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能算是程力活了三十二年,對父親說過的最大逆不道的一句話了。
就算是三年前出了那麼大的事,他發脾氣的方式也不過是不和自己說話,可今天他的表現竟是如此冷酷,程振聲嗅出了一絲異味,兒子是不是聽到了剛纔的話?
要不然,怎麼會……
“你,你……”
那時的驚懼已不足以用言語來形容,程振聲不想走,至少,不想被兒子趕出家門,否則,他們父子的關係也就徹底惡化到不能補救了。
手捂着心口,他做出一幅痛苦的模樣,程麗華趕緊上前來扶他:“唉呀!大哥,大哥你是不是又犯病了,沒事吧?沒事吧?”
付洛琳見狀也蹲到了他的身邊,一邊替程振聲順氣,一邊埋怨着路晶晶:“這下你滿意了吧?”
路晶晶:“……”
“不要動不動就遷怒她。”
程力的聲音透着明顯的厭惡,付洛琳聽得心裡一刺:“我只是……”
“算了程力,你爸爸想留就留下來吧!”
路晶晶不是聖母,也並非真的同情程振聲,可是……
幽幽一嘆:“他身體畢竟不好。”
程振聲不出事自然好,可一出事她這責任還真的擔不起,想到這裡,路晶晶終還是伸手扯了扯程力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他,真的不要再刺激他的父親了。
從她眼神中讀懂了她的善良,程力的眸光一沉,終還是妥協地任父親暫留了下來。
從程振聲的衣袋裡找到速效救心丸,服下後,他人已舒服了很多。
看着她們忙前忙後她也搭不上什麼手,想了想,便去廚房倒了幾杯涼白開水過來,結果,杯子一放下,程麗華便酸了起來“怎麼,就拿這個招待我們?”
“家裡沒有飲料,只有白開水。”
程力這陣子總是不在家,路晶晶自己也不太喜歡喝飲料,家裡除了些冰凍的啤酒之外,就只有白開水。她也不是故意整她們,單純地只是沒有其它的可以給她們罷了。
程麗華不信,很不爽地白了她一眼:“不是沒有,是不願給吧?你可真會省啊!”
聽到這話,路晶晶心想:有句話倒也是沒有說錯的,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也就不會錯。
她真是手賤的很,就應該不理她們,渴死她們算了……
“那您想喝什麼?”
話說到這個份上,路晶晶自己都佩服自己,她怎麼還能這麼好脾氣地跟這個女人說話?按她以前的脾氣,就應該把倒來的白開水直接潑丫臉上,這樣才解氣
。
可是,程力在這裡,這是他的親姑姑,她實在……
一聽這話,程麗華又撇起了嘴,嘲諷道:“不是說沒有的麼?現在又有啦?”
“我可以下去買。”
“喲!看不出來你這女人還鬼精鬼精的,說下去給我買飲料,怕是想逃跑吧?”
尼瑪!這是好說歹說都不管用了是吧?
反正就是她不對,做什麼都不對是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程力在這兒她就特別有底氣,終於,路晶晶也囂張了一回,直接當着程力的面就反諷道:“我爲什麼要逃跑?難道因爲您長得太兇了?”
說完,她又微微一頓,硬生生等程麗華抽了一氣後她才又繼續道:“您放心吧!我不是三年前那個我了,長得再兇的人也嚇不着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程麗華要是還聽不出來她是在罵她長得兇的話,她就白活了這四十多年。
原本她的性子就囂張,聽到這些哪裡還能忍,揮手間一巴掌便朝路晶晶的臉上甩了過去:“你個臭不要臉的小破鞋,你還敢拐着彎兒的罵人?看我不……”
程力原本就站在路晶晶的身邊,程麗華伸手打人的時候,他手一揚便捏住了她手腕:“姑媽,別逼我對您動手。”
“程力,你怎麼胳膊肘朝外拐?”
