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的榴蓮,聶家的兩位太太都傻眼了。
故意出門來說這些事,就是因爲家裡耳目衆多,這種事情萬一讓誰聽了去就是逆天的大錯。挑來挑去挑了個最僻靜的地方,結果,居然還是………
兩人不自覺地抖了起來,正不知所措間,身後突然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毛骨悚然地轉身,卻愕然看到一張堆滿了笑意的老臉,聶大太太當時差點哭了,二太太更是全身發軟差一點倒在地上。
幸好!幸好!
拍着心口,聶大太太嗔罵道:“啞伯,你半夜出來幹嘛?想嚇死人嗎?”
啞伯是聶家的老下人了,年紀比聶老爺子小不了幾歲,因爲種得一手好花,所以在聶家別墅一呆就是幾十年,他聽不到也說不了話,在別墅裡就像是空氣一般存在着。他雖然聽不到聲音,但看着聶大太太臉色不好,嘴皮子還在一直開合,便咧開沒剩下幾顆牙的老嘴,指了指地上的榴蓮,手腳比劃了一下,指聶老爺子愛吃這個,他正打算送去。
方錦書心裡慌得厲害,煩亂地擺手:“去吧去吧!以後拿穩點。”
催促般趕着人走,啞你聽不到聲音,卻看得懂她們的手勢,於是又笑笑地走了過來,拾起地上的榴蓮便步履蹣跚地離開,看到啞伯走遠了,聶家的兩位太太才心虛地互相扶持着站直了身子。
“大嫂,你說,他會不會聽得到?”
一聽這話,孫淑冬受不了地扒下了方錦書還拉着她的手,低斥道:“你瘋了嗎?”
方錦書這會兒也似乎覺得自己是有些小題大做,又咧嘴乾笑:“我這不是嚇的嗎?”
這一天跟過山車似的,先是給那個慕千雪嚇了,後來又給這方錦書嚇了,最後還讓一個老啞巴給嚇了,聶大太太全身上下都是氣,又爆發不出來,只能恨恨地咬牙看着方錦書道:“讓你還敢再胡咧咧?那種話你要再敢多說一次,我跟你沒完。”
方錦書其實是不喜歡孫淑冬如此咄咄逼人的態度的,可是,這種事情剛纔那麼來了一下也是真的把她嚇的不輕。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她不是不懂,聶二爺家所有的人現在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她不能因爲逞一時口舌之快,真的壞了大事。
所以,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可她還是小聲地說了一句:“大嫂,我不會再說了。”
心裡壓着火,偏偏又不能發,孫淑冬擺了擺手,也不想再說什麼:“走吧!走吧!這地兒真是越看越瘮人。”
方錦書也這麼覺得,當下什麼也不敢再多說,只貓着腰跟在聶大太太的後面,躡手躡腳地朝着主屋走去………
單手提着榴蓮,啞伯一臉笑意地朝着聶家的廚房走着
。
聶老爺子喜歡吃榴蓮,他每次都會挑最好的,最甜的親手剝好,才弄上一小盤送上去給阿樹。這東西好吃,但不能吃多,特別是老爺子已經這麼大年紀了。
啞伯安安靜靜地剝着榴蓮,可試了幾次都失了手。他的手在發顫,怎麼都下不了力。
“爸,您怎麼了?”不知何時許虹也進了廚房,看到父親那一臉呆滯的模樣嚇了一大跳。
啞伯擡起頭來,看着許虹打手語:“阿虹,你看到姑爺了嗎?”
見父親臉色不對,許虹回頭看了看廚房外面,確定沒有外人才又道:“在畫室裡,好像和宋三少和他太太在一起。”
沒有人知道,啞伯其實是聽得見的,但這是個秘密只有他們父女知道,其它人,他們一瞞就是幾十年。許虹平時爲了不讓人知道父親其實聽得見,所以和父親交流的時候都是用手語,不過,沒有人的時候,她也會偶爾說幾句話。
不過,說完這話,許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閉上嘴,開始熟練地打着手語:“爸,您找夏總幹嘛?”
啞伯擡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兒,手指動了動,想表達什麼,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父女倆從小就相依爲命,許虹很瞭解自己的父親,看到她那個樣子,馬上意識到可能出了什麼要緊的事,連忙又打着手勢問:“爸,到底什麼事?”
