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妃來了,我這心纔算徹底踏實下來了。”柔嘉輕輕伏在嶺南太妃懷裡,低聲哽咽,“再也沒想到,咱們一家三口還能有團聚的時候……”
秋風涼,嶺南太妃終於上京了,百刃出城相迎,未時剛到王府,不到申時柔嘉就帶着孩子趕了過來。
“都是你弟弟爭氣……”嶺南太妃也紅了眼眶,不住摩挲柔嘉頭臉,不住問道,“親家老太太好?姑爺好?孩子好麼?”
柔嘉不住點頭:“都好都好,你姑爺在外面跟百刃說話呢,一會兒讓他進來給母妃磕頭,媽媽快抱哥兒過來……”
奶孃將孩子抱了過來給嶺南太妃見禮,嶺南太妃笑得合不攏嘴:“快讓我抱抱……哎呦,都這麼大了……”
孩子睡得正香,讓嶺南太妃抱着而也沒醒,不哭不鬧的,可憐可愛的很,嶺南太妃輕聲笑:“要不都說外甥像舅呢,這小鼻子小眼的,跟王爺真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柔嘉笑着點頭:“可不是,上月乞巧節的時候宮中大宴,我將哥兒也抱去了,皇上看了也直說這孩子跟百刃一個樣兒,皇上平日那樣威嚴,見了咱們哥兒也笑了,喜歡的還抱了抱呢,賞賜了不少東西……”
嶺南太妃臉上笑容一滯,點了點頭笑道:“是,這麼好的孩子,誰看了不喜歡呢……”
柔嘉在京中貴婦中周旋了這幾年,早已不是當初那懵懵懂懂的閨閣女兒了,見狀瞬間明白了嶺南太妃的心事,她自悔多嘴,勉強笑了下:“嗯……也是我輕狂了,只因爲敦肅大長公主說皇上喜歡這孩子,就讓我抱去,仔細想想實在不合規矩。”
嶺南太妃搖頭笑:“我不是說你這個,你們先下去吧,我跟郡主有話說……”
衆人知意,福了福身退了下去,嶺南太妃將孩子小心的放到了榻裡邊,一隻手在他那小肚子上輕輕拍着,壓低聲音道:“王爺和皇上的事……在南邊的時候我大約就察覺出了些,你同我說實話吧,現在到底是個什麼光景了?”
柔嘉不敢相瞞,低聲將自己知道的全說了,惶然道:“我有時想起來也覺得不好,好幾次我旁敲側擊的想跟百刃說說,但……母妃知道的,這種事怎麼好開口呢?”
嶺南太妃嘆口氣:“我知道你的苦處,也沒怪你的意思,那孩子自來是有主意的,哪裡是你能勸得動的,就是我……也不好多說什麼。”
“還在孝裡,又不能說親,我就幾次的拿別人家的親事跟弟弟說了說,但他始終是淡淡的,有陣子我實在受不了了,忍不住跟你姑爺說了,讓他幫我想想法子,誰知道……”柔嘉眼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你姑爺聽了後半分吃驚也無,只讓我下次進宮時留意下皇上戴着的玉佩。”
嶺南太妃眼中一閃,柔嘉繼續道:“我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巧沒幾日皇上又有恩賜,我進宮謝恩,有幸見着皇上了,我着意看了下……皇上腰上戴着的竟是命符,那塊玉石我眼熟的很,可不是之前母妃給弟弟的嗎!”
嶺南太妃苦笑:“我說呢……你弟弟回嶺南後我看他那塊命符是一半的心裡就明白了些,只以爲他是在這邊的時候看中了哪家姑娘,沒想到,竟又是……”
柔嘉蹙眉:“又是什麼?”