“姑媽是想自己走出去,還是我‘請’您出去?”這一回程力沒再說扔了,用了個請字。
程麗華哪裡聽不出來這酸諷,馬上也紅了眼睛叫道:“讓我們出去?憑什麼?他是你爹,我是你親姑姑,她是你什麼?說得好聽點是前女友,說得不好聽點就是個不要臉的小三兒,*,*……”
“啪!”
忍無可忍,這一次換路晶晶出了手。
程麗華的手被程力扣着,毫無還手之力,於是,她便硬生生捱了那一巴掌……
反應足足遲鈍了十秒,當程麗華驚覺自己捱了耳光時,那尖銳的叫聲只差沒有掀開樓頂。可路晶晶卻看都懶得看她一眼,直接對程力說了一句:“家裡沒醬油了,我去買一瓶……”
路晶晶走到門口的時候,程麗華已經嚎上了,一邊嚎一邊和侄子扭打:“你給我站住,唉喲!程力你快放手,放手……”
“姑媽,別逼我出手
。”
按程力現在的想法,只恨不得跟路晶晶一起走,可是,有些事情在沒問清楚前,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留下來。
至於路晶晶,這樣的場合她避開也不錯,至少,他說起話來可以更加無所顧忌……
“快放手快放手,我不攔她了還不行嗎?唉喲!唉喲喲!”
捏着程麗華的手越來越用力,對方嗷嗷直叫的同時,他淡定地給門邊的路晶晶遞了個安心的眼神,直接親眼看着她離開,他才用力甩開了親姑姑的手。
疼得眼淚都掉了出來,程麗華摸着自己紅腫的手腕就給哥哥告狀:“哥,你看,你看,你兒子心真狠呀?”
告了狀還是心裡不服氣,程麗華又紅着眼淚罵程力:“你還是不是人呀?你還有沒有良心啊?你爲了一個破鞋這麼打你姑媽我?你小時候是誰帶的你,我可是帶到你八歲才嫁的人,嗚嗚!”
程麗華是真的覺得委屈了。
她其實也就大程力十來歲,爸媽死得早,她幾歲就跟着哥哥嫂嫂住,十幾歲的時候哥哥嫂嫂生下程力,他們下地幹活,她就在家帶程力,也真是程力長到七八歲她才嫁了第一個丈夫。
沒有孩子的她打心眼裡也是當程力是自己的兒子,結果,被‘兒子’打了,那種委屈豈止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以爲這麼一哭侄兒能心軟,結果,只換來他更加冰冷的一句“誰的主意?”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除了付洛琳另兩個都沒有聽懂,可付洛琳是何等精明之人?又豈會在這種時候強出頭,自然是同樣裝着聽不明白。
沒有人回答,程力的眼神又暗了暗,重複道:“誰的主意?誰讓你們來這兒鬧的?”
這一次他總算問得直接些,程振聲聽明白了,這是在興題問罪呢!
可他畢竟是程力的父親,管不住兒子已經夠沒面子了,要還給兒子訓的話,當時臉色也就更差了。
“程力,你怎麼能這麼跟爸說話?”
許是心虛,許是自己也覺得這一回做得過份了些,付洛琳終於開了口,似是想阻止程力再說那些傷人的話。可她不說話還好,一說,程力的眼神就變了。
“所以,是你的主意?”
“……”
付洛琳哽了一下,什麼也說不出來。
“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心狠手辣的女人了?不是大家閨秀麼?不是千金小姐麼?”
如果說之前路晶晶的話對程力來說,只是引發了他對付洛琳的懷疑的話,那麼現在,程力已經對付洛琳徹底失望了。
早該明白的,她身處的環境那麼複雜,又怎麼可能是真正的‘單純’?
以前不想對她不客氣,是顧忌這個女人癡情她多年得不到回報,可現在,他是一點憐香惜玉的心情也沒有了
。
“程力,你怎麼能這麼說我?你是爲了路晶晶連家都不要了麼?”
付洛琳這個指控就有點大了,而程振聲最受不了的就是程力因爲路晶晶來和他做對。
三年前他也不算贏,三年後眼看着又要輸,自然也就更加對路晶晶不滿了。可兒子似乎是鐵了心的要護着路晶晶,程振聲很生氣,嗓門一下子又大了起來:“我也不覺得我做錯了什麼,那種女人能有洛琳好?你是瞎了吧?”