忍了忍,還是決定先告訴女兒。
畢竟,他口不能言,也沒辦法和正常人溝通,只有通過女兒才能把話說清楚:“阿虹,這件事你得趕緊找到姑爺說說,要不然會出大事的。”
父親的手勢打得很快,許虹卻越看越心驚,豪門是非多,父親裝聽不見就是怕是非。父親無意中曾聽到許多不好的閒話,可他從來不講出來,今天父親卻如此堅定,甚至要找夏波清說清楚,許虹意識到問題可能很大,馬上打着手勢追問道:“爸,到底出了什麼事?”
啞伯這一次沒有猶豫,直接將聽到的一切都告訴了女兒,許虹看着父親翻飛的手指和表情,心也是一寸一寸都疼得裂開了。
“難道,宋家的三少奶奶就是………”
傾城姐在世的時候,對她一直很好,所以,就算是她偷偷暗戀夏波清,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和她去搶男人。她只是卑微地愛着那個人,就算是後來傾城姐去世了,她也從來不曾對夏波清表露過心跡。
她一直覺得,聶傾城就像自己的親姐姐,所以,當年她去世的時候,她也是哭了好幾天。她總覺得世事無常,聶傾城那樣的女人不應該那樣就沒了,可是,事實總是殘酷的,所以,她們也都慢慢接受了那個悲劇。
可現在,悲劇變慘案。
計虹的心在抖着,想着慕千雪那張肖似的臉,想着夏波清那痛苦的眼,忍不住低喃:“難道,宋家的三少奶奶真的就是夏總和傾城姐的孩子?”
啞伯搖了搖頭,露出一臉茫然的神情,他聽到的真相只能猜得到當年聶傾城的死不簡單,孩子沒有死
。但慕千雪是不是夏家的孩子,那還是個未知數。所以,不能就此下結論,但,既然他聽到了這麼重要的事情,就不可能置之不理。
看在聶老爺子這麼多年對他的關照下,他也不能讓聶家的骨血流落在外,所以,啞伯又急急地跟女兒打手勢:“你現在趕緊跟姑爺說說,讓他去查查看,萬一真的是孫小姐的話,一定要認回來。”
許虹搖頭,表情很堅定:“不行,還不能告訴他。”
“爲什麼?”
啞伯很急,因爲他是看着聶傾城長大的,在他的心裡,聶傾城就像他的另一個女兒。所以,他也很憤怒,希望馬上就證明慕千雪就是那個孩子,然後揭發夏二爺家那些人惡毒的嘴臉。
“萬一不是呢?萬一找不到呢?”
“那就繼續找。”
許虹還是搖頭,手勢打得飛快,一點一點地說服自己的父親:“您不敢提前告訴老爺子不也是怕他受不了這個刺激麼?這道理是一樣的,萬一真的有那麼一個孩子,萬一最後宋家的三少奶奶不是,那您讓夏總怎麼辦?他也會受不了的啊!他以前不知道有這個孩子也就罷了,索性痛也痛過了,苦也苦過了,萬一知道有,還找不到,那不是比割肉還要疼?”
“那你打算怎麼辦?”
看到女兒這樣說,啞伯也冷靜下來。那種感覺他是明白的,他一個外人都這樣受不了,何況還是至親。
“爸,這件事交給我來查,等查到屬實了,再告訴夏總和老爺子也不遲。如果到時候我查到的不是這樣的,也就不用告訴他們了,省得他們跟着一起心痛。”
啞伯其實也認可這個辦法的,只是,他懷疑地看了看女兒,問:“你能行嗎?”
看父親那認真樣兒,許虹失笑,用手勢迴應道:“爸,您女兒怎麼也是一行之長,這事兒還能難倒我?”
許虹生在聶家,長在聶家,四十二歲了也沒嫁過人,一心一意撲在cg集團上面。所以,不但夏波清很信任她,聶老爺子也很信任她,很早她就已經是cg銀行總行的行長了,雖然她是個女人,可也有自己的路子,查一些事情不難,難的不過是要查得讓別人不知不覺。
不過,好在聶家的人還沒有發現她們知道這些事,所以她的動作要快,一定要搶在聶家人有所察覺前,將事情全部落實查清,這樣纔對得起聶家對她的養育之恩。
“那就先聽你的吧!”啞伯妥協了,不過,還是面帶擔憂地提醒着自己的女兒:“你查的時候要小心,不要打草驚蛇!”
