹隼般的目光盯着地上的黑色晶石碎片,“幾年不見,你變了不少。”
“你什麼時候到的,爲什麼剛纔不出手?!”
“不久之前。事實上,我覺得即使沒有我,你也不會有事。”死靈法師的目光轉了轉,四處巡視了一會兒。
“如果連你也能發現我的話,我早就死了十次了,骨頭。”水道頂部的一個破損凹坑裡,一個黑夜般的陰影悄無聲息地落到了地上,他手中提着一柄精巧的手弩,塗成黑色的箭頭上隱隱散發着奧術的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