聞聲,程力隱隱一笑:“我是瞎,還瞎了三年……”
這話意有所指,付洛琳聽得心頭一顫。
正擡眼看他,卻聽身後的程振聲又自以爲是地教訓起了兒子:“知道自己錯了就好,知錯能改洛琳也不會介意你一時犯的糊塗,所以,你現在趕緊把那個女人趕出去,再把那五百萬要回來,然後……”
“什麼五百萬?”
“你還想瞞着我?我告訴你,你爹我什麼都知道了,哼!”
幽深的目光沉沉,又一次落在了付洛琳的身上:“你說的?”
這不是疑問句,只是陳述一個事實,程力從未如此凌厲的直過付洛琳,那種眼神,那種迫人的氣勢,付洛琳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地一緊,狡辯道“我,我只是不想你被她騙……”
程力一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沒有騙我,騙我的,一直另有其人。”
付洛琳:“……”
他句句字字針對着她,付洛琳終於清醒地認識到了一個事實,他聽到了,全都聽到了。
幾乎承受不住,那種痛意漫延,她想解釋,又礙於面前還有另兩個觀衆她不好開口。可是,他難道一定要用這樣的口氣跟她說話麼?
她就算是騙了他,也不過是因爲太愛他罷了。
她有什麼錯?
“你還在幫那女人說話是不是?不是那女人騙的你,那是誰騙的?”
程振聲的脾氣不好,但偏偏腦子也轉不過那麼多道彎,沒看懂程力和付洛琳之間的暗流涌動,他又自以爲是道:“五百萬可不是小數目,不管是誰騙的,咱一定得要回來……”
“那是我的錢,要不要也是我的事。”
一聽這話,程振聲不依不饒了:“什麼是你的錢?沒有我們養你這麼大,供你讀書,你能賺到那麼多錢?你現在是本事了,連爹也不想認了是不是?你,你這叫不孝不義……”
幾乎毫不猶豫,程力便接口道:“那就當我是不孝不義好了。”
“你,你……”
程振聲從未感覺兒子離他這麼遠,這一聲不孝不義,幾乎已耗盡了他對兒子所有的希望
。可兒子卻只是冷漠地扭開臉,又開始不客氣地趕人:“馬上離開。”
“混帳,你趕我走?我還就不走了。”
“行,你們不走,我走!”
轉身的同時,程力便當機立斷地做了個決定,再喜歡這套房子暫時也不能住了。
等他抽空再看一套,或者應該直接把房子買到京市,那邊有三少和三少奶奶,只要路晶晶去了那邊,別說是父親了,就算是付洛琳也不可能再拿她怎麼樣。
不過,一切得等他和路晶晶感情穩定了才行,要不然,到了那麼有背景有後臺的地方,他擔心路晶晶這個小女人會反悔。
而他,絕不會再給她離開自己的機會。
“你敢,你去找她試試看。”
聞聲,程力的身體一僵,全身都繃了起來:“爸,您覺得您現在還有立場攔我嗎?”
“我……我是你爹。”
“還認我這個兒子,就不要再傷害她。因爲,除了路晶晶,我不會讓任何女人懷孕。”
話是對着父親說的,可眼光卻又落在了付洛琳的身上。
極盡冰冷地看了她一眼,這一次程力再不猶豫,還穿着浴袍便直接走了出去。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景,付洛琳不甘心地追了出去:“程力,你要去哪兒?”
聞聲,他疾行的腳步一滯,沒有回頭,只是坦然道:“還用問嗎?”
“……”
是啊!還用問嗎?
自然是去找她……
“我纔是你的未婚妻,我纔是……”
面對着他的絕然,付洛琳的情緒徹底失控,那幾近怒吼聲音飄在程力的身後,他卻只是輕描淡定地說了一句:“如果那兩個孩子還在,又何來你這個未婚妻?”