許虹點點頭,示意父親放心。
事情雖然沒有解決,可啞伯把心裡的秘密說出來說也舒坦了不少。看了眼還躺在廚臺上的榴蓮,他又對女兒比劃道:“我把這個弄好送上去給老爺子
。”
許虹點頭的時候,一股奇臭溢出,啞伯已熟練地取出了榴蓮裡的肉。
裝盤,擺好。
微笑着給女兒留了一盤在廚房裡,另一盤端在手裡,小心翼翼地護着,指了指樓上。許虹一笑,又點了點頭,這才目送着父親出了廚房的門,一步步艱難地爬着樓梯。
父親已年邁,許虹看着他腳步蹣跚,心頭突然一酸,快步跟上去,扶着他,然後一起將榴蓮送進了聶老爺子的臥室。
聶老爺子素來喜歡吃榴蓮,可今天晚上,他卻只嚐了一口,便對着那榴蓮發起了呆。
良久,他長長一嘆:“其實,我以前一點也不喜歡吃這臭東西。”
“啊?”
老爺子這話一出,所有人都愣了。
聶老爺子輕輕地搖頭,臉上的表情像是笑,又不像是笑:“是傾城喜歡吃,就逼着我陪她吃,吃着吃着,也就戒不掉了。”
“老爺………”
聶老爺子的忠僕低低地叫了他一聲,他卻只是擺擺手:“我沒事,就是………太想傾城了。”
聽到這一聲太想,啞伯和阿樹心裡都不好受。
誰都知道聶老爺子想女兒,可這二十四年來,他從不曾主動提過想。那就是他心中不能碰觸的禁區,彷彿一旦說出來了,就承認了那個事實,承認了他的女兒已經不在人世。
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淒涼,沒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永遠都不會懂,聶老爺子看着手中的榴蓮,想再咬一口,卻覺得手已經使不上力。眼前迷迷濛濛的一片,臉上也癢癢的,伸手一摸,竟全是‘水’。
老人的悲痛無人可慰,這讓啞伯有些衝動,可他的身子纔剛剛一動,許虹卻緊緊扯住了父親的手。看着女兒沉重地搖着頭,啞伯嘆了一口氣,終還是什麼也沒有再做。
一室的悽然,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恰在此時,有突兀敲門聲響起,聶老爺子似一下子驚醒了過來,擡手試淨了臉上的淚,才讓阿樹去開門。
門一開,宋天楊步履沉穩地走了進來:“老爺子,想在您的窗口看看風景。”
“看風景?”
“嗯!”
宋天楊點頭不語,也不管老爺子答應不答應,便大步流星地走向窗邊。
樓下花園裡,突地亮起一片瑩白色的燈帶,有清麗出塵的身影落落而立,回眸間,是唯有他纔可以讀懂的柔情蜜意。宋天楊黑亮的眼微閃,脣角勾起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表情亦變得溫柔似水
。
也不知道他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老爺子也擠到了他的身邊,順着他的視線往下一看,就那麼一眼,聶老爺子瞬間老淚縱橫………
淺水藍的小洋裝,同色系的髮帶。
清麗溫婉的少女坐在花園裡畫畫,晚風拂着她的長風,在夜空中翻舞,輕揚。
面前的畫架上是一幅即將完成的作品:橋。
在她的身邊,是秀致儒雅的夏波清,他的面前擺着一幅和她一模一樣的畫,唯一的不同只是他的那一幅已經完成。他靜靜地握着畫筆,神情溫柔地看着正認真地畫着畫的少女。
熟悉的畫面,一點一點地勾起老爺子淺埋在心底的回憶,雖然夏波清的眼角已有了魚尾紋,雖然夏波清的鬢角已有了歲月的華白,雖然夏波清身上的襯衫不再似當年那般單薄寬大,可是,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面,仍舊和諧到讓人鼻頭泛酸,淚流滿面。
阿樹張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樓下的一切,激動得大叫起來:“老爺,老爺,那是………傾城小姐。”
“是,是我的傾城,是我的傾城啊!”
