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夢瑤用餐刀把牛排切成整整齊齊的八小塊,慢條斯理地用牙齒咬斷肉的筋腱,每一口都咀嚼十二次才嚥下去,濃香四溢的牛肉汁在脣齒間遊走,卻微微有點發苦。魔法學者皺起眉頭,決定下一次選擇另一家店作爲自己的午餐地點。
就在自己悠閒度假的同時,蘇荊正在浴血奮戰吧,或許這個自大的傻瓜已經一頭栽倒,死在哪個犄角旮旯裡,抑或是已經被人擒獲,作爲赤紅武力向科技聯合宣戰的證據。
傻瓜。
路夢瑤一點也不想摻和到蘇荊的復仇中去,蘇蘿的離開和她並沒有什麼關係,甚至對她的計劃有利。這一次自己的男友選擇錯了戰鬥的對手,直面多元宇宙中最強大勢力的實權將領,貿然將力量投入進去,只會讓所有人都去白白送死而已。按照自己和蘇荊的協議,這裡就可以止步了,兩個互相利用的人,完全沒有必要爲他付出可能搭上生命的代價。
路夢瑤選擇同伴的條件有很多,最重要的是才能和謹慎。蘇荊向來是個膽大心細的人,看上去風格激進,但是路夢瑤知道,他心中對自己做的事都起碼有七成把握。但是這一次,蘇荊越線了,他選擇了過於強大的對手,一條風險太高的路,乃至於魔法學者也望而生畏。
他真的有把握把人搶回來嗎?
魔法學者並不這樣認爲。這只是純粹的被激情驅動的取死之道,與其說是她準備放棄蘇荊,倒不如說是蘇荊背叛了二人的盟約,將位面旅者的隊伍拖進了分崩離析的險境。
還有蘇蘿。路夢瑤用力咬斷一塊肉片。這個狂妄而自以爲是的女人,“交給你了”,這樣輕輕的一句話就把事情推到自己身上,這種一脈相承的自來熟簡直就是令她難以容忍的蘇氏家族傳統。性格如此惡劣的人,簡直讓她想到就生氣。
“真的……好累啊。”
魔法學者把吃了三分之一的盤子推到一邊。趴在餐廳的桌上想了很久。她一直是位面旅者這個隊伍最穩定的支撐者和後備,在照顧隊伍裡大齡兒童們的同時,她還要在業餘時間中發展單單從屬於自己的勢力。她或許是整個位面旅者團隊中最疲倦、最忙碌的一人,而總是不給她省心的同伴……
“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你們這些笨蛋……”
路夢瑤用餐叉逗弄着一枚雞尾酒中的櫻桃,讓自己短暫地什麼都不想。把腦袋放空。
很奇怪地,她空蕩蕩的腦海中發掘出那些過往的片段,那些曾經和蘇荊一起度過的日子。她一直壓制着自己的情感,維持自己冷靜迅速的思考,但以往卓有成效的意志力壓制今天似乎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她莫名地想起了自己曾經邀請蘇荊一起回家過年,他在家族大宅裡招惹的那些事兒,那是一個浪漫的冬天,也是她最接近“凡人”的一個冬天。
自己與凡人之間相隔的是快樂嗎?不,路夢瑤覺得自己一直很快樂,她在許久之前就已經把自己的心靈訓練得爲自己所用,令自己可以在金錢和權力的上升中獲得快樂——這一點很簡單,幾乎所有人都能做到;令自己能夠在競爭中得到快樂——這一點也很簡單。競技的遊戲,她有些微醺地想到,每一個人都想着“贏”。每一個贏家都會感到快樂,而輸家,沒有人會在意輸家,隨他們去吧;令自己在掌控欲中得到快樂——這一點非常困難,作爲一個靈敏的心靈,路夢瑤無法像凡庸那樣自欺欺人。她知道自己每一個舉動的後果,並且時刻做好爲自己行爲負責的準備。然而正是這樣的一種心靈,纔會比遲鈍麻木的心靈更容易體會到掌控的罪惡。與罪惡帶來的快樂。
自己曾經試圖掌控蘇荊,把他當做自己的寵物,只有自己獨佔的寵物。但是他……反抗了。以一種異常決絕的方式反抗了。路夢瑤曾經以爲自己已經可以玩弄人心,但是當他離她而去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之前太自信了。明明有更穩妥的方式,自己卻選擇了激進而危險的方案,這種失常令她領悟到一點,自己可能已經陷入了從未體驗過的漩渦。
本以爲自己能夠抓住他,沒料到,最後反而是自己被抓住了。路夢瑤不由得想起蘇荊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那是他們兩個人蜷縮在被子裡一起看老電影的時候看見的一句話,當時這句話對他們兩人來說有着特別的意義,所以路夢瑤對那句話一直記憶深刻。
“都說人們會傷害自己所愛的人,其實這句話反過來也一樣,人們會愛上自己傷害的人。”
蘇荊當時這樣重複這句臺詞,兩人坐在被子裡,盯着對面的壁掛式彩色電視,看着愛德華諾頓嘴裡含着槍口,用旁白說出這句臺詞。蘇荊喜歡這部名叫《搏擊俱樂部》的電影,他說自己曾經懷疑自己是不是同樣人格分裂,自己與自己幻想出的血親度過了十八年,路夢瑤知道他曾經有一個病逝的妹妹,卻從未意識到這個人對他的意義有多麼深刻。
“如果你能夠人格分裂出一個異性,那還真是了不起的天賦。”路夢瑤盯着電影評價道,“你劇透了。”
“但她並不是我人格分裂的幻覺。”蘇荊陷入沉思,“因爲如果她是我幻想出來的妹妹,那我只要全神貫注地幻想,只要我堅定不移地相信她沒有死,她就會回到我的身邊。但是我已經用盡全力地去幻想,堅信不疑她沒有死,但她依然沒有出現在我身邊,所以……這是事實,她真的死了。”
路夢瑤是被人搖醒的,她趴在餐廳的角落裡睡着了,服務生把她從睡夢中搖醒。魔法學者失魂落魄地去洗手間洗臉,看到鏡子的時候,她突然有了一個閃電般的想法,這個想法非常荒謬,非常不合理,但是這個想法在她腦中纏繞不去,令她感覺到了陰謀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