“可那是當年,現在我纔是你的女人,你當着我的面說讓別的女人懷孕,你讓我情何以堪?”
“不然呢?讓你懷孕嗎?”
“……”
他這樣直接,她竟無言以對……
“就算我願意,你能嗎?”
程力揹着身子,仍舊不看身後的女人,他的聲音不大,但也足夠讓她聽得清清楚楚:“付洛琳,不要讓我對你更失望。”
聲落,程力再不停駐。
當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他那張冰冷的臉也徹底消失在她的眼前,付洛琳傻呆呆地站在那裡,彷彿聽見了心一點一點碎裂的聲音。
他說:就算我願意,你能嗎?
原來她不能懷孕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一直沒有說
。這個男人有多本事她不是早就知道了麼?怎麼還會傻到以爲他什麼都不清楚?
之所以不說,是因爲他覺得沒有必要捅破這根紙,而現在,他爲了路晶晶到底還是對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
所以,他不要她了,這一次是真的不要了……
出來‘打醬油’的路晶晶不想回家,不想回那個一直給她無限甜蜜的家。
因爲,唯一存在她記憶中的那些甜蜜,終還是被那三個人破壞了,那個家,終於也不再只是她和他的家了。
家裡的醬油瓶還是滿的,可她還是去小區超市裡買了一瓶新的,正要付款,突然被一個穿着浴袍的人攔了下來。
一回頭,她臉都尷尬地紅了:“你,你怎麼穿這樣就跑出來了?”
擦!這男人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帥麼?
原本長得就已經夠招人了,還穿着浴袍出來,不知道自己這個樣子有多姓感麼?她都忍不住想撲啊!
程力不懂她的心思,還以爲她嫌棄他穿得這樣隨便,只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人長得帥,穿什麼無所謂。”
“噗!臭美的……”
嘴裡啐着他,可路晶晶心裡卻暖哄哄的!
剛纔在家裡兩人都沒顧上說句話,現在他終於出來了,還這樣一幅穿着,可想而之他走得有多急。是擔心自己才這樣匆忙的吧!這個男人嘴硬心軟的行爲,讓她窩心死了。
將她拿過來的醬油還了回去,他帥氣地牽起她的手:“走吧!別買了。”
“可是……”
“沒有可是。”
十指緊扣,用所有女人最喜歡的那種方式。
直到被他牽着走出了很遠,路晶晶的止光始終落在兩人手指相牽的地方,不是隻有親吻才能表達愛意,有時候,只是牽着愛人的手,那種感覺,更讓人怦然心動……
他下來的匆忙,車鑰匙也沒有帶,兩人一路甜蜜,直到走出小區,他才慢條斯理地說出了他的想法:“先陪我去買套衣服,然後,咱們就去酒店開房。”
“什麼?開,開,開……開什麼房?”
去買衣服這事兒完全可以理解,可是,開房是什麼情況?
雖然他們早就……
可在家裡就好啊!沒必要跑酒店裡‘體驗生活’吧?
看她一臉羞窘,程力停下來認真地看着她,問:“還是你想回去睡?”
一聽他這口氣,路晶晶馬上反應過來了:“你爸還在呢?”
“嗯
!大本營被佔領了,咱們只好轉移陣地,不過,如果你不介意去我那邊的家的話,我也……”
不等他把話說完,路晶晶直接道:“就去開房。”
程力的家她只去過一次,她可清楚地記得付洛琳有那個家的鑰匙,她還在他的衣櫃裡看到了粉紅色的帶羽毛的情趣內依……
雖然程力已經說過他和她沒有做過,可是,只要一想到睡在那裡可能睜開眼就會看到付洛琳開門進來,她就覺得全身不舒服,寧可去開房也不要回那裡住。
似是早料到她是這個反應,程力勾脣一笑,突然伸手*溺地捏了捏她的小臉:“嗯!依你。”
路晶晶:“……”
什麼叫依她呀?
那不是他的意思嗎?怎麼搞得好像是她想去酒店開房?
這根臭木頭,又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