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妤沿着寬闊筆直的馬路,找了一段,纔看到一輛黑色的賓利,就停在一顆枝葉繁茂的楊槐樹下。
從車內信步走下,衝着她熱情地招了招手的,不是別人,正是……舒蔻!
她……她怎麼會來這兒?
蘇妤登時慌了手腳,亂了方寸。
她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隨便的着裝。
又想到,此時還留在租屋裡的許沛燁。
他醒了嗎?
如果發現自己不在,會不會跟着追出來。
這萬一要是追出來,再在這兒碰見舒蔻……
那畫面,太凌亂,太糟糕,蘇妤實在不敢想像。
時間不等人,她越是猶豫,越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
所以,她定了定神,強行擠出一個微笑,一邊提着飯盒,慢悠悠地迎了上前。
但見舒蔻今日一反常態,在腦後精心地綰了個髻,素向不愛施粉黛的臉蛋,也薄薄的打了一層淡妝,讓她看上去,比往常要成熟,更自信,也更莊重。
白色的連衣裙雖然寬鬆,卻也恰到好處的勾勒出她的腰身。胸口和袖口的手工刺繡,即豔麗,又不花哨,把她襯托得溫婉可人,又清新脫俗。
“舒小姐,這麼早,打扮得這麼漂亮,你這是要去哪兒?”蘇妤裝模作樣的問道。
順便再打量了一下車內,除了端坐駕駛室的絡腮鬍子,並沒有看到其它人。於是,她暗暗的鬆了口氣。
聽到她的讚美,舒蔻垂下頭,不好意思地先笑了笑,“這……這只是攸恆以前買來的裙子。他也不管尺碼合不合,胡亂給我買了一大堆。因爲今天要去見他的律師,所以,才特意找出來穿上的。”
有一種幸福,叫寫在臉上,刻在心裡的幸福。
它由內往外,像一朵沁人心脾的花朵。
只有精心栽培,和有資格採擷它的人,才能感受到它的魔力
而舒蔻,現在不經意向蘇妤流露出來的,顯然就是這種幸福。
僅管,許攸恆如今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
但他早就把那朵幸福的花兒,連同信任,依賴和安全感,悄悄地培植到了舒蔻的心底。
蘇妤相信,許沛燁昨天晚上,叫囂着陪伴她一起做過的那些事,許攸恆肯定也陪她這個妹妹做過!
例如,逛街,兜風,吃飯,看電影……
對於舒蔻,許攸恆似乎一直很用心。
從來不會像對她那樣,只是簡單粗暴的扔下一張支票,搪塞了事。
蘇妤拋開心頭那種酸溜溜的感覺,不解地問:“你現在要趕去見律師?”
“是啊!”舒蔻心無城府地說,“本來是打算去醫院看攸恆的。不過,攸恆的助理突然打電話來,說有些很重要的事需要找我。所以,這會兒我們正要趕去律師行,見他呢。”
“律師行?”蘇妤敏感地問,“去律師行幹什麼?”
察覺到絡腮鬍子從車內,扭過頭,飛快地掃了自己一眼,她馬上改口道,“我……我的意思是,許先生不是還活着,還好好的躺在醫院裡嗎?會有什麼重要的事,需要你現在趕去律師那裡處理的呢。”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舒蔻茫然地搖了搖頭。
接下來,兩人之間,冷了幾秒鐘的場……
“放心吧,我昨天去醫院看過許先生了。雖然只呆了短短的十來分鐘,可我看,許先生一定會重新站起來的。”蘇妤見她鬱鬱寡歡,口是心非地勸道。
“謝謝!謝謝你啊。”舒蔻現在格外珍惜,每一個人送給許攸恆的祝福。
她衝蘇妤會心地一笑,轉而解釋說,“剛剛車子經過這兒,我突然在路邊看到你,所以,就馬上叫老胡把車停下來了。”
說着,她盯着蘇妤腳上的人字拖問,“難道,你就住在這附近嗎?”
“呃,是……是啊!”蘇妤躲不過去,只好硬着頭皮承認了。
“以前都沒怎麼聽你提過。”舒蔻一邊唸唸有詞,一邊扭頭好奇地四處看了看,似乎想找到她的住處,登門造訪,一探究竟。
蘇妤連忙和她客套了一句:“啊,我一個人,住的地方太小,又髒亂差,今天就不請你上去坐了。”
舒蔻回過頭,用手遮住射在臉上的陽光,衝她莞然一笑,“那這麼早,你是出來買早點的?”
“是啊!”蘇妤把兩隻飯盒提高了,興沖沖的向她示意,“你吃過早飯了嗎?要不,拿一碗去嚐嚐?”
“不用,我在家裡已經吃過了。”舒蔻向她道過謝,特意用鼻子嗅了嗅,稍顯激動地說,“這是重慶小面吧!酸辣味兒的。”
“怎麼,你也喜歡嗎?”蘇妤本能地反問道。
“不。”舒蔻黯然神傷地又搖了搖頭,“是我姐姐。她過去最愛吃這個。每次我媽在家裡親手做小面時,她都會特別強調,記得多加點醋,多加點芫茜。”
她惟妙惟肖,學着姐姐過去的聲音,末了,又加上一句,“至於我,可從來都吃不慣她那麼重的口味。”
蘇妤一聽,不由緊張地嚥了咽口水。
她怎麼把這一茬給忘了。
雖然,舒蔻不像許沛燁那樣瞭解她的三圍尺碼,但畢竟是和她生活過二十年的姐妹呀!
別的不說,光說口味。
只怕比許沛燁,更瞭如指掌。
尤其,蘇妤好像還記得,上一次在給舒母做護理時,還特意向舒蔻強調過,自己不愛吃芫茜。
想到這兒,她不着痕跡的把麪條背到身後,生怕被舒蔻發現了,盒子裡的芫茜。
可俗話說,怕什麼,來什麼。
舒蔻盯着她,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蘇妤,有時候,我覺得你和我姐姐,還真有點像。”
“怎……怎麼會呢!”蘇妤的舌頭,驚得快要打結了。
這個時候,道口的警鈴響了起來。
隨着響亮而綿長的“噹噹噹”的聲音,預示着即將有火車要經過道口。
舒蔻望着不遠處那隻緩緩降下的欄杆,慼慼然地說,“可能只是一種感覺吧。有時候,我覺得姐姐也許根本還沒有死,可能就活在某個我們不知道的地方。只是,她大概被某些人某些事,傷透了心,躲着不願意出來見我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