多少年來,這樣的畫面一直在聶老爺子的眼前徘徊。傾城和波清的畫都是成雙成對的。只要傾城想畫的,波清一定會陪着,而且,波清總會先她一步完成作品,然後就像這樣靜靜地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傾城,看着她畫完最後一筆。
不加干預,也不加指點,只是認認真真地看着她的每一個動作。他臉上的笑意多年不變,所以眼角的魚尾紋也最明顯,聶老爺子嘴脣翕動着,激動到只能不停地流淚。
阿樹扶住聶老搖晃的身子,顫聲道:“老爺,別難過了,傾城小姐回來了。”
“傾城,傾城………”
其實,他哪裡不知道那不是傾城,可是,那麼像啊!像得讓他心肝都疼了………
可是,疼着疼着,還是高興的。
只要不去多想,那就是他的傾城,哪怕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那也夠了,夠了。老淚縱橫,可老爺子到底還是醒過神來,伸手,重重地拍着宋天楊的肩,顫聲道:“謝謝!”
慕千雪到底有多像聶傾城?
單看老爺子情緒的起伏,宋天楊便知道必然是像到了骨子裡,纔會令聶傳民這樣傳奇般的人物觸到到那般地步。所以,他纔會想要送這樣一份大禮來哄老爺子開心。
其實,宋天楊對聶傾城長相記得並不清楚,可他對聶傾城的打扮卻印象深刻,所以,他找夏波清要的道具便是聶傾城的舊衣舊物,而當慕千雪真的按照他心目中的傾城阿姨來打扮的時候,他也恍然以爲真的看到了聶傾城。
雖然,此刻站在她身邊的夏波清實在太過礙眼,可爲了讓老爺子一解思女之痛,他還是‘大度’了一回,把慕千雪身邊的位置,暫借給夏波清
。
當然,絕對只借這一小會兒。
“老爺子,如果傾城阿姨泉下有知,也不會希望看到您這樣的。”
宋天楊的語氣真誠,卻並不逃避現實,聶老爺子眸光閃動,終於嘆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小雪那個孩子實在是太像傾城了,一看到她啊!我就會想到傾城還在的時候。”
聶老似有些迷茫,可目光卻一直落在花園裡的慕千雪身上:“我也想過再不見小雪,看不到就不會有念想,可是,看不到的時候心裡更是堵得慌啊!”
“老爺子,其實傾城阿姨一直活在您心裡,不是嗎?”
聞聲,聶老爺子眸光又開始閃啊閃,閃啊閃,突然,他似想到了什麼重要的事情一般,猛地看向宋天楊:“要不,我認小雪做乾女兒吧?”
“啊?這不好吧!”
聶老爺子和自家的老爺子那是稱兄道弟的,他的乾女兒?豈不是自己的長輩?這怎麼行?
“沒什麼不好的,之前波清還說想從你手裡把她搶過來做老婆,這樣我就有女兒了。可是,你是我看着長大的,怎麼好做這樣的事?”說着,老爺又激動地慫恿他:“我想了想,還是認個乾女兒好了,這樣,我就能當傾城還在身邊,你也不用擔心老婆被人搶走是不是?”
“那也不行啊!亂輩了。”
亂輩了麼?
老爺子想了想也是那麼一回事兒,於是打了個折扣道:“要不我認個幹孫女兒?”
這個主意倒也不錯,可是,他有個更好的主意:“老爺子,讓雪兒認夏叔叔做乾爹怎麼樣?這樣,您就能當雪兒是傾城阿姨的孩子了,不是更好?”
最重要的是,如果是夏波清自己認的乾女兒,那就不能再對女兒下手了吧?那可是亂。倫的事兒,他夏波清再混帳,也不敢做這樣不顧非議,我行我素吧?越想宋天楊便越覺得這個辦法不錯,哎呀!他怎麼這麼聰明呢?
“哎!這樣也行啊!”
宋天楊輕笑着揚頭:“那,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重力又拍了一下宋天楊的肩,聶老爺子一掃之前的頹然之色,爽朗大笑道:“行,就這麼辦!”
三言兩語便聯了手,一老一少直接將樓下的夏波清給算計了進去,而一直站在老爺子身後的許虹,在聽到乾女兒幾個字的時候,烏幽幽的深瞳中已閃耀着刺目的光亮。
有時候緣份這種東西真的說不清楚,若是昨天以前她聽到這一切,可能只會覺得老爺子找到了一個懷念女兒的好辦法,可今天,她的心情卻徹底不一樣了。
果真的血脈相親麼?如此都能‘相認’?