嶺南太妃搖頭沒答話,柔嘉嘆息道:“我回來跟你姑爺說,問他這如何是好,他卻笑了,問我兩人都這樣了,還能如何?我急成這樣他倒優哉遊哉的,氣的我捶了他一頓,過後他拉着我好生說了一夜,拉拉雜雜盡是大道理,別的我沒太聽懂,只明白了一句……”
柔嘉看向嶺南太妃:“若弟弟是讓那位逼迫的,那咱們拼了這身家性命不要去爭個說法,也值了,但偏偏……”
嶺南太妃苦笑着接話:“可偏偏你弟弟是千肯萬肯的。”
“之前在嶺南那半年你沒看見不知道,我真是讓他嚇壞了。”提起前事來嶺南太妃不住唏噓,“一睜眼就去前面,封地中事無鉅細他都要親力親爲,晚上回來吃不了幾口飯又進了書房,一看文書就看到大半夜,我如何勸他也不聽,只說是剛繼位不能出岔子,我哪裡看不出來他是有心事呢?再想着之前皇上在南疆違令放他走的事,我就差不多全明白了,唉……”
柔嘉點頭:“母妃不知……這幾年皇帝對我對你姑爺總有恩典,我心裡明白皇上其實是在看顧弟弟,就平時看起來……皇上對弟弟真是沒的說了,母妃不如也跟我一樣,該放寬心就放寬心吧……”
嶺南太妃嘆口氣:“不放寬心又如何?看着王爺如今氣色這麼好,我若非要拿出長輩的款兒來橫加阻撓,不是故意害他了嗎?罷了罷了,我也只當不知道罷了。”
這次嶺南太妃來京柔嘉心裡是極高興的,只是擔心嶺南太妃會插手百刃和祁驍的事,如今見母親想開了柔嘉心裡敞亮不少,笑了下道:“至於別的母妃就放心吧,那一位因爲之前種種很能讓人懼怕,如今弟弟日日宿在宮中,除了起初幾個沒長眼的言官多了幾句嘴,之後再沒人敢談這個的,聽說之前有個宮人嘴不老實,灌了黃湯後跟小宮女貧嘴賤舌的胡唚,言語間將弟弟說的很不好聽,不好跟母親學就不說了,誰知一下子讓那一位知道了,那一位……”
柔嘉下意識看了看孩子,見小傢伙睡得實在才湊近了在嶺南太妃耳畔輕輕說了祁驍是如何處置那宮人的,嶺南太妃聽後汗毛都立起來了:“早就聽聞今上手腕剛硬,沒想到,沒想到……哎呦,以後有這事你可別跟我說了,我聽不得這個……”
“怪我怪我,以後不說了。”柔嘉輕聲安慰,“母親別細想那事兒,只從這裡就看出來那一位多回護弟弟了,有了這例子,誰還敢多一句話?”
嶺南太妃驚魂甫定,搖頭道:“誰傻的?還敢亂說,唉……其實也不好,人都說上位者太心狠了下面人容易心生怨懟呢。”
柔嘉見嶺南太妃悲天憫人的好笑道:“母妃這話就差了,坐到那位子上的還同母親這樣慈和才容易出事呢,且那一位可將自己該做的都做了,還做的比上一位好的多,我偶爾聽你姑爺唸叨起來,那一位於朝政社稷上厲害的很,這登基才幾個月啊,就將各處都料理好了,只要將該做的都做好了,國泰民安,誰還有怨懟?”
嶺南太妃搖頭輕聲道:“這些我不懂得……柔兒,皇上脾氣不好,你弟弟想來也不容易,你個跟姑爺萬事要小心,千萬別惹了什麼麻煩讓你弟弟爲難。”
柔嘉連聲答應着:“母妃放心就是,相公如今任天子秘書,每日只管起草詔書,皇上很信重他的,他也知上進,從不理會什麼斜的歪的,我……”
柔嘉一笑:“我是什麼性子母親就更知道了,只願意守着我那一畝三分地,跟相公和孩子好好過日子,就是在外面有哪家太太夫人的託我什麼事我也只裝糊塗,幸得她們都不敢得罪我,說幾次見我不搭腔也就罷了。”
嶺南太妃放下心來,輕輕的在柔嘉手上拍了拍欣慰道:“你自來是個省心的,我還聽說之前皇帝本要賜你一座大宅院的,讓你辭謝了。”
柔嘉垂眸笑:“皇上爲何擡舉我我又不是不清楚,但那就算了,一則怕你女婿臉上不好看,二則也不願讓人指點弟弟,說他一人得道,我們一家子跟着昇天了。”
嶺南太妃不住笑:“傻孩子,哪有這麼說話的……”
見女兒這樣懂事太妃心裡熨帖不少,又跟柔嘉和聲細語的說了半日的話,柔嘉想起方纔嶺南太妃欲言又止的忍不住問道:“母妃方纔說起初以爲弟弟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誰知又是……母妃這是何意?”
嶺南太妃頓了下嘆息道:“罷了,如今也不怕跟你說了,你還記得之前文相的兒子,你表弟岑朝歌吧?”
“自然記得。”柔嘉點頭道,“以前他同弟弟最是要好呢,整日形影不離的,怎麼了?”
