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因爲她一直盯着,她看到了,看到了門檻下面的那一條小縫。如果她黃昏的時候也有看到的話,她就會發現,現在這條小縫要比之前更大一些了,已經大到,可以讓人趴過去看裡面情形的程度。
事實上,樓柒真的這麼做了。
當然,她並不是直接就趴過去往裡望的。她拿出了破殺,無聲地插入那條小縫,然後手腕一轉,青磚輕易地被她削掉了一些,把那縫挖成了一個小洞。但是就在她把破殺抽回來想湊過去探視時,她的眼光餘光掃到了破殺,動作頓時就停住了。
大殿和偏殿裡都燃着燭火,所以光線是有的,只不過不太明亮罷了。但足夠她看清楚破殺身上的血跡,那血,不是鮮紅的,而是暗紅中帶了點兒黑。
可是她剛纔的手感,破殺絕對沒有刺入人的身體,絕對沒有。殺過那麼多人,她不至於連有沒有刺中人都分辯不出來。
可是這血是怎麼來的?除非,這地磚下已經被血浸透了。要侵透地下,得有多少血?還有一個可能,那流血的人,就離這一點不遠,就在這附近,或許,正在她的腳下。
樓柒在心裡罵了一聲靠。
她對那名侍衛招了招手,那侍衛朝她走了過來,但還是注意把腳步放輕。
“迷-藥。”樓柒身上不帶這種低級的東西,要是什麼都帶,她的腰袋哪裡夠裝,再說,只要給她一定的條件,她本身就可以媲美迷-藥。但這個時候她還是想到了迷-藥。
守夜的侍衛身上都會準備一些東西,迷-藥也是他們準備的東西之一。這侍衛也醒目,見此情形,給她的是一支迷煙。
樓柒點了迷煙,直接就把煙從那個洞塞了進去,然後等。
先是靜默,過了一會,那啪嗒啪嗒的節奏快了起來,緊接着,嚶嚶嚶的哭聲也更急更悲慘的樣子,那侍衛這會兒是真聽到了,忍不住就退開了兩步。
他剛一退,樓柒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他腳後的一塊磚上,臉色微變,立即就伸手抓向他,但是已經慢了一步,他的腳已經踩上了那一塊最大的青磚,只見那青磚突然下陷,侍衛臉色大變,反應倒還是快的,立即就提氣要向上躍,樓柒看得分明,在那地洞下突然伸出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腳踝,一下子把他拽了下去。
“有情況,都原地呆着別動!”
她叫了一聲,隨即就跟着跳下了那個地洞,就在她跳下去的同一秒,那塊青磚又合了起來,把洞口給封住了。雖然沉煞他們睡得熟,但是樓柒的話剛起他就立即睜開了眼睛,月的動作只比他慢一點。他們同時聽清了樓柒的話。
“主子。”
她讓他們原地呆着。
沉煞一躍而起,但是已經看不到樓柒的身影。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雨後的深夜,極度寂靜。
沉煞擺了下手,他聽到了,聽到了來起地下的聲響,樓柒,到了下面。
“在地底下。”月也聽到了,他恍然大悟。怪不得,怪不得侍衛們找不到半個人影,他明明覺得這地方不太對勁,但是走了一遍也沒有發現異常,原來,原來是在地底下。
月正要往外走,眼前卻刷的一下突然間詭異地豎起了一道霧牆,那真是牆一樣的,一下子將他隔在了裡面。
“這是......”
“樓柒的陣法。”雖然並沒有看到樓柒擺過這樣的陣,但是,直覺得,沉煞就知道這是她的手筆。只有她才能弄出這樣有別於他們所知道的怪異陣法。
“給她半柱香的時間。”沉煞臉色冷沉如冰,這話與其說是給月聽的,不如說是在說服自己。他向來相信她的本事,她說原地呆着,他就原地呆着,但是,只有半柱香的時間。
月衛立即就揚聲下令讓偏殿的侍衛們也原地不動。
雖是原地呆着,但是他們都做好了準備。
這時的樓柒卻想罵爹,雖然有心理準備,但是她還是沒有想到這下面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陰暗,陰森,陰溼,陰沉,一切不好的可以用於環境的詞語幾乎都能在這裡使用。空間倒是很大,是真大,看這面積,也許就等同於地面上整個寺廟的面積了。
沒有窗,很暗,看不到什麼,但是空氣裡充斥着的爛青苔的味道、臭血腥味、人的排泄物的味道,還有雨水長時間浸漚的味道,甚至還有一些屍體的腐臭味,幾乎所有令人作嘔的,令人不適的味道,這裡都有。
“樓姑娘!”