實在是太奇妙了
。
同一時間,書房的窗邊也站着三個被眼前看到的一切,嚇呆的了老男人。熟悉的畫面盡收眼底,最先沉不住氣的是聶家老二,他原本就生得胖,這下子更是連氣兒得喘不勻了。
“是那個孩子,是那個孩子,一定是………”
原本已經讓人去查孩子的所在了,只是消息還沒有這麼快回來,可現在,聶雲幃甚至覺得不用做親子鑑定了。慕千雪就是那個孩子,一定是,要不然,怎麼可能像到這樣的程度?
瘋了,瘋了啊!
怎麼會這麼巧?難道這真的是命?
“慌什麼?”
方纔看到慕千雪的時候,聶傳國心中已經有些不好的感覺了,所以他纔會把兩個兒子叫到書房裡來問題,可問到一半,卻看到了這樣令人吃驚的畫面。
聶傳國心中震顫不已,二兒子卻又已經這樣反應。他那把老心肝撲撲地跳着,又大喝道:“像什麼樣子?”
“爸,我沒法兒不慌啊!”聶雲幃的聲音抖的不成樣子,可還是強自鎮定地說道:“宋天楊的太太,很有可能是傾城的女兒………”
急急打斷他,聶雲帆大喝一聲:“老二,不要胡說。”
“大哥,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想瞞着爸麼?”說着,聶雲幃似也來了氣,又恨聲道:“當年要不是你把事情做得太絕,我又怎麼可能和你同流合污?現在事情眼看着要敗露了,你還想瞞着爸嗎?”
本就不是什麼見得光的事,一直都瞞着老父親,眼看着要瞞不下去了,聶雲帆的臉色也黑了下來:“老二,說話可要注意點,什麼叫我把事情做得太絕?”
聶雲幃無視於他吃人般的眼神,又不怕死地反問道:“大哥,我說錯了麼?當年要不是你和大嫂,傾城怎麼會死?”
“傾城是死於難產,關我什麼事?”
見聶雲帆打死不認帳,聶雲幃鄙夷般笑着開口:“大哥你別開玩笑了,難產?她要是難產孩子生下來還能有命?”
“那是因爲傾城自己要求保孩子。”
一聽這話,聶雲幃又‘嗤’地一聲:“真是傾城要求的嗎?還是大哥你要求的?”
忍住想要上前直接將聶雲幃掐死的衝動,聶雲帆咬牙切齒:“老二,你給我閉嘴。”
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耍大哥的威風?
聶雲幃可不吃這一套,轉身就跟聶傳國坦白道:“爸,我說的都是事實,當年傾城的死,大哥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至於傾城臨死前生下的那個孩子,如果大哥有人性,當時就應該抱着夏波清,而不是讓我隨便找個水塘給扔了
。”
從一頭霧水到難以接受。
聶傳國瞪大了眼看着自己的兩個兒子,腦子裡始終盤旋着方纔聶雲幃說的那一番話。
突然就是一陣頭暈,聶偉國要死死地抓住書桌的一角,才能支持着不讓自己倒下。他紅着眼看向自己的大兒子,厲喝一聲:“老大,我要聽實話。”
事到如今已是瞞不下去了,聶雲帆眸光冷冷地掃向自己的親弟弟:“老二,你想給我頭上扣屎盆子是麼?”
“大哥,你就承認了吧?當年………”
這一次,聶雲帆沒有讓他把話說完,直接打斷後,又殘忍地道出另一個更骯髒的真相:“你讓我承認什麼?承認我早就知道是你讓弟妹在傾城喝的保胎藥裡放了些別的東西,也是那些東西導致她早產的麼?”
這話一出,聶雲幃徹底呆住了,大哥怎麼會知道?
那件事不是乾的神不知,鬼不覺麼?
呆滯間,聶雲幃那比重肥胖的臉上已現恐懼之色,聶雲帆卻猶似不解恨,又殘忍道:“如果傾城不是提早了一個月生產,大伯和夏波清也不至於全都出差不在家,要不是你們這般煞費苦心,送傾城去醫院的事也落不到我這個大堂兄的頭上,你說是不是?我的好二弟?”
這正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聶雲幃故意在父親的面前掏了大哥的底,可沒想到,最後竟又被大哥反將了一軍。他肥胖的臉上已汗如雨下,可仍舊死不承認:“你也說了,傾城是死於難產,不是早產。”
聞聲,聶雲帆陰側側地笑了,反問道:“導致她難產的,不也是弟妹讓她含的那片特殊的‘參片’麼?”
聶雲幃徹底失去氣勢。
心虛地回頭,正撞上父親兇悍的眼神,他不敢再看,只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那麼大哥就什麼都沒有做麼?大哥的車子拋錨得那麼及時?難道不是有意爲之?”