嶺南太妃苦笑:“還能怎麼,也是這種事兒唄。”
柔嘉大驚,失聲道:“怎麼以前沒看出來,那……如何就斷了呢?弟弟不是這山看着那山高的人啊。”
嶺南太妃搖頭:“究竟是如何我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會兒王爺跟岑家少爺走得近,不過現在看他跟那一位的光景兒,以前那點兒事也算不上什麼了。”
柔嘉暗道要不母妃這麼容易就忍下百刃和皇帝的事了,原來之前就有過……柔嘉想了想道:“那朝歌現在如何了?小時候我們常一處玩的,之後再沒見過他呢。”
嶺南太妃輕聲嘆息:“不大好……這還沒出孝期呢,他竟跟咱們那兒的一家小姐有了些什麼,偏偏還傳出風聲來了,那小姐家氣了個仰倒,打上門來要說法,你姨母嚇壞了,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就求到我這裡來了,我哪裡有什麼主意,還虧了嚴嬤嬤,去岑府震呵了他們幾句,兩家商議好了等出了孝期就行聘,還說好了聘禮要厚厚的,還要先給一半的聘禮過去才行,你姨母自己理虧,只得應了。”
柔嘉蹙眉:“但……母妃剛不說朝歌跟弟弟一樣也是……那怎麼能娶親呢?”
嶺南太妃寬容一笑:“這傻孩子,你以爲誰都跟你弟弟似得一根筋?”
柔嘉自嘲一笑:“如此也罷了,雖有些不好看,但到底是定下來了。”
“哪裡那麼簡單了。”想起這個來嶺南太妃一腦門的官司,“我本也想着沒事兒了,誰知過了幾日,朝歌來給我請安,扭捏了半日竟問我這親事能不能退。”
柔嘉啞然,嶺南太妃接着道:“我當時也來了氣,就問他,人家好閨女的名聲都讓你給壞了,你這會兒退親,你倒是無妨,人家那閨女以後如何立足?這是在咱們這兒,若是在皇城,在那家風嚴格的世家大族裡,人家是要將這樣的女兒沉塘的呀,對外只說女孩兒病沒了,如此才得保全家族名聲,你如今嘴皮一碰就要退親,先不說對得起對不起你寡居在家事事爲你操持的母親,你先一個對不起人家女孩兒啊。”
柔嘉歎爲觀止:“我記得小時候朝歌很懂事啊,我們這些孩子裡就他脾氣好,性子也溫和,怎麼如今……”
“你倒是沒看走眼,他現在脾氣也很好,性子也很溫和,但小時候這樣行,男子若長大了還只是一味的溫吞就不成了呀,何以支撐起自己那一家子呢,你弟弟跟他……”嶺南太妃不好往下說,抿了下嘴脣低聲道,“大概也是因爲他沒個擔當。”
柔嘉心軟,想着那女孩兒太可憐,連聲問道:“然後呢?最後到底如何了?”
太妃輕聲道:“我訓了他一頓,又拉着他好生哄了一通,他倒是答應不再作怪了,但還是很不情願的樣子,我問他怎麼突然轉了主意了,之前不是很喜歡那閨女麼,你猜他說什麼?”
柔嘉緊緊攥着帕子小聲問:“說什麼?”
嶺南太妃哭笑不得:“他跟我抱怨說……那閨女回去後頻頻給他寫信,一會兒說大婚後要如何收拾他們家的宅子,一會兒要他詛咒發誓只要她一人,一會兒又讓他給自己作畫寫詩,他一開始覺得那女孩兒頗負才情,這會兒卻全然不這麼想了,只覺得麻煩,嗨……那姑娘不尊重些是真的,但過日子過日子,不就是這麼着麼,我又好言勸了他幾句,說好了若那姑娘過門後還不踏實自有我去替他說,他垂眉耷拉眼的答應了,半晌卻又突然問起百刃來了。”
柔嘉睜大眼:“他不會還沒忘了弟弟吧?”
嶺南太妃疲憊點頭:“看那樣子是……他現在後悔了,覺得還是你弟弟好,不用這樣麻煩,唉說白了吧,朝歌就是公子哥兒做習慣了,受不得一點苦。”
柔嘉失笑:“誰不想做一輩子的姑娘,誰不想當一輩子的公子,這話小時候說說就行了,現在都這麼大了還一點擔當都沒有,那可真是……”
嶺南太妃點頭:“你姨母也是發愁,不過也不一定……沒準等成了親就好一些呢。”
“但願吧。”柔嘉頗爲知足,“這麼一說,我倒寧願弟弟跟那一位好了,總比這不能頂門立戶的強。”
嶺南太妃苦中作樂:“這話說的是。”
正說着話外面傳祁驍和姑爺來了,嶺南太妃連忙止住了話頭,笑了下讓人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呼~這裡也交代好了,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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