那被抓下來的侍衛還能叫她,聲音離她並不遠,不過是兩米左右。
“閣下是誰?抓我的侍衛做什麼?”她沉聲問道,然後試探着朝那邊走了一步。
“站住。”
那聲音就是嚶嚶嚶哭泣的那道聲音,聽起來像是女童,但是又帶着一種怪異的尖利。樓柒知道那不是一個女童,因爲她抓着侍衛的腳踝時她看到了那隻手,手指很長,手掌很寬,那樣的骨架,絕對不是一個小孩子能擁有的,除非得了巨人症。
她相信自己腳步無聲,但是剛動對方就出聲了,這說明,那人在黑暗裡能視物。
“婁信。”她突然叫那侍衛的名字。
“屬、屬下在。”
那侍衛也是塊硬骨頭,而且膽識很不錯,這個時候竟然還很冷靜,回答都是力保平穩的語氣,想來也是,沉煞要帶出來找藥引的人,肯定都是出色的,正因爲如此,樓柒纔不願意讓這些侍衛輕易犧牲,出色的侍衛不容易培養,有一個就要力保一個,不能浪費性命。她一直記得,上回在迷之谷,鷹提起那犧牲的幾十名甲組侍衛時,那沉重惋惜的表情,再加上這十來天,這些侍衛們一直都對她極好的,所以她剛纔不假思索地跟着追下來了。
“我數到五,馬上閉眼。”她說。
“屬下,明白!”
那女童的聲音咯咯咯地笑了起來,“在我面前說穿了,把戲還有用嗎?”
樓柒不理會她,自顧自地開始數數。
“一。”
“二。”
那“女童”並不知道她是要做什麼,但也收了咯咯咯的笑,準備防她的出手。
“五!”
樓柒突然叫了出來,同一時間,她手裡亮起了一團極明亮的火焰!在這黑暗的地牢中,瞬間出現的光亮會令長期處於黑暗中的人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或是伸手去捂住眼睛。
她沒有按順序真的從一數到五,而是突如其來地一下子從二跳到了五,那人根本意料不到,身體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一下子就鬆開了一隻扣着侍衛命門的手去捂眼睛。
就是這時!
侍衛在她喊出五的時候已經迅速地彎腰低頭,同一時刻,樓柒已經閃電般地衝了過來,手裡的那團火焰就朝着那人的臉狠狠拍了過去!
同時,另一手拽住那侍衛往後一拋!
侍衛藉着她的力道,身子騰飛掠出,轉而到了樓柒剛纔站着的地方。
這是在這十來天趕路中,她忙裡偷閒跟他們玩的一個遊戲。趕路無趣的時候,到了晚上她就跟他們玩這個遊戲,從一數到五,跳起,閉眼,蹲下,聽她的命令行事,誰做錯了就要受罰。她經常都不按規矩來,數了一二,便到了五。
這些侍衛是知道的,也配合得好。
樓柒手裡那團火焰,其實並不是真正能灼傷人的火焰,只是她手裡有一點兒可燃的物質,以前她無意發現的,便一直收着,覺得在沒辦法的時候作爲照明火或是逗人家玩玩也是好的,沒想到在這個時候就起了作用。
長期處在陰溼黑暗中的人,比生活在光明下的人更畏懼火。只是,在剛纔火光亮起的瞬間樓柒已經看到了那人的長相,自然不會真的拍中她的臉,只逼着她退了幾步,她自己也退開了。
“婁信,找機關。”她沉聲說道。侍衛立即就四處地找起機關來,上面那塊活動的青磚,就是入口,只有那個入口,這裡明顯就是個地牢,沒有門。
“你敢戲弄我?”
那人,看得出來是個女人,但是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將她當作一個女人看待。因爲她極高,極瘦,頭髮倒是黑的,極長,一直拖到了地上,卻只是隨便用了根草綁着,亂七八糟不說,還結滿了油垢,上面甚至能夠看到有蟲子在鑽進鑽出的,那堆頭髮已經成了蟲子的窩。
還有她的臉,兩隻眼睛很大,大得幾乎嚇人,鼻子卻被削去了,只剩下兩個洞。嘴脣是她外形上唯一好看的,而且是真的好看,脣形極美,猶如紅玫瑰的花*瓣,只是脣色卻是暗紅。
不對,暗紅?樓柒想起了之前破殺上沾染到的那血跡,就跟這脣色是一樣的。
之所以立即就知道那是個女人,卻是因爲她是赤*裸着身上半身的,雖然瘦,但還是能夠看得出來女性的特徵。只是她的身體也是髒得讓人作嘔,上面還有看起來時間很長了的傷疤,密密麻麻的。下半身還有半幅看不出原來顏色的破裙,腳上是一雙木拖鞋,那好像是用兩塊木材隨便削出來的鞋子的形狀。之前她聽到的啪嗒啪嗒的聲音,應該就是這雙鞋子發出來的。
雖然說同樣身爲女人,但是樓柒對這樣一個女人實在是生不出同情心來。