“夠了,你們倆個都給我閉嘴。”
聽到這裡,聶傳國再也聽不下去了。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誤的話,二兒子的意思是,當年聶傾城是被大兒子給害死的,而大兒子的意思是,當年聶傾城是二兒子害死的。還有最關鍵的一點,聶傾城和夏波清那個已經‘胎死腹中’二十四年的女兒,其實根本就沒有死,還很有可能就是宋家的三少奶奶?
聶傳國活到了知天命的年紀,第一次發現自己這七十多年都白活了。自己的兩個親生兒子,都在算計着大哥的親生女兒,而且,還合夥害死了她?
“你們,你們………”沒有言語能形容此刻聶傳國的心情,他痛心疾首地指着自己的兩個兒子:“那是你們的妹妹,你們怎麼能下得了手?”
真相已大白,聶雲幃也不想繼續在自己的老父親面作戲,只硬聲道:“爸,您說錯了,是堂妹,不是妹妹
。”
聞聲,聶傳國一哽,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
聶雲帆也道:“爸您也別生氣,當年發生了什麼我們現在爭論也沒有意義,如今最大的問題是,如果宋家的三少奶奶真的是傾城的孩子,那麼,她將會是cg集團未來的唯一繼承人。”
“………”
猶如一道閃電直接擊中心尖尖上最痛的那個點,聶傳國原有的悲憤瞬間便被緊張而取代。這麼多年了,cg集團的繼承權一直都是聶傳國的一塊心病,他知道大哥白手起家不容易,也知道大哥有權力決定把公司留給誰。
可是,他原本以爲大哥沒有繼承人,所以公司最後是一定會交到自己兩個兒子手裡。但現在,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疑似外孫女,將一切平衡都破壞了。如果將來確認她就是夏波清的女兒,那麼他們一家老小,拼死拼活這麼多年,就只是爲了別人做了一輩子的嫁衣?
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怎麼能這樣?
看出父親的猶豫,聶雲幃問:“爸,您甘心麼?”
“………”
不甘心,聶傳國當然不甘心,可是,他良心上還是有些過不去那道坎,畢竟也是自己看着長大的親侄女啊!居然是讓自己的兩個兒子害死的,這不是作孽麼?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老大聶雲帆也逼着父親表態:“爸,我們是不會甘心的,您甘心麼?”
“………”
聶傳國還是沒有答案,不得不承認,他也想要cg集團,可是………
見父親似乎下不了狠心,聶雲帆陰冷的眸子微微一縮,突然道:“如果爸您真的不認可我們的所作所爲,就報案吧!”
一聽這話,聶雲幃馬上出聲制止:“大哥,你………”
可聶雲帆卻揚手製止了自己的弟弟,說:“老二,如果爸真的要報警,咱們倆個得保一個,我是大哥,責任我自會一力扛下。但我進去後我的妻兒就拜託你來照顧了,雖然你大嫂有時候說話有些刻薄,可她畢竟是你的大嫂,我若不在了,你要尊她敬她。”
說着,聶雲帆似心有不忍,又鄭重地交待道:“還有咱爸,萬一我進去後出不來了,等他老人家百年歸老,也只有你一個人在他身邊披麻戴孝了。”
聽到這裡,聶雲幃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大哥是在以退爲進,於是也配合地演起了戲:“大哥,這怎麼行呢?你是長子,要進去也是我進去啊!”
“不行,還是我去。”
“大哥,我去。”
兩兄弟爭執不下間,聶傳國終於沉痛閉眼,低喝道:“好了,不要吵了
。”
知子莫如父,聶傳國又怎麼可能看不出兩個兒子的心思?可事實也正如大兒子所言,如果這件事一旦曝光,他的兩個兒子都會在監牢裡度過餘生,他怎麼可能親手將他們送進那種地方?
所以,除了妥協,他已沒有其它的選擇。
“你們,想怎麼做?”
終於,聶雲帆面露喜色,眸中的痛意亦在瞬間驟散,只留下陰森森的寒意逼人心魄:“現在還不能證明她就是傾城的女兒,可是,無論是與不是,我覺得,她都不應該再活着走出這間別墅。”
聞聲,聶傳國驟然擡眸,卻看到大兒子眼中一閃而逝的冷酷。那是一種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會放走一個